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式货车在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上行驶了数个小时,最终驶入了一片位于深山腹地的、看似普通的林场。几栋不起眼的木屋散落在参天古木之间,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若非有人带领,绝难发现。
车子在其中一栋外观最为朴素的木屋后院停下。这里早已有人等候,是两个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干练利落的年轻男女。他们沉默地协助老齐和林未,将依旧昏迷的顾夜阑转移到屋内。
木屋内部别有洞天。外表看似简陋,里面却是一间设备相当齐全的微型医疗室。无菌环境、监护仪、呼吸机、各种急救药品和静脉营养液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血液分析仪。显然,苏晴为此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
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医生已经等在里面。她没有多问,立刻接手了对顾夜阑的全面检查和救治。专业的医疗支持,让林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稍稍放下一些。至少在这里,顾夜阑暂时脱离了缺医少药的绝境。
林未被安排到隔壁一间休息室梳洗换药。热水冲刷掉身上的血污、汗水和灰尘,却冲不散精神上的疲惫与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臉,以及虎口处那狰狞的伤口,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当她收拾妥当,走出休息室时,在医疗室的门口,看到了那个她此刻最想见,也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苏晴。
苏晴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束,站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像是早已与阴影融为一体。她看着林未,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暂时稳定了。”苏晴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李医生是国内顶尖的移植后重症护理专家,你放心。”
林未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 这声感谢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苏晴微微颔首,示意林未跟她来。两人穿过走廊,走进一间充当临时书房的小房间。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和一个正在运作的、看起来相当专业的信号屏蔽器。
“坐。”苏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林未坐下,目光直视着苏晴,没有绕圈子,直接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团:“那个观测站,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故意把我们引到那里去的?为什么?”
苏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坦然承认:“是,我知道那里是‘观察者’的早期站点之一。但我并不知道那里的基座还保留着部分活性,更不知道‘影子’已经能远程操控那里的残余场域。将你们引向那里,最初的目的,是希望借助那个相对封闭且与‘观察者’关联的环境,隔绝‘影子’的部分追踪,同时……或许能触发顾夜阑潜意识里关于那些技术的更多记忆,为我们提供更多对抗‘影子’的筹码。”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林未心中那根刺并未完全消失。“触发记忆?我们差点死在那里!顾夜阑他……”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想起顾夜阑心脏骤停的那一幕,依旧后怕不已。
“这是我的失误,我低估了‘影子’的决绝和那基座的危险性。”苏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启动‘清洁程序’,也没想到你能……以那种方式中断它。” 她看向林未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能告诉我,在地下实验室,最后发生了什么吗?据我监测,那里的异常能量场在达到峰值后,是骤然崩溃的,并非自然衰减。”
林未沉默了一下。那惊心动魄的搏斗,那恐怖的幻象,那冰冷的意念冲击,以及……她利用奇异晶体碎片最终摧毁基座的过程,如同梦魇般烙印在她脑海里。但她该告诉苏晴多少?那个关于“信标”、“喂养”和“标记”的骇人真相?
她斟酌着词句,隐去了关于超维存在和“标记”的核心部分,只简略描述了基座的异常共振,自己尝试物理破坏失败后,冒险使用了散落的晶体碎片,意外导致基座能量过载而崩溃。
苏晴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些晶体碎片……”苏晴沉吟道,“根据我后来对‘前沿材料’的深入调查,他们似乎一直在秘密搜集和研究与‘观察者’遗址相关的各种异常物质。那些碎片,很可能是早期实验的副产物,或者……是某种‘它’渗透过来时留下的‘鳞屑’。”
“鳞屑?”这个词让林未感到一阵恶心。
“一种比喻。”苏晴淡淡道,“高维存在无意间在我们维度留下的痕迹,往往具现化为某种具有异常物理或能量特性的物质。‘影子’收集它们,目的不明,但肯定与维持那个‘信标’有关。”
信标!苏晴也用了这个词!她果然知道得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所以,‘观察者’和‘影子’,到底在干什么?他们想用那个‘信标’换来什么?”林未追问。
苏晴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茫然的凝重:“不知道。或许是为了知识,或许是为了力量,或许……是为了窥见宇宙的终极真相。但与那种层次的存在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观察者’的突然沉寂和大量资料的销毁,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我怀疑,他们可能已经……玩火**了。而‘影子’,是一群更加疯狂、试图重新点燃这堆余烬的蠢货。”
玩火**……林未想起那个苍老记录中“摇篮曲协议失效,‘它’醒了”的警告,心中寒意更盛。
“那我们呢?”林未看着苏晴,“我们现在算什么?‘影子’不会放过我们,那个……‘它’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 她终究没有说出“标记”这个词。
苏晴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未,仿佛能看穿她刻意隐瞒的部分。“你们现在是关键的变量,也是……珍贵的样本。”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科研人员般的冷静,这让林未有些不舒服。
“样本?”
“能够近距离接触并中断‘信标’运作,甚至可能引动了‘它’的注意而未立刻消亡的个体,极其罕见。”苏晴解释道,“你们的经历,你们身体和精神可能产生的变化,都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这或许能帮助我们真正理解‘影子’在做什么,以及……如何彻底阻止他们。”
研究价值……林未的心沉了下去。在苏晴眼中,她和顾夜阑,首先是可以破解谜题的“钥匙”和“样本”吗?
“你放心,”似乎看出了林未的疑虑,苏晴补充道,“我的首要目标是摧毁‘影子’和他们危险的计划。保护你们,是达成这一目标的必要条件。我们依然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林未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苏晴有她的目的,而她和顾夜阑,需要借助苏晴的力量活下去,并弄清楚缠绕他们的噩梦根源。
这时,李医生轻轻敲门进来,对苏晴和林未说道:“顾先生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清明。”
林未立刻站起身,将所有复杂的思绪暂时压下,快步走向医疗室。
顾夜阑果然醒了。他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或恐惧的涣散,而是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疲惫和……一丝茫然的困惑。
他看到林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咳嗽。
林未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给他喂了点水。“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顾夜阑缓过气,目光缓缓扫过这间陌生的医疗室,最后落在林未脸上,迟疑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了?我好像……做了很多……很长的梦……”
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和混乱。他记得模型的毁灭,记得自己的病,记得医院的片段,但对于被胁迫的细节、对于观测站的恐怖经历,尤其是最后那场超越现实的搏斗,似乎都模糊不清,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那场共振带来的后遗症?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林未看着他那茫然无辜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忘记那些恐怖的经历,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仁慈。但那些被遗忘的,恰恰是关乎他们此刻处境的关键。
她轻轻握紧了他的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我们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顾夜阑顺从地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他的手,却下意识地回握住了林未的,带着一种微弱的、却真实的依赖。
看着他重新睡去,林未坐在床边,心中波澜起伏。遗忘,或许能带来暂时的平静。但阴影从未散去,“影子”仍在暗处,“它”的标记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身边的盟友,也似乎各怀目的。
安全屋的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
而这片刻的安宁,又能持续多久?
林未抬起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太阳穴。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刺痛,一闪而逝。
是错觉吗?
还是……那沉寂的“标记”,开始显现其存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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