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峦的脚尖在瓷砖地上轻叩两下,又故意清了清嗓子。
孙辉放下手机,警惕的听着门外的响动。
“咳...”
赵青峦这次加重了咳嗽声,尾音拖得又长又哑,甚至配合着揉了揉太阳穴。
诊疗床的金属支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晃动。
门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清晰了。
门把手突然转动的声音让赵青峦猛地抬头。
金属部件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咔哒。随后,一道清冽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每个字都像冰珠落玉盘:
“同学,请开一下门。”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让赵青峦的后颈泛起寒意,“我是宋逢岚教授。听说有同学中暑了?”
孙辉刚准备说话,听到这一声音,手一个没拿稳,手机“啪“地掉在诊疗床上。惊恐地看向赵青峦。
“校医临时请假,”
门外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响起,衣服布料摩擦声清晰可闻,“我来帮忙代班”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轻柔,像蛇信擦过耳膜。
赵青峦无意识地攥紧了迷彩服下摆,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他瞪着门板上那道越来越长的阴影,看着那绺宝蓝色发丝在门缝下若隐若现,宋逢岚显然正俯身透过缝隙观察室内情况。
空调突然切换成除湿模式,发出更大的嗡鸣。
在这片嘈杂中,钥匙串清脆的碰撞声格外刺耳。赵青峦绝望地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在请求进门,而是在优雅地宣告:我有钥匙,只是暂时选择礼貌。
赵青峦猛地将手机塞进裤兜,布料发出急促的摩擦声。
他朝孙辉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孙辉瞬间会意,像被电击般瘫软在诊疗床上,手指狠狠掐住大腿内侧,疼得嘴角都在抽搐。
“呃啊...”孙辉发出痛苦的呻吟,另一只手虚弱地捂住额头,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他甚至逼出几滴生理性泪水,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赵青峦拧开门锁的瞬间,不得不仰起头宋逢岚比他预想中要高得多,白大褂的领口上方,喉结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锋利。阴影几乎把赵青峦整个人笼罩进去,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一个微笑:
“宋教授费心了。”
声音甜得发腻,“就是普通中暑,躺会儿就好。”他侧身挡住看向诊疗床的视线。
宋逢岚微微俯身,那绺蓝发几乎扫到赵青峦的额前。松木冷香扑面而来:“头晕可能是热射病前兆。”他手中的体温计闪过寒光,“同学让一下,需要测核心体温。”
诊疗床上突然传来夸张的呻吟。孙辉用被子蒙住头,双腿抽搐得像触电的鱼。
赵青峦趁机后退半步,鞋跟“不小心“踢翻地上的医疗废物桶,用过的棉签和纱布滚了一地。
“哎呀!”他惊呼得毫无诚意,红棕色的发丝在空气中飞舞,“小心教授”
赵青峦的瞳孔微微放大。
宋逢岚后退的步伐精准得像经过计算,散落的医疗废物恰好擦着他的皮鞋尖滚过,额前蓝发也随着闪避划出从容的弧线,仿佛早有预知。
“真是...”赵青峦迅速切换成歉疚的表情,睫毛垂落恰到好处的弧度。
“我太不小心了。”
他蹲下身去捡棉签,脚角'无意间'将纱布拨得更散,“教授要不先在走廊等等?“声音裹着关切,“这些带菌垃圾万一把您白大褂弄脏就不好了。”
宋逢岚的镜片闪过冷光。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向前迈了半步,定制皮鞋稳稳踩住一卷即将滚远的绷带:“不必。”
宋逢岚的唇角弯起微妙的弧度,俯身时那绺蓝发几乎要扫到赵青峦的鼻尖。
“没关系,”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绸,“床上还有位'患者'呢。”特意加重最后四个字的发音,镜片后的目光却越过赵青峦,精准锁定在微微发抖的被褥团上。
赵青峦正要开口,突然感到肩头一沉,宋逢岚的手掌隔着迷彩服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道。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似随意地搭着,指尖却正好压在他僵硬的斜方肌上。
“起来吧。”
宋逢岚稍用力就将人带起,听诊器冰凉的金属链扫过赵青峦的后颈,“蹲久了...”他忽然凑近,松木冷香钻进鼻腔,“容易低血糖。”
赵青峦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宋逢岚已经利落地掀开了被子。
孙辉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蜷缩起来,迷彩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脸颊还带着憋气造成的红晕。
“教、教授好!”
孙辉结结巴巴地坐直,手指紧张地抠着床单边缘,“我就是有点头晕...”他试图扯出个笑容,却扭曲得像牙疼发作,“真的!躺会儿就好!”
