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掠过操场，梧桐叶的边缘开始泛黄。
草坪上，迷彩服方阵整齐地切割着晨光。Alpha方阵如刀削般挺拔，信息素在冷空气中隐隐躁动；Beta们站得松散却有序，像排列规整的活字印刷；Omega方阵则被特意安排在树荫下，他们脖颈后的阻隔贴反着晨光。
赵青峦站在方阵第一排，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下颌绷出一道僵硬的线条。
对面教官鹰隼般的目光正扫视着每一张面孔。之前第一天的时候有人犯困被拎出去做五十个俯卧撑，做完之后那人就这么气喘吁吁的回到方阵。
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混合着周围蒸腾的汗酸味，在鼻尖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气。
操场塑胶跑道被雨水浸得发亮，云层偶尔裂开缝隙，漏下几缕微弱的阳光，却散发出一股橡胶变质的怪味。没有烈日的清晨，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吹过来都带着沉甸甸的湿意，像块发霉的抹布糊在脸上。
他机械地跟着口令转身，迷彩服摩擦的沙沙声里，听见后排有人小声嘀咕：“这鬼天气...”话音未落就被教官一记眼刀吓得噤声。赵青峦盯着自己鞋尖上干涸的泥点发呆，突然特别怀念寝室。
赵青峦的视线涣散地定格在前方某片虚空中，意识早已游离到九霄云外。
直到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如浪潮般逼近，才猛地将他拽回现实。
“十七！”左侧的男生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十八！”声浪震得赵青峦耳膜嗡嗡作响。
他条件反射地张嘴：“十九——”尾音还没落下，教官的哨声就尖锐地刺破空气。
“那个红头发的！”教官铁青着脸大步走来，“没吃饭吗？！”橡胶鞋底碾过草皮的声响令人牙酸。
“重报！”
赵青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十九！！”这次吼得喉间都泛起血腥味。
可教官只是冷笑一声，手指点了点他面前的空地：“出列，军姿十分钟。”
秋日的阴云在头顶缓慢蠕动。赵青峦绷直膝盖站在方阵前，后颈的碎发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浸透。
塑胶跑道散发出的橡胶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随着呼吸直往鼻腔里钻。他盯着自己影子边缘模糊的轮廓，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全体休息！”
教官的吼声像道赦令，赵青峦如释重负地垮下肩膀。他拖着酸麻的双腿挪回方阵，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
当哨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齐刷刷盘腿坐下时。像一个又一个的蘑菇，缩回土里面。
草地上的露水浸透迷彩裤，凉意顺着尾椎爬上来。
赵青峦仰起头，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把潮湿的空气。
没有太阳，没有风，只有凝滞不动的铅灰色天幕，像块发霉的棉花毯子闷头盖下来。
他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远处Alpha方阵传来哄笑，有些Alpha夸张的肢体动作在迷彩色块中格外醒目。
赵青峦正盯着天际线出神，突然感到肩头传来一阵轻触。他条件反射地绷紧肩膀，猛地回头。
一个陌生男生正俯身看他，手里晃着一瓶凝结着水珠的矿泉水。
“喝吗？”
对方嘴角扬起友善的弧度，鼻梁上几颗浅褐色的雀斑在阴天里显得格外生动。
直到这时赵青峦才发觉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把沙，他低声道谢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男生自来熟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迷彩裤摩擦草叶发出沙沙声响。
“我叫孙辉，辉是一个光加个军那个。”
他说话时眼角会微微下垂，像两弯月牙，“雕塑系的Beta。”
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草茎，“看你站军姿挺惨的，来慰问一下难友。”
赵青峦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冰水。水流过喉管的清凉让他舒了口气，“赵青峦。”简短地报上名字后。
孙辉的手指在塑料草皮上划来划去，人造草叶被他拨弄得沙沙作响。他微微侧过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个...能帮个忙吗？”声音压得极低。
“我早上就有点低血糖，再晒下去真要出事，”
他指尖揪起一根假草，在指间绕来绕去，“下午准备装晕去医务室...”突然抬头直视赵青峦，瞳孔在阴天里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褐色，“你只要说是我朋友，扶我过去就行。”
塑料草被他不自觉揪断，碎屑沾在指腹上。
远处教官的呵斥声随风飘来，孙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当然你不愿意也...”话没说完，对面一阵急促的哨声突然炸响，惊得他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翻倒。
赵青峦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矿泉水瓶上的冷凝水，脑海中飞快权衡利弊。孙辉期待的目光像灯般灼人，他指尖捏紧了矿泉水瓶，瓶身的冷凝水沾湿指缝，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行吧。”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冰水。
“你自己小心点。”
塑料瓶被捏瘪的脆响与集合哨声同时炸响。
孙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还没来得及道谢，教官的怒吼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磨蹭什么！三十秒列队”
赵青峦迅速蹿起身，迷彩裤上沾着的塑料草屑扑簌簌落下。重新站回方阵时，他瞥见孙辉正偷偷对他比口型。
看嘴型应该是“谢了兄弟”。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教官的皮鞋声已经逼近：“挺胸！收腹！手指贴紧裤缝！”
军姿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赵青峦的膝盖已经僵硬得几乎打不直。他拖着酸麻的双腿随着人流涌向食堂。
食堂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
他避开人群，在角落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座位，餐盘里简单盛着几样清淡的蔬菜，实在没胃口吃一些油腻的肉食。
他正机械地咀嚼着西蓝花和一些土豆丝，对面椅子突然被拉开。
突然听见对面的人说“你好，真有缘，又见面了，要不要加一下我们学校的校园墙？”
赵青峦抬眼对上孙辉的笑脸，他本想摇头拒绝，却见孙辉已经利落地解锁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后，将一张二维码推了过来。
“扫这个，”
孙辉的指甲指了一下中间的二维码。
“昨天刚有人匿名投稿吐槽食堂阿姨的手抖症，笑死——”他舀了勺鸡蛋羹，“还有寻物启事啊，二手交易啊什么的，特实用。”
二维码在手机灯光下泛着冷蓝，赵青峦犹豫片刻，还是掏出手机。
