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孔亮班新来的那个转校生。体校转来的?练什么的。”
焦龙往软皮沙发上一坐,整个人陷下去,翘起了二郎腿,端着保温杯,有模有样地推了推眼镜。
顾言与林熠站成一排,中间隔了一条鹊桥,能让牛郎和织女手拉手走过去。
顾言扫了眼四周,语气还算客气地说:“跆拳道。我比较擅长侧踢。主任,您要见识一下吗。这地儿有点小,我怕施展不开,踢坏了您这盆绿植。”
焦龙的脸登时发灰发绿,指着顾言的头皮说:“这里是主任办公室!我是主任,你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呢。你以为你要是没拿那些奖项,一中会要你吗!你中考了多少分?”
说完,焦龙翻了翻顾言的档案,而后瞪大了眼珠子,“你中考市第九?!”
“体育生?!市第九?!你是叫顾言吧。”焦龙又问了一遍。
顾言站得绷直,像个新兵蛋子,就差敬礼了,“哎对。是我啊老师。”
焦龙清了下嗓子,态度转了十八弯,两只手无处可放,就搭在大腿上,笑眯眯地说:“顾言啊,你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不过我们一中那是卧虎藏龙啊,上上届可是出了一个北大呢。你们有个学长,叫什么来着,对,叫萧笙,成绩也是很不错的,上学期期末考试也是拿到了市第三的好名次,老师们对他寄予厚望,同样也对你寄予厚望。”
顾言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点点头,一本正经:“好的。”
焦龙的脸又是一绿。在顾言这处吃了瘪,他转眼看向林熠,问:“你是来干什么的?”
顾言无奈地摇摇头,腹诽道:“四十岁就得了健忘症,真是可悲啊可悲。”
林熠立马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老师。我没吃早饭,饿得肚子疼,能赏点干粮吗。”
见状,顾言鼓了鼓掌,低头看着林熠,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逼。这么会演,当年分手的时候怎么不演给我看?”
焦龙翻箱倒柜半天,终于找到一袋拆了封的牛奶补钙饼干,有几个像是被老鼠啃过,还有牙印。
林熠勉强地笑了一下:“老师,我好像没那么饿了。”他转头看向顾言,“这位同学的成绩太高,给我撑饱了。”
顾言皮不笑肉也不笑:“……草。”
焦龙拿了个纸杯,给林熠倒了杯茶,让他坐在软皮沙发上。见到林熠校服外套里边的破洞短袖,焦龙突然捡回了点善心,拍了拍林熠的肩膀,说:“同学,早饭还是要吃的。学校食堂里的包子也不贵,素的一块五肉的两块,你吃上四个包子,再买一杯豆浆,也花不了多少钱。衣服破了就不要穿了,穿校服,穿坏了就来我这领件新的。”
林熠也被自己的“凄苦”感动到了,他端起纸杯,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
作出一副命很苦的样子。
尤其是看向顾言的眼神,尤为楚楚可怜。
顾言腹中一阵波涛汹涌,差点晕过去。
看到林熠脖子上戴的项链,焦龙又问了一句:“你这项链?”
林熠咽了口水,说:“捡的。”
焦龙更加坚信林熠是苦命的孩子了,说:“不要乱捡东西,这种金属项链有辐射,戴久了脑子会变傻。你这个年纪还是要好好学习,少跟同学攀比,把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你家长平时不管你吗?”
林熠委屈地说:“我父母在外地。我一个人住。”
“哎。狠心的家长还是要多啊,为了赚钱,把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看看,缺衣少食的。没事,以后老师们会多照顾你的。”
焦龙扫了眼顾言扎眼的白毛,还有他那双看起来就很贵的球鞋,说:“你们俩是一个班的吧?我看你们关系不错呀,刚才在操场,你是不是还扛着他呢?同学之间要有爱,彼此之间也是要多照顾的。以后,你盯着这位同学吃早饭,他要是不吃,你就是带他来找我,我亲自盯着他吃。”
顾言憋笑憋到嘴唇发抖,只能点头,不能开口。他盯着林熠,眼神交流:“好一出苦肉计。苦情戏演的不错,符合我对你的刻板印象。”
林熠耸耸肩,眼神无辜:“都是真情流露。我就是一穷B。缺衣少食,一人独居,没人疼也没人爱,我哪一项不占?好同学,记得给我买早饭。”
顾言咬着下唇,挑起一边眉:“不装了?昨天不是跟我装不熟么。”
林熠摊开手,无辜地摇摇头:“没装。我对追求者一直很冷漠。”
顾言:“……”
焦龙见他俩大眼瞪小眼,放下保温杯,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还不走,把我的办公室当成宿舍了?快点回去上课!”
走到门口,电话铃响了。
焦龙接起电话,客客气气地说了句:“顾言爸爸是吧,哎对,我是焦主任。您好您好哈……顾言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啪”的一声。
林熠把门关上了。
顾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一尊冰冷的石像。
林熠低声了句:“不走么。”
“林熠,你实话实说。”顾言转头,没敢看林熠的眼睛,“去年你跟我提分手之前,我爸找过你吗。”
-
顾言以为顾晟给焦龙打那一通电话是为了把自己的学籍转回去,却没想到他不仅没转,还主动地请焦龙吃饭。
晚上七点。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过去远处山峦的轮廓。岞山脚下的一座私家园林中,只有户外客厅亮着灯。
宴客的场所设在园中一方开阔的水榭之上。榭台临水而筑,檐角悬着数盏古雅的绢丝灯笼,里头透出暖黄色的光,既不刺眼,又将方圆之地温柔地照亮了。
一条竹林小道通向圆形拱门,路边的灯笼大多是找上世纪民间知名匠人手工制作的宫纱灯,因为用的时间长了,已经不是很亮了。
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
顾言把头盔递给门口接应的人,在一声声“少爷”中,快步往里走。
刚走到竹苑,他就遇到了不知道该往那里的焦龙。
顾言的心情原本很差,见到焦龙,他反而觉得痛快了点,连呼吸都畅通了。
他走过去,站得绷住,朗声说“主任好!”
