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巷中偶遇已过去数日,京城表面依旧太平,沈清晚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济世堂的掌柜对她越发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这让她更加确定那晚所救之人身份非凡。她将这份疑虑压下,当前最重要的,是在侯府站稳脚跟,破解眼前的困局。
老太太的六十寿辰在即,整个侯府张灯结彩,仆役们行色匆匆,为筹备寿礼和宴席忙碌不休。沈清晚所在的偏僻小院,仿佛被这份喜庆隔绝,依旧冷清破败。但这正是她想要的清净。
赵嬷嬷却心急如焚:“小姐,各房都在绞尽脑汁准备寿礼,指望在寿宴上露脸。咱们若是什么都不表示,只怕夫人和老太太那边更没好脸色了,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沈清晚正低头研磨药材,闻言动作未停,语气平静:“嬷嬷,我们没钱没势,就算倾其所有备上一份厚礼,在嫡母她们眼中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徒增笑柄。况且,”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枪打出头鸟,这时候冒尖,未必是好事。”
她记得原身记忆里,这位祖母对她这个命格“不祥”的庶女向来不喜,嫌她上不得台面。去讨好一个厌恶自己的人,绝非明智之举。
“那……咱们就真什么都不做?”赵嬷嬷仍是不安。
“做,当然要做。”沈清晚放下药杵,唇角微勾,“不仅要做得巧妙,还要让所有人,尤其是父亲,都‘看见’我们的孝心,却抓不到任何错处。”
她心中已有计较。寿礼贵重与否在其次,关键在于“心意”和“时机”。她需要一份既能体现孝心,又不显张扬,甚至能解决某些“实际问题”的礼物。
机会很快来了。这日,沈清晚借口去济世堂送药材,路过府中花园时,恰巧听到两个丫鬟在嚼舌根,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近日夜里总睡不安稳,稍有动静就容易惊醒,醒了又难再入睡,太医开了安神汤也不见大好,反被药味熏得胃口不佳。
沈清晚心中一动。失眠……这正在她的专业领域之内。
她回到小院,立刻行动起来。她让赵嬷嬷找来一些晒干的薰衣草、洋甘菊花瓣(她曾在野外辨认并采摘晾晒),又加入少量合欢皮、柏子仁等宁心安神的中药材,细细研磨混合,再用透气的细棉纱布缝制成一个个小巧精致的安神药枕。药枕散发着天然草木的淡雅清香,而非浓重药味。
同时,她又精心配制了一小罐凝神静气的香膏,用的是茉莉花精油基底,辅以檀香、龙脑等物,气味清幽,可涂于太阳穴或枕边助眠。
“嬷嬷,你找个机会,在不经意间,让父亲身边得力的人知道,五小姐因为担忧祖母睡眠,日夜不休,亲自采摘炮制药材,缝制了安神药枕,只盼能尽一份微薄孝心,不敢奢求祖母能用上,但求心安。”沈清晚仔细吩咐赵嬷嬷。她深知,在这侯府,话语需要通过“恰当”的渠道,才能传到“恰当”的人耳中。
赵嬷嬷依言行事。
寿辰前一日,安定侯沈巍果然听闻了此事。他正值吏部考核的关键时期,极重孝道名声。一个被他忽视已久的庶女,在自身处境艰难时,仍心心念念祖母康健,亲手制作不费什么银钱却心意十足的寿礼,这传出去,正是他沈家家风淳厚、教女有方的明证啊!