扫码时注意到孙辉的锁屏是张未完成的泥塑照片，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像，但五官还模糊着。
'叮'的一声添加成功，孙辉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始吃饭。
过了一段时间后。
赵青峦推开寝室门时，铁架床的阴影正斜斜切过地板。他甩掉汗湿的迷彩服，浴室的水流声持续了一会才停歇。
穿着T恤站在窗前，他望着铅灰色的云层出神。远处操场上还有方阵在训练，此起彼伏的口号声被玻璃过滤得模糊不清。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他暗自期盼这场酝酿已久的雨能在睡醒后落下，至少能给闷热的军训带来些许凉意。
门锁咔哒轻响，确认反锁后，赵青峦把手机扔到枕边。
定好的闹钟屏幕亮起又熄灭，显示着“15:00集合”的提醒。
床单还保持着今早匆忙离开时的褶皱，他陷进去时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自己常用的茉莉洗发水气息。
窗外突然掠过一阵强风，香樟树的影子在窗帘上疯狂摇曳。赵青峦蜷缩进薄被里，空调开的很低。
迷蒙中听见楼下有谁在喊“感觉快下雨了耶”。这些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沉入黑暗。半梦半醒间，他似乎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苦楝花香，但很快就被睡意冲散。
空调的轻微嗡鸣里，唯有窗外愈积愈厚的云层见证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
刺耳的闹铃将赵青峦从睡梦中硬生生拽出。
他从衣柜翻出另一套干净的迷彩服，衣领还带着叠放的褶皱，机械地套在身上。
操场上早已人头攒动，迷彩色块在暮色中连成一片。他拖着步子站回第一排，教官沙哑的吼声立刻劈头盖脸砸来：“稍息！立正！报数！”
军体拳训练持续了近一小时，赵青峦的招式已经打得七零八落。
当休息哨声终于响起，他立刻瘫坐在塑胶跑道上，喉结随着吞咽矿泉水的动作上下滚动。
孙辉猫着腰穿过人群，迷彩服后背湿透一片。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嘴唇几乎没动：“再一次训练的时候”话音未落，远处教官已经起身吹哨。
重新列队时，赵青峦故意站在第一排的末尾，当教官背过身示范弓步冲拳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砰”的闷响。
孙辉整个人直挺挺栽倒在跑道上，钥匙串从口袋滑出，在路边闪着微弱的光。
“报告教官！”
赵青峦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恰到好处地透着焦急，“我朋友好像中暑了！”
他单膝跪地扶起孙辉，掌心立刻感受到对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孙辉双眼紧闭，嘴角却微不可察地抽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教官浓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他弯腰拾起那串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怎么回事？”
教官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探向孙辉的颈动脉。
赵青峦喉结滚动，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慌乱：“报告教官，他突然就倒下了...”余光瞥见孙辉的眼皮在剧烈颤动，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振翅的蝶。
教官宽厚的手掌贴上孙辉的额头，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孙辉适时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苏醒'过来，眼神涣散得堪称影帝级别。
“你，”
教官指了指赵青峦，迷彩服肩章泛着铜光，“扶他去医务室。”
又转头对虚弱的'病号'皱眉道：“现在的年轻人，体质太差。”
赵青峦连忙架起孙辉，对方的手臂软绵绵搭在他肩上，掌心却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两人一拐过操场转角，孙辉立刻挺直了腰板，还偷偷扯了扯赵青峦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教官居然没看出来！”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赵青峦的肩，迷彩服上还沾着塑胶跑道的橡胶屑。
常青树的阴影斑驳地落在石板路上，孙辉边走边扭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的'虚弱'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哼起了小调，鞋带在水泥地上拖出两道欢快的轨迹。
医务室的白漆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时冷气扑面而来。空荡荡的诊室里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消毒水味混着空调的凉意，让赵青峦后颈的汗毛都舒展开来。
孙辉大咧咧往诊疗床上一躺，床单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完美~”
孙辉掏出手机，屏幕光照亮他得意的笑脸。“比蹲在太阳底下打军体拳强多了吧？”
赵青峦懒散地靠在冰凉的塑料椅上，空调冷风顺着他的后颈灌入，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他随手摘下迷彩帽，将头绳一放，红棕色的长发如瀑般散落肩头，有几缕还调皮地翘着午睡压出的弧度。
“托你的福，”他指尖转着帽子，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这儿可比操场舒服多了。”帽檐在他指间划出圆润的轨迹，最后啪嗒一声落在诊疗台上。
窗外隐约飘来教官训斥的吼声，隔着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医务室里的寂静仿佛有了实体，将那些嘈杂隔绝在外。
消毒水的气味、空调轻微的嗡鸣、孙辉手机游戏里欢快的音效，全都浸泡在清凉的阴影里。
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赵青峦的运动鞋尖正好踩在一道金线上。
他漫不经心地晃着腿，看着鞋带在地面投下的细长影子来回摆动，像钟表的指针，丈量着这段偷来的闲暇时光。
赵青峦正低头划着手机，耳尖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响。
门外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刻意放慢了步伐。
鞋底与瓷砖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节奏均匀得近乎诡异。
那脚步声在医务室门口停住了。赵青峦指尖顿在手机屏幕上，耳尖绷紧，下意识看向孙辉；孙辉的游戏音效突然掐断，他坐直身子，眼神里的笑意瞬间褪去。
家里面的乌龟到处乱跑，每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他找出来。我真是不行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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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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