焦龙吓得一哆嗦,保温杯差点摔了。见到顾言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俩膝盖露在外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水蓝色针织短袖,然后满意地给顾言说:“恩,不错,你这身衣服穿的不错。你这么穿,倒显得为师穿的正式了很多。”
顾言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发自肺腑地赞叹说:“帅啊!焦主任,真是岁月不败老人啊,有气质。”
“少跟我贫嘴。”焦龙打量四周,问,“这真是吃饭的地方吗?我怎么感觉我被拐了。”
“哎。”顾言故意吓唬他,“我也被拐了。”
好巧不巧,顾言刚说完,林子里的鸟突然叫了一声,给焦龙吓得连忙抓紧了顾言的胳膊,说:“顾同学,你走前边,我走后边。”
焦龙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后面的灯突然灭了一盏,吓得他快走两步,说:“还是我走前边吧。”
顾言无奈笑笑,心道:“传闻不实。焦龙不像龙,像只小泥鳅。”
偌大的宴客厅中,只坐了三个人,加上顾言和焦龙,也才五个。
顾家把会客礼数尽到了极致。每一道菜端上来之前,都先给焦龙介绍一番,焦龙悻悻点头道谢,无论怎么做,都觉得自己的言行配不上这场宴会的场合。
顾言见焦龙有些窘迫,便转头看向他的奶奶陈婉,说:“奶奶,我快饿死了。菜什么时候能上完?”
说完,他夹了一口菜。
“不懂规矩。你的老师还没开口呢,你怎么能先动筷呢。”陈婉的语气极其温柔,转而对焦龙说,“焦老师,孩子坏了规矩,请您莫要介怀。时候不早了,剩下的菜就一并上了,大家先吃吧。”
焦龙一通道谢后,咧着嘴,从顾言笑了一下。
顾言根本没什么胃口。
顾晟与焦龙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单手托腮,低下头刷手机。
微信联系人那一列弹出一条信息:
「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本店商品不退不换。”」
顾言:“?”
他又加了一次:「我是顾言。」
三秒后弹出一条新消息:
「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哦。”」
顾言恨不得立刻爬过手机屏幕给他一拳。他又加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又是三秒。
「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没什么意思。”」
顾言脱口而出,字正腔圆:“操……”
此话一出,宴席上多了四尊一动不动的石像。
顾言的妈妈禄以裳刚说到,“顾言的确品学兼优,这孩子一直成绩不错,体育练得不错,也很有礼貌。”
——很有礼貌。
“草药!”顾言灵机一动,指着院子里的一棵不知名的植株说,“妈妈,你是不是在院子里中了草药?那棵是吗。”
禄以裳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很温柔地点点头,说:“是呀。那是一株桔梗,它的根能宣肺、利咽、化痰,的确是一株草药。”
顾言受不了了。
他宁可禄以裳骂他两句,也好过假笑着替他解围。
明明在场所有的人都清楚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却还要假惺惺给他贴上那些莫须有的金子,把他包装成一件金光闪闪、完美无缺的商品,然后拿去“拍卖”。
所有人都在勉强地维持着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虚荣和自尊。
所有人都在笑,可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在笑。
他们都在表演,演一出自导自演、自娱自乐的木偶戏。
顾言不愿意再当那一个浑身关节被金丝线凿穿的木偶。
“我先走了。”
甩下这句话后,他果断离场。
顾言刚走到门口,就发现焦龙快步跟上来了,手里还拎着顾家给他送的补品。
焦龙拍了拍顾言的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那些礼物塞到了顾言的手里,说:“我就是个老百姓,吃粗茶淡饭吃惯了,吃不得这些补品,我的五脏六腑受不住。刚才我在里边不好意思拒绝,顾言,你帮老师一个忙,替我把这些送回去呢。嘿,你留着吃也行。”
顾言把东西递给身边的随从,对焦龙说:“抱歉。我家一直就是这样,让您为难了。”
“为难倒是没有。”焦龙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沉声说,“孩子,你是一个有福之人,你的命真好。你爸爸是大学教授,手底下还有公司的股份,你妈妈是省歌剧院的舞者,你住的是几千平米的私家别墅,也许你们家还有别的房子。我努力一辈子,也没办法达到你们家的高度,今天能来这里见识一番,也算是此生有幸了。孩子,你要好好努力,别浪费了你一出生便有的资源,也别辜负了你的家族对你的期望。老师很看好你。”
听了这番话,顾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真的属于这里吗?
他能来到这个家,真的是因为命好吗。
顾言扪心自问,却没有得到答案。
顾家安排了专车给焦龙送回去,他上车后,顾言仍然站在原地。
门就在那里,走出去便是另一番天地。
突然,兜里的手机抖了抖。
屏幕上闪出三条新消息:
「“-”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验证。」
「明天下午五点,来书摊。」
「退货。」
本章又名为:少爷的烦恼。
呆瓜作者如此勤奋,为何路过的小天使不肯收藏=
打个滚,溜走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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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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