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荻吃得满头冒汗。
湘菜本来就重辣，她还点了中辣，一口下去下一秒嘴巴就要喷出火了。
她抬头看了眼李慎，对方只是舀了一小碗汤慢慢喝。
背后座位两个男人因为互相劝酒吵了起来，本来就狭小的空间变得让人更加喘不过来气。
忽然，李慎站起来直接走出了湘菜馆。
赵江荻筷子一顿，默默夹了一块鸡杂塞进嘴里。
也是，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还记得高中为了感谢他帮忙找银行卡，补助金到手后她找了一家路边摊，请他吃了一顿炒米粉，结果他请了一周的假。后来才知道那碗炒米粉让他肠胃炎发作，去医院吊了一周的水。
以后，赵江荻就不带他去吃街边的东西了。
那今天呢？赵江荻心中一凛。
今天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反正也没什么所谓了。
面前冷不丁放了一瓶酸奶，0添加0蔗糖的标签对着赵江荻。
李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喝点酸奶，护胃，这些东西太辣了以后少吃。”
赵江荻眼一热，她连忙用手夸张地扇动着眼前的空气，斯哈着说：“确实很辣，谢谢你的酸奶。”
赵江荻第一次喝酸奶，也是李慎给她的。
*
月考后的第二周，李慎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贫困补助下来了。
赵江荻把2500都要来了，周末回了一趟把钱都给了家里。叔叔让婶婶数出了五百，这些钱用来当生活费，赵江荻也没说什么。
回到学校后，发现李慎请假了，直到一周后他才回来，还有半小时上晚自习，班里同学基本都在看书。
他又瘦了一大圈，眼窝都要凹下去，走路都是飘着的，感觉像是从村头放映的僵尸电影里逃出来的僵尸一样，赵江荻赶忙上去扶着。
班里男生发出起哄的声音。
为首的是前几天转过来的姜毅郎，他学习成绩很差，没考上一中，在其他中学里呆了一段时间，第一次考试结束总分加起来没超过200，被家里人转到了这里。
赵江荻才知道原来有钱有权的人是可以无视任何规则的。
“喂喂喂，小媳妇老公回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
“怎么感觉像是病痨鬼啊。”
“会不会给大家传染啊。”
“一班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啊。”姜毅郎大喇喇地喊，“要不回去养病吧，来学校做什么，好怕有天忽然不喘气了。”
赵江荻脑袋嗡嗡的，胸腔都是郁结之气。她整个脸皮都红了，不是害羞，是生气，他怎么可以说出那种诅咒人的话。
姜毅郎就像是那颗老鼠屎，从进了班级第一天起就开始欺负其他同学，骚扰胆小的女生。可恨的是他五官端正，校服下的衣服也时尚，鞋子上的商标让班里男生以他为首。他在老师面前伪装的规规矩矩，但班里已经被他搅浑了。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大家都是同学，有你这样咒人的吗。”赵江荻瞪了过去。
姜毅郎继续嬉皮笑脸，“嘿嘿，保护你小老公呢。”
全班鸦雀无声。
赵江荻感觉自己要炸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老师了。”
姜毅郎无所畏惧，“你去啊。”
赵江荻转身要走，忽然胳膊被轻捏了下，李慎一脸平淡，“同桌，先回座位吧，我没事的。”
当事人已经这样说了，还能再说什么，赵江荻压下火气，回了座位。
李慎也回去，到座位上先从包里掏出一堆药吃了。
晚自习开始，第一节是语文课，姚老师进来坐班。
姚老师不喜欢被框柱的思考和答案，每次语文晚自习都会让大家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阅读，多看书。
赵江荻把自己这一周的笔记和作业推给李慎。
过了一会，李慎递过来一个本子，上面写着：“那个同学是谁？”
姜毅郎刚好在李慎请假的第一天转过来的，他们刚好错开。
“姜毅郎，从别的学校转进来的，讨厌死了。”赵江荻写完推过去。
李慎再没有写什么，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第二节晚自习是数学，赵江荻已经拿出课本和作业认真听讲了，数学是她的弱项。
数学老师张维良是个已经秃顶的中年男人，上课时遵循自己的老一套，讲完一个知识点就问“听懂了没？”，下面的同学就会大喊“听懂了”，然后继续下一个知识点。
一班的同学本来就基础好，很多东西听一遍就会了，而且赵江荻从汪跃然那里听到孔琰、朱巍她们周末都是去名师那里补课的，花费不菲。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天赋不高，资源不多的人落在后面变成了很自然的事。
张老师叫了一个同学上去答题，赵江荻环视了班里一圈而后目光落在了李慎身上，她写了一张纸条推过去：“你有补课吗？数学、英语这些？”
李慎看了一眼，写了个“没”。
还是有靠自己聪明的人在的，赵江荻的心稳了稳。