赵青峦急忙上前打圆场:“他刚才还吐了呢。”说着故意踢了下墙角的垃圾桶,空塑料瓶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可能是午餐吃坏了。”
宋逢岚微微颔首,转身打开医疗柜的玻璃门。
金属铰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修长的手指在琳琅满目的器械中精准地抽出一支未拆封的水银体温计。
'咔'的一声撕开包装袋,酒精棉球的刺鼻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他用镊子夹起棉球,细致地擦拭着体温计的银色末端,动作流畅得像做过千百遍。
“请同学夹着。”他将体温计递到孙辉面前。
孙辉的手指微微发颤,接过那根冰凉的玻璃管时,差点没拿稳。
宋逢岚看了眼腕表:“五分钟后我来看。”白大褂下摆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宋逢岚自然地拿起墙角的扫帚,木柄在他掌心转出个流畅的弧度。
他俯身清扫散落的医疗废物时,白大褂下摆掠过地面,扬起细微的尘埃。
纱布和棉签被精准地归拢成一堆,像是经过精密计算般听话。
“这些杂活,”他直起身,扫帚尖不经意般点在赵青峦鞋尖前两厘米处,“让我来就好。”额前的蓝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灯光下泛出冷调的光泽。
赵青峦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诊疗床的金属栏杆。
宋逢岚忽然向前倾身,手中的扫帚杆虚虚拦在他身侧:“赵同学脸色不太好啊。
“都出汗了。”
诊疗床上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孙辉紧张把保护套握在手里面,用力过猛导致保护套裂也开了一道裂缝。
宋逢岚恍若未闻,反而用扫帚柄轻轻抵住赵青峦的膝窝:“坐会儿?”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力道却不容抗拒地将人按向塑料椅。
“毕竟——”他忽然压低声音,松木冷香拂过耳廓,“照顾'病患'也很耗体力,不是吗?”
赵青峦的下颌线骤然绷紧,他侧身避开那把塑料椅,金属椅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不劳费心。”赵青峦声音像淬了冰碴,“我还没虚弱到需要特殊照顾。”
迷彩服袖口的纽扣不知何时绷开了线头。
宋逢岚的视线在那处停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却从善如流地自己坐下。
白大褂下摆铺展时带起细微的气流,拂过赵青峦紧绷的小腿。
诊疗床上的孙辉开始发出不安的窸窣声,体温计在齿间磕出细碎的轻响。墙上的时钟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像敲在神经末梢的鼓点。
当时针终于走过第五个刻度,宋逢岚缓缓起身。他取□□温计的动作像个慢镜头,水银柱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36.8℃。”他念数字的语调平稳得像心电图仪,“真是医学奇迹。”指尖突然轻敲体温计,“中暑到意识模糊的人,五分钟就自愈了。”
孙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床单:“那个...教授...”
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真的!我这就回去训练!”
诊疗床被他慌乱的动作带得吱呀作响,体温计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瓷砖地上摔成星星点点的水银珠。
赵青峦下意识向下看去,却被宋逢岚用扫帚柄轻轻挡开。
“水银挥发有毒。”宋逢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白大褂袖口却精准地遮住了口鼻。
宋逢岚站起来,从柜子里面拿出胶卷。将沾着水银残渣的胶带卷仔细封进医疗废物袋,他背对着他们洗手时,水流声盖过了窗外的口号声。
“逃训的事——”他忽然关掉水龙头,医务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孙辉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可以既往不咎,毕竟是初犯”宋逢岚转身,湿漉漉的指尖在白大褂上留下深色水痕。
他摘下眼镜擦拭,露出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而且...”镜片重新架回鼻梁时反着冷光,“你们没耽误其他同学训练。”
孙辉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下去,诊疗床发出吱呀的抗议。赵青峦却依然绷着肩膀。
“再休息十分钟。”宋逢岚忽然用听诊器敲了敲药品柜的玻璃门,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体温计的事,这事就算了,也只不了几个钱,我上报给学校”宋逢岚回头说道,说完之后打开门就往教学楼走。
孙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诊疗床上:“宋教授人也太好了吧!”他夸张地拍着胸口,“刚才吓死我了,他要报告给教官,然后我俩就会被罚跑。”
赵青峦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环,金属表面刻着的矢车菊纹路早已被抚得光滑。“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他冷笑,银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偏偏每次都能'偶遇'——”
孙辉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还停留在校园墙关于宋逢岚的讨论页面:“缘分呗!你看这么多人都偶遇过教授...”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不定人家和你有缘呢?这多好,有一些人想遇见也遇见不了。”
赵青峦沉默地拉好迷彩服拉链,金属齿扣咬合的声响格外清晰。腕间的银环被袖口彻底遮住,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凸起轮廓。
“走、走吧?”孙辉的声音有点发虚,率先推开后门。
秋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带着操场上扬起的尘土气息。
十分钟过去了,二人默契站起身,向着操场前进。远处教官的哨声催命般响起,两人小跑着融入迷彩色的人流。
医务室的窗帘突然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掀起又落下。药品柜最顶层的玻璃门吱呀一声弹开,一盒未拆封的葡萄糖注射液直直坠落——
啪。
纸盒恰巧落在赵青峦刚才坐过的塑料椅上,背面朝上。
鲜红的马克笔迹在白色包装上格外刺眼,那串数字'19'像血滴般晕开在批号编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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