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落下,幽蓝的光影再次流淌,但这一次,不再是静态的画面或孤立的片段。苏晴还原的“观测站核心区 - 最终时刻”记忆序列,是一个完整的、沉浸式的、多感官的模拟环境。
顾夜阑的呼吸在画面亮起的瞬间就屏住了。林未也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不由自主地更靠近了他一些,肩膀相抵,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薄的暖意和真实感。
视角(顾夜阑)正处于观测站基座下方的核心控制区。环境与顾夜阑描述的并无二致——幽暗,只有仪器指示灯发出冰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特殊气味,还有一种低沉的、几乎低于人类听觉阈值的嗡鸣,仿佛某种巨大的机器正在沉睡中呼吸。
视角在颤抖。手持着那个小巧却沉重的“逆流晶体”激活器,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透过模拟都能传递过来。能听到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属于顾夜阑自己),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边放大。
按照指示,视角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将激活器靠近控制台一个不起眼的备用接口。就在接口与激活器接触的前一刹那,模拟画面中,视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控制台主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能量流图谱,其结构……竟然与林未左手腕上那个“逆流”波纹刺青,有着惊人的、非偶然的神似!
林未猛地握紧了自己的左手腕,刺青下的皮肤仿佛骤然灼热起来。这绝不是巧合!她的设计灵感,难道冥冥中受到了什么影响?还是说,这种“逆流”的形态,是某种更基础、更普通的物理或超自然规律的体现?
来不及细想,模拟中的接触已经完成。
“咔哒”一声轻响。
紧接着,是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那低沉的嗡鸣都消失了。仿佛整个空间,连同时间本身,都被瞬间冻结。
然后——
“轰!!!!!”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感知上的爆炸。刺眼欲盲的白光从控制台中心迸发,不是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扭曲、伸展、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模拟画面剧烈扭曲,色彩失真,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
视角(顾夜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惊叫。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将他猛地向后推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与此同时,那直接作用于脑海的“声音”洪流出现了。哭泣、尖叫、古老的低语……混杂着无法理解的信息和强烈的情感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意识。模拟通过精妙的音频处理和扭曲的视觉符号,试图再现这种可怖的体验,即便只是间接感受,林未也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
而顾夜阑,作为亲历者,此刻更是浑身僵直,瞳孔放大到极致,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他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地吼叫出来。林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模拟画面在信息洪流中疯狂切换着一些快速闪回的、扭曲的影像碎片——崩塌的星云、沸腾的海洋、奇异的几何结构城市、还有……确实有林未!一个穿着类似古希腊希顿裙的林未在奔跑回头,眼神惊恐;一个穿着未来感服饰的林未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顶端,张开双臂;一个躺在血泊中、衣着现代的林未,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这些影像模糊、短暂,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真实感。
然后,模拟的“感知”集中到了那个“注视”上。
画面不再试图显示具体的形态,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感受渲染——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对漠然的“存在感”。它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穿透□□,直接作用于灵魂。视角(顾夜阑)感到一种极致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仿佛随时会被这注视消融、同化、吞噬。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恐惧被激发出来。
就在这时,模拟画面中,视角(顾夜阑)的左手腕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般的刺痛!一个淡淡的、与林未刺青几乎一模一样的“逆流”波纹印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来,并且发出微弱的、不祥的幽光!
“标记!”林未低呼出声。原来这个标记,在那一刻就已经烙下了!它不仅仅是一个追踪器,更是那次连接事件、被“它”注视后所留下的……烙印!
顾夜阑也看到了模拟中自己手腕的变化,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腕内侧。那里现在虽然看不到任何痕迹(苏晴解释过,“标记”在非激活状态下是不可见的),但那模拟中的灼痛感,仿佛隔着时间和空间,再次降临。
紧接着,现实世界的崩塌开始了。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混凝土碎裂的闷响、能量失控的爆鸣……与顾夜阑之前的描述完全一致。模拟画面天旋地转,视角被抛飞,重重落地,最后陷入黑暗。
记忆序列播放完毕。幽蓝的光芒熄灭,平板恢复沉寂。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顾夜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眼神涣散,仿佛灵魂还被困在那片白光与混乱的信息洪流之中。
“夜阑!”林未用力抱住他,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结束了!都结束了!你看,我们在这里,安全屋里,很安全!”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过了好一会儿,顾夜阑涣散的目光才慢慢聚焦,落在林未焦急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猛地伸出双臂,紧紧、紧紧地抱住了林未,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这一次的哭泣,不同于之前的绝望和自责,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将积压在灵魂深处的恐怖和压力彻底释放出来的过程。
林未没有阻止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她知道,他需要这场哭泣。
许久,顾夜阑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他依旧抱着林未,不肯松开,仿佛她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我……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奇异地比之前多了一丝稳定,“全部……我都想起来了……”
那种被庞大意识注视的渺小感,那信息洪流冲刷灵魂的战栗,那手腕被烙印的灼痛,以及最后崩塌时的无助……所有的细节,随着这次沉浸式的回顾,如同被钥匙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彻底涌现出来。不再是碎片的困扰,而是连贯的、清晰的、残酷的记忆。
“那个……标记……”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眼神复杂,“是因为‘它’……对吗?”
“苏医生是这么认为的。”林未点头,“那是连接事件的证明,也可能……是一种我们还不理解的关联。”
顾夜阑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林未,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全新的决绝:“未未,我不知道我看到的那些关于你的碎片是什么……是幻觉,是平行世界,还是别的什么……但我很确定,那个‘它’……是真实的,是存在的,而且……极其危险。‘影子’想要利用的,就是这种力量。”
他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开始从自身的恐怖体验,转向对整体局势的分析。创伤记忆的整合,似乎也带来了心智的某种重塑。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他握紧了林未的手,语气坚定,“不能再让他们得逞。下一次……可能就不只是一个观测站崩塌那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苏晴无声地走进了客厅。她似乎一直在隔壁监控着数据。
“记忆整合完成度,预估超过百分之八十五。”她看着顾夜阑,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带感情的陈述,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生理指标出现大幅波动,但在可控范围内。脑波活动显示,关于观测站事件的记忆区域,活跃度显著提升并趋于稳定。”
她将目光转向林未,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林小姐,在你看到他手腕出现标记的瞬间,你的生命体征和脑波也出现了同步的异常波动,尤其是与时间感知相关的脑区。”
林未心中一凛。是因为那个刺青的相似性吗?还是因为……她与顾夜阑,以及那个“逆流”的印记之间,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苏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对顾夜阑说:“顾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关于‘它’,关于那些信息洪流,是否有更具体的、可以描述的感受或细节?”
顾夜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开始尝试更理性地向苏晴描述那些超验的体验,包括那古老低语的某些重复音节(虽然无法理解,但音节能勉强模仿),那信息洪流中偶尔闪现的、类似数学分形的几何图案,以及“它”的注视所带来的那种独特的、冰冷的“质感”。
苏晴认真地听着,偶尔在手中的设备上记录着什么,眼神越来越亮。顾夜阑的描述,为她理解那个高维存在,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宝贵的感性材料。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漫长而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
顾夜阑靠在林未身上,虽然身心俱疲,但眼神却不再迷茫和恐惧。他手腕上那看不见的“逆流”烙印,和林未手腕上那清晰的刺青,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他们共同命运的双生印记。
一个承载着过去的创伤与连接,一个预示着未来的悲恸与未知。
而他们都知道,休息时间结束了。基于这份用巨大痛苦换来的清醒认知,他们必须开始行动,去面对那来自深海和未知维度的、真正的“逆流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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