转念她又想，每个地方都是这样，之前在县里她是尖子生，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名，可到市里就一般般。但是在县里她能拔尖说明她也是聪明的人，不然根本考不过来，不能因为一次失利就对自己失望，要向好学生们学习，学习他们的学习方法和习惯，孔琰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喂，赵江荻，赵江荻，这道题选什么？”
赵江荻猛然从幻想中惊醒，才发现张老师在讲台上点她呢。
她立刻站起来，一脸呆滞。
“这个题选什么，上课不好好听讲，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张老师嗤道。
全班哄堂大笑，赵江荻脸涨得通红。
“B。”李慎小声说。
赵江荻立刻说：“选B，这道题选B。”
张老师抬眼看了下赵江荻，点点头，“行，坐吧，以后用点心。”
赵江荻坐了下来，无声地给李慎说了两个字“谢谢”，本来上晚自习前就有事情，现在更尴尬了。
数学晚自习也结束了。
李慎开始收拾包，装了几本练习册进去。
赵江荻愣了下，“你要回去了？还有一节晚自习呢。”
李慎点点头，“嗯，已经给姚老师请过假了，晚自习我上两节。”
或许看到了赵江荻依依不舍的眼神，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等身体好一点就会继续上。”
赵江荻点头，“那好，身体重要，同桌我等你回来。”
李慎还没开口，头顶忽然投下来一片阴影。
是姜毅郎。
“怎么小夫妻干什么呢这么依依不舍。”
赵江荻握紧拳头，“你别太过分了，姚老师马上就来了，我一定会给她说的。”
“那你去告咯。”姜毅郎嘻嘻哈哈，“你们两个还挺好玩的，以为这种班里都是一群书呆子呢，没想到还有病痨子，还有你，你是什么东西？告状精？”
赵江荻站起来，怒指姜毅郎，“你不要太过分！”
姜毅郎转来的第一天就欺负汪跃然，课间把汪跃然挤到角落，紧紧贴在一起，快上课才放开。
汪跃然都要吓哭了，本来胆小的人，晚上回到寝室后偷偷在被窝哭。
赵江荻干着急，她让汪跃然反抗，可是汪跃然支支吾吾一会又沉默了。
这几天姜毅郎和一些男生一起玩，各种嘴炮讥讽别人，今天看到请假同学回来，又找到了新乐子。
李慎背着包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抵在了赵江荻面前，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姜同学，我家里人在外面等我呢，请让开。”
李慎虽瘦，但还是比姜毅郎高了半个头，这会就这样斜着眼盯着姜毅郎。
姜毅郎斜着身子让开了一个通道，李慎走了过去又回头，“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就算不互相帮助，也不要欺负其他同学。”
姜毅郎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神愤恨，“我哪有欺负同学，你们说，你们看到我欺负其他人了吗？我就和赵江荻开几个玩笑，怎么，你心疼了，你们什么关系？同桌还能好到这种地步？嗯？”
其他同学没有一个人说话，这种时候大家都知道不要引火烧身。
还好，这时上课铃响起，很多人都长长吁了一口气。
姜毅郎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赵江荻默默坐下，一低头发现桌兜里多了样东西——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款酸奶，酸奶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不要动气，过刚易折」
是李慎留给她的字，过刚易折？她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第一天起她就讨厌死了姜毅郎，这人现在又开始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们。
这种仗着家里关系的社会败类。
赵江荻心里怒火迭起，她才不会屈服。
*
赵江荻恍然从回忆中醒来，问对面的李慎，“你还记得姜毅郎吗？”
李慎点点头。
“我听别人说他已经去B市了，在B市买房安家，家里给安排的工作。”
李慎哦了一声，“你也想去B市吗？定居B市？”
赵江荻夸张地嗬了声，“B市哎，这边全款的一套房就只能在B市买一个卫生间，有些楼盘还买不到呢。”
李慎点头，“B市房子确实贵。”
“你吃好了吗？你要怎么回去？打车还是？”赵江荻站起来，把酸奶拿上。点完菜时李慎已经付过钱了。
“我开车了，在旁边的单位停着。”李慎说。
“混得不错嘛，那行，你开车小心，我先回了。”赵江荻抬手拜拜。
“喂。”
“什么？”
“回去记得把酸奶喝了。”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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