杀青的瞬间,片场的喧嚣像是被按下静音键。
鼓风机卷起的尘土在聚光灯下张牙舞爪,朱一龙站在那片人造的狼藉中央,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他身体里剥走了——那个活了好几千年的沈巍,那个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斩魂使。
“抽离角色是我的强项。”
不知第几个采访中,他听到自己这样平静地对记者说。
那套熟练的答案在舌尖滚过:角色是角色,我是我。
可凌晨三点,梦不讲道理。
他穿着那件熟悉得磨了袖口的浅色薄毛衣,站在龙城大学的讲台上。
春日阳光从高高的老式窗户斜切进来,空气里尘埃浮动。
底下是坐得整整齐齐的学生。
他摊开书本,带着几分斩魂使的清冷威仪——讲的却是《古典戏剧中的元叙事解构》,声音透过胸腔共鸣,清晰地回荡在阶梯教室里。
“朱老师,”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怯生生举手,“这、这好像是文学院的研究生课程?您这门课不是《极端环境下的古生物DNA修复》吗?”
满座寂静。
朱一龙感觉一股火烧上耳朵尖——是梦境中的“沈巍”感到失措,还是他本人臊得慌?
抑或那个存在于无数篇同人文里、身兼两系教授的“设定”正突破次元来审判他?
他强压下错乱,推了推鼻梁上同样熟悉的金丝眼镜:“知识……本没有界限。”
这干巴巴的辩解,说出来连自己都心虚。
台下一片压低的嗡嗡议论,他只能努力绷住那张属于沈巍的温雅面孔,任由一丝职业习惯带出的、属于他本人的僵硬从嘴角泄露出来。
生物系大楼冷气开得足。
朱一龙站在无菌室里,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一根试管,对着复杂仪器摆弄,脑子里却还在反刍上午文学课的荒谬。
他本该全神贯注,心思却不受控制地飘出窗外。
下课的铃声成了倒计时的钟摆,指针咔哒咔哒走向那个节点——下班。
刚走出楼门,一道嚣张的引擎轰鸣便由远及近,戛然刹停在几米外。
大吉普牧马人,车身线条硬朗,轮胎上沾着可疑的泥点子,车窗降下,赵云澜那张笑意飞扬的脸探出来,额发被风吹乱。
“沈教授,下班挺准时啊!”
“云澜。”他下意识地、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细微轻松唤道,身体已习惯性地朝车门走去。
可脚步还没迈开,视线便被旁边固定车位上的另一道身影死死攫住。
一辆线条流畅的重型机车,哑黑车身在午后的阳光下透着危险的冰冷光泽,与他记忆里小说中那辆载着沈巍在城市阴影里穿梭的座驾一模一样。
牧马人的方向盘,还是机车的后座?
赵云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片刻的停滞和眼中的复杂流光,眉峰一挑,故意把油门轰得更响,语调拖得又慢又欠揍:“怎么着,我的沈教授?是心疼四个轮的油钱,还是……惦记着跨上两轮的‘野’一把?”
他特意把那个“野”字咬得轻佻无比。
朱一龙的脚钉在原地。他几乎能感受到属于沈巍的那个自己——想维持学者风度的努力在恋人明目张胆的撩拨下濒临崩溃。
而属于朱一龙的部分则在心底疯狂吐槽:剧本里没这机车!
道具当时没准备第二辆!
这梦的BUG也太大了!
“开车。”沈巍的声音响起,比惯常的低了两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平稳,拉开了牧马人的副驾车门。
坐进去的瞬间,皮革的气味夹杂着赵云澜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涌来,一种安稳的、属于人间日常的暖意将他包裹。
赵云澜得意洋洋地吹了个口哨,一脚油门,车轮擦过旁边的冰冷机车扬长而去。
这片刻的安宁在推开门时烟消云散。
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温暖,混杂着刚炖好的排骨汤的浓郁香气。
朱一龙,或者说此刻主导行动的沈巍,眉头却倏然锁紧。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被强行压下去的怪味源头,清晰无比地指向了茶几上那五桶色彩斑斓的未开封方便面。
酸菜?藤椒?蒜蓉?海鲜?老坛酸菜牛肉?
它们在玻璃茶几上垒成一堆滑稽的建筑,红红绿绿的包装鲜艳刺眼。
“不是要你别又买这些……” 沈巍脱下外套挂好,语气里带上了一层熟悉的、无可奈何的薄责,目光锐利地扫过刚从洗手间探出头来的赵云澜。
赵云澜眼神心虚地飘了一下,随即搓着手嘿嘿笑,凑过来抱住他的腰,下巴不客气地搁在他肩膀上:“冤枉啊巍巍!这可不是我败家!中午咱家老楚带了几个地府驻海星办事处的新同事过来联络感情……总不好空手招待吧?我这不就临时征用了点应急储备粮嘛!”
