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那场超越认知的搏斗所带来的死寂,如同厚重的绒布,笼罩着整个废弃观测站。不再是那种令人发狂的共振嗡鸣,而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近乎虚无的安静。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满是灰尘和狼藉的房间,光柱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凝固了。
林未瘫坐在顾夜阑的床边,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虎口崩裂的伤口已经自行凝结,暗红色的血痂混合着污浊的灰尘,黏在皮肤上。耳道里依旧残留着嗡鸣的幻听和那冰冷宏大意念冲击后的麻木感。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她还活着。
顾夜阑也还活着。
这已是绝境中拼死一搏后,所能奢求的最好结果。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顾夜阑脸上。他依旧昏迷着,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但眉宇间那因为痛苦和恐惧而紧锁的褶皱,似乎平缓了一些。胸口那微弱却持续的起伏,是这片死寂中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生命迹象。共振的停止,无疑卸掉了他身上最致命的一重负担。
然而,林未的心却无法真正轻松。那来自超维空间的、冰冷的“标记”感,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清晰的、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注视”着的毛骨悚然。还有那惊鸿一瞥间看到的、流淌在黑暗虚空中的绚烂“河流”和其中沉睡的庞大“轮廓”……这些景象超越了人类理解的范畴,带来的不是好奇,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恐惧。
“观察者”不是在观察,是在喂养。
“影子”是继承者。
而她和顾夜阑,是意外撞破了这场危险仪式的、被“标记”了的虫子。
这个认知,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她挣扎着起身,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布条,蘸着最后一点瓶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顾夜阑脸上和口鼻处的血迹。他的皮肤冰凉,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药品几乎耗尽,氧气也早已用完。接下来的每一分钟,对他而言都依然是走在刀尖上。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不仅因为“影子”可能随时追来,更因为那个被摧毁的基座和那个“标记”,谁知道还会引来什么?
但她该如何离开?依靠那部可能已经被彻底监控、甚至刚刚被“影子”直接侵入过的卫星电话吗?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现实的重压再次击垮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自然风声的响动,从院落外传来。
林未的神经瞬间绷紧!她像一只受惊的猫,猛地抓起身边那根已经变形的金属桌腿,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棂和堆积的杂物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户外冲锋衣、身形利落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过齐腰深的荒草,朝着这栋平房靠近。那人动作敏捷,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是“影子”派来的清道夫?!这么快就来了?!
林未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桌腿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估算着距离,准备在对方破门的瞬间,进行最后的、毫无希望的搏斗。
然而,那人走到房门前,却没有立刻强行闯入,而是停了下来,抬手,用一种特定的、富有节奏的力度,轻轻敲了敲门板。
三长,两短。
停顿。
再一长。
这个敲击节奏……
林未愣住了。这个节奏,是苏晴与她约定的、在极端情况下的紧急联络暗号之一!
是苏晴的人?还是……“影子”连这个暗号也破解了,用来诱骗她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没有再敲,也没有强行进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林未内心激烈地斗争着。开门,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陷阱。不开,她和顾夜阑困守在这里,同样是死路一条。
最终,她咬了咬牙。赌一把!
她慢慢移开堵门的家具,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手中的桌腿蓄势待发。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引路的老齐。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样子,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未和她手中充当武器的桌腿,最后落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的顾夜阑身上。
“苏小姐让我来的。”老齐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说,‘渡口’的风浪停了,问你们是否还需要船。”
这句话是约定的确认口令的下半句!
林未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她依旧没有完全放下警惕。“风浪是停了,但水里多了不该有的‘影子’。”她按照约定回应。
暗号对上了。
林未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她让开身,示意老齐进来。
老齐走进房间,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扫过四周,尤其是在看到顾夜阑的状态和那些耗尽了的医疗物资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情况很糟,必须立刻得到专业救治。”林未的声音沙哑疲惫。
老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直接说道:“跟我走。车在外面。苏小姐安排了临时的医疗点。”
“哪里?”林未追问。经历了观测站的事件,她对任何“安排”都充满了警惕。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老齐言简意赅,似乎不打算透露更多,“苏小姐会亲自在那里等你们,解释一切。”
苏晴亲自出面?林未心中一动。看来,观测站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标记”,苏晴很可能已经知晓,或者……早有预料?
现在没有时间深究。顾夜阑的生命是第一位的。
林未和老齐合力,用担架带将顾夜阑小心地固定好,再次由林未背负起来。老齐则主动拎起了那个所剩无几的背包。
走出平房,院落里停着一辆与之前不同的、看起来更普通、更不显眼的厢式货车。老齐拉开车门,里面经过了简单的改装,有固定的担架位和一些基础的医疗设备,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制氧机!
这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们将顾夜阑安置好,接上氧气和监护设备(老齐带来了新的)。车子发动,缓缓驶离了这片充满诡异与死亡的废墟。
林未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荒凉景象,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们暂时逃离了死亡的魔爪,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苏晴的立场,那个“标记”的意义,“影子”组织的下一步行动……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她转过头,看着担架上顾夜阑安静的睡颜,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会再放开。
车厢在崎岖的道路上轻微颠簸着,驶向苏晴所谓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而林未不知道的是,在她意识深处,那个冰冷的“标记”,如同沉睡的病毒,悄然潜伏着。
寂静,是风暴的间隙。
而代价,或许才刚刚开始显露其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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