他难得地踏足了沈清晚破旧的小院。
沈清晚早已准备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脂粉不施,显得羸弱又乖巧。她恭敬地向父亲行礼,言语间没有丝毫委屈,只满是孺慕之情和对祖母身体的担忧,将药枕和香膏的功效细细说明,姿态卑微却又不失从容。
沈巍打量着眼前这个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女儿,见她眼神清澈,举止得体,与记忆中那个怯懦缩瑟的形象大相径庭,心中不免有几分惊异,又看她处境如此不堪仍念着孝道,那点微薄的父爱被勾起了些许。
“难为你有这份心。”沈巍语气缓和了不少,“明日寿宴,你也来吧。总躲在这小院里,不成体统。”
“是,女儿遵命。”沈清晚低头应下,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只有算计成功的冷静。第一步,让父亲“看见”她,目的已经达到。
翌日,寿宴。侯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沈清晚穿着一身半新的浅碧色衣裙,带着赵嬷嬷,低调地出现在宴席角落。她刻意选了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但那份沉静的气质,还是让一些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安定侯府这位深居简出的五小姐,近来可是有不少“传闻”。
沈清月穿着一身大红洒金百蝶穿花裙,光彩照人,如同众星捧月。她见到沈清晚,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和厌恶,随即扬起下巴,带着几个交好的官家小姐走了过来。
“五妹妹今日也来了?真是难得。”沈清月语带嘲讽,“不知五妹妹给祖母准备了什么稀世寿礼?也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呀?可别又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都知道这位五小姐处境堪忧,哪里拿得出像样的寿礼,都等着看笑话。
沈清晚不慌不忙地起身,微微屈膝:“二姐说笑了。妹妹身无长物,唯有亲手缝制了一个安神药枕,并一小罐助眠香膏,期盼祖母夜能安寝,聊表孝心罢了,不敢与二姐的厚礼相比。”
她态度不卑不亢,话语得体。相比之下,沈清月的咄咄逼人反倒显得有些失礼。
这时,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问了句:“晚姐儿准备了什么?”
立刻有丫鬟将沈清晚的礼物呈上。那药枕做工精细,布料虽普通,但针脚细密,散发出的淡淡草木清香,闻之令人心静。老太太近日正为失眠所苦,拿到手里细看,又试了试那清幽的香膏,紧绷的眉头竟舒展了几分。
“嗯,难为你有心,针线也不错。”老太太淡淡夸了一句,虽不算热情,但在这满堂金银珠玉的寿礼中,这份朴实无华却直击她需求的心意,反而让她觉得熨帖。
沈巍在一旁看着,心中更是满意。沈清晚此举,无疑给他挣了面子。
沈清月见状,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她花费重金搜罗的一尊玉观音,竟被沈清晚那个破枕头和烂膏药比了下去风头!她强忍怒火,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献礼环节过后,宴席正式开始。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一个丫鬟端着汤羹,行经沈清晚身边时,脚下“不慎”一滑,整碗滚烫的汤羹眼看就要泼到沈清晚身上!
这一下变故突生,周围响起几声低呼。
沈清晚却仿佛早有预料。她穿越后便一直保持警惕,时刻观察着周围环境。在那丫鬟脚步微滞的瞬间,她已悄然将身体重心后移。汤羹泼来时,她看似惊惶地起身后退,宽大的衣袖“恰好”拂过桌面,带倒了手边一盏未曾动过的果酒。
“哐当!”“啊!”
瓷器碎裂声和女子的惊呼同时响起。
滚烫的汤羹大部分泼在了地上,只有少许溅湿了沈清晚的裙摆。而她那杯倾倒的果酒,却不偏不倚,全数洒在了坐在她邻座、正准备看好戏的沈清月那身昂贵的大红裙子上,留下了一大片深紫色的污渍,异常刺眼。
“二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清晚立刻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声音带着哭腔,“我被吓坏了……手忙脚乱……”
沈清月看着自己心爱的裙子被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晚:“你!你分明是故意的!”
“二姐何出此言?”沈清晚眼圈微红,楚楚可怜,“众目睽睽,是那丫鬟先失手,我才……若二姐非要怪罪,妹妹愿赔二姐一条新裙子,只是……”她欲言又止,目光扫过自己洗旧的衣裙,其意不言自明——我拿什么赔?
周围宾客窃窃私语,看向沈清月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责备。明明是她身边的丫鬟先出的差错,她却紧咬着受惊吓的庶妹不放,未免太过小气刻薄。
柳氏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过是个意外,一件裙子而已,月儿莫要失了体统。晚姐儿也受惊了,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沈清晚感激地看了柳氏一眼,又对沈清月福了一礼,在众人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中,带着赵嬷嬷安然退场。
回到小院,赵嬷嬷后怕地拍着胸口:“小姐,刚才真是太险了!您没事吧?”
沈清晚褪下被溅湿的外衫,神色冰冷:“我没事。看来,有些人是不打算让我安稳度日了。”今日寿宴,她本想低调,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沈清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已然触及她的底线。
被动挨打,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是时候,该主动回敬一份“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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