他语气轻快,带着特调处的糙气和独特的无赖腔调,“再说,”他吸了吸鼻子,一脸无辜,“老楚他们也讲究,把味儿都清理走了嘛,一点没留!你看,多干净?”
朱一龙作为旁观者,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冷笑:我信了你的邪!
这胡说八道张嘴就来的本事,白宇本人都得竖大拇指!
可他低头,鼻尖翕动,那五桶泡面确实一丝气味也无,仿佛被某种非人力量彻底净化过。
沈巍没再说话,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无奈里分明糅杂了纵容。
沉默地将几桶泡面收走,晚餐依旧是沈巍的手笔:
一盘清炒时蔬,一碟红烧排骨,两碗莹润剔透的米饭。氤氲的热气中,朱一龙仿佛透过沈巍的眼睛,真正凝视着餐桌对面吃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赵云澜。
那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眷恋再次汹涌而来。
他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梦中这个吃着饭、嘴上还沾着油星的男人,是“赵云澜”,而赵云澜的灵魂核心,投射着白宇鲜活的生命力,滚烫地灼烧着他此刻的感官。
晚饭后不久,那部经典款的古董诺基亚,沈巍从不离身的通讯设备,猝然在书房桌上炸响。
尖锐的铃声像一把生锈的锯,狠狠割开了暂时平静的空气。
朱一龙伸手去拿,指尖触及冰凉硬物的刹那,心头莫名一跳。
他按下接听键,将听筒凑近耳边——
“嫂子?”
一个带着明显急躁的年轻男声,穿透电流的轻微噪音,狠狠地凿进他耳膜。
但这声线……异常耳熟!
朱一龙的呼吸瞬间屏住。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因为情绪不稳而略显尖利紧绷,尾音还有些不稳的颤抖,可透过那份失真,他听到了令自己心惊的熟悉感——那是他朱一龙自己的原声,被另一个人清晰地复刻使用!
每一个音节起伏,每一处微小的呼吸转换,都像照镜子般诡异地准确无误!
电话那头的抱怨和不满如连珠炮般射来:“……这地星的破网络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熬到点消遣,下本书看到关键处断网了?投影幕布也连不上?搞什么名堂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嫂子……”
熟悉的声线里充斥着毫无遮掩的烦躁和依赖,“你管管地星那帮子搞基建的行不行?还有我哥,整天就知道……”
“嫂子”两个字被他喊得顺溜无比。
鬼面?夜尊?
朱一龙感觉自己的脑浆在这诡异的双重声线叠加冲击下开始沸腾。
这梦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怎么越来越没边了?
朱一龙握着诺基亚的手微微发凉。
他想开口,发出的声音依旧是沈巍温润低沉的语调,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捉急,地星网络维护时有波动,你……”
“哥”这个字在他舌尖犹豫地打了个转,竟被这荒谬的情境彻底堵在喉咙里。
面面?弟弟?小夜?
那些曾经在剧本里写下的、隔着生死和立场喊过的、在下戏后玩笑瞬间说出过的称谓,此刻竟一个都卡了壳,无法脱口而出。
“稳住!”一句炸雷般的大吼毫无预兆地盖过了他的声音。
赵云澜像豹子一样从客厅冲进来,一把从朱一龙手里极其自然地薅走了话筒。
他完全没给电话那头的小祖宗再抱怨的机会,嘴唇贴紧话筒,一连串字正腔圆地蹦出来,快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力量:“别扯淡,马上好,挂了!”
“嘟…嘟…嘟…”
忙音瞬间响起。
赵云澜把古董手机往旁边一丢,动作潇洒利落。
转过身,他脸上那副对外通讯才有的不耐烦“大哥款”面具立刻融化,无缝切换成对着“自家媳妇”时那种腻歪到骨子里的神情。
他一个箭步蹭到朱一龙身边,两条结实的手臂毫不客气地从后环住对方劲瘦的腰身,把脸埋进他颈窝,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拖着黏黏糊糊的长腔调,热气喷在耳廓:“搞定——!烦人的小鬼!巍巍~~~你看我这效率,是不是得奖励一下?”
最后那个“等你哟~~~”被他拐了十几个弯儿,又轻又飘还带着钩子,眼神更是火力全开,直勾勾地朝他抛去一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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