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好，是对本次用餐有什么不满吗？”服务员刚经历一场风波，语气态度都格外谨慎温和，“我们餐厅主厨通常不方便面见客人。”
苏亦水视线上移，直视瞳孔时，那份坦荡有些灼人。
她认真地摇了摇头。
服务员摸不着头脑，客人的执着让他难以拒绝，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要刁难，但大概率也不会是件好事。
“实在不行的话……”
如她所愿。
餐厅里光线柔和，男人恰好从稍远处的回廊转角走来，一种被无形剧本牵引的登场。
空气似乎凝滞了。
他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衬衫，最上层的两颗纽扣随意解开，没有想象中穿上工作服的刻板严谨，反倒多了一丝游刃有余。他经过旁人时，总是微微一斜，先让出一个身位，和下属问好也时常带笑。
餐厅墨绿色的背景与他冷调的肤色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对比。
他似乎正往苏亦水这边走来。
没有犹豫。
苏亦水感觉到一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正不可阻挡地涌向她。
梁崇原在她的桌子前站定。
苏亦水慢慢抬头，她想要牢牢盯住那双眼睛，那双如同被透明玻璃封住般的眼睛，她想借由这双眼睛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某种情绪，或许是一种关联。
时间被封住了。
周围的所有声音——餐具的碰撞、低语的人声、甚至窗外无声的雨幕——都在瞬间褪去，噪点降低。苏亦水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突然失衡的心跳声。
咚、咚。
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击耳膜。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或许更久，那一眼却像是一次礼貌的问询，一次安静的阅读。
然后，他的眼睫极其轻微地下垂，微微偏过头，似乎是为了更好地看清她。这个动作让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更清晰的阴影，背后是深色的，周身的幽暗气质却短暂消解了那份疏离感，或许有一刻他短暂地流露出温柔。
他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
苏亦水只能听见自己震耳的心跳声，紧张到忘记如何呼吸，她从来没有过刚刚那样，失去章法、无法把握的时刻。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
苏亦水捏紧了腿上的餐巾，深呼吸。她用无法回避的眼神看着梁崇原，用最直接的方式逼他服软。
凑近看，近距离观察他的脸还是会吓一跳，他的眼睛很深情，眉骨很高，眼尾下垂，唇角上扬，唇色是天然的绯红，组合在一起，生出近乎引诱的气质，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假象。
梁崇原把两杯颜色好看的餐后酒放在她面前。
“您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您向我们老板反馈。”下属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出来服务人的场面，震惊到难以言表，“小姐？”
这道声音把苏亦水的注意力从那只指节修长的手上拉了回来。
手上只是简单地戴了一只表，运动时金属和衬衫袖口摩擦着。
施可然已经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问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老板，这也太帅，太年轻了吧。”
听到这话，他微微低头。
反倒是一旁的下属异常骄傲，小声和她聊起天来：“我们老板平时很低调的，主厨是个社恐，一般不会出来和客人见面的。”
施可然一直注视着看上去针锋相对的两人，脸上露出笑意，她显然看懂了场上的局势，便同身旁的服务员热聊起来。
苏亦水看着他，用餐叉指了指面前的菜，以幼稚的小孩口吻，说道：“主厨老板，你这道菜怎么做得这么好吃！”
每一句尾调都上扬着得意。
梁崇原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挑刺的话，出人意料，居然是夸奖。
他第一次如此不适应赞美声，木然地看着苏亦水。
“是真的很好吃！”苏亦水这次还带上了生动的大拇指，眼睛亮亮的，就这么真诚地看向他，“主厨老板！”
面对如此夸张的赞美，梁崇原猝不及防地害羞了一小下，唇角控制不住上扬，只好低头腼腆地浅笑。
梁崇原其实早在处理争端的时候，就注意到苏亦水。
她吃饭的样子，很引人注目，慢条斯理小口地把食物送入口中，把嘴巴填满后再开始咀嚼，唇上油润，脸颊鼓鼓，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幸福？
没有想到她的夸奖才是真正让人开心的东西。
苏亦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乘胜追击，继续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给我的吗？”
梁崇原点点头。
他又恢复成原来那样，没有太多表情，也不是刻意冷淡的状态。
苏亦水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每每这样，脸上、嘴边、眉梢和眼角都漾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自信又明媚，仿佛这天底下，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梁崇原没有过多停留，正打算往回走。
苏亦水的表情有些愕然，两个人怎么说也是见面要打招呼的关系，他就这么走了？
“梁崇原，这个。”苏亦水的视线跟随着他，不受控制地说出口。
梁崇原顿住，转身问她：“怎么了？”
苏亦水有些无措，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只是认真看向他，眼神有些无辜：“这个豌豆煮的好硬。”
梁崇原回避她的视线，苏亦水的直视让人难以招架，不难看见她的瞳孔是一颗热度未消退的曜石，呈现出烧红的透明质地，亮晶晶的琥珀色。
他的目光落到碗底的豌豆上。
“确定，不是因为苏小姐挑食？”
白瓷碗里，鲜嫩翠绿的豌豆通通被挑了出来，被摆成了马里奥的金币豆子那样。
太容易拆穿了。
苏亦水低头，把脸埋进碗里，此时此刻她的耳朵已经烫的不行，恼悔不已：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么蹩脚的借口呢？可是，他为什么会把苏小姐这三个字叫的这么好听啊！
随后，梁崇原步履从容地继续向前走，木刻一样锋利的轮廓线条消失在更深的阴影里。
只留下苏亦水坐在原地，心有不甘地脸红。
“闹闹，闹笑话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施可然结结实实地补刀，“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SSR吧。”
苏亦水仍旧把脸埋在大碗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确实很帅。”
苏亦水那挑剔的审美，让她不得不叹服。
苏亦水还沉浸在这可恶的豌豆上：“搞砸了，全部。”
“No！我觉得你没搞砸。”施可然观察完场上的动向，非常认真地说道，“听刚刚的服务员小哥说，这是他们老板第一次端盘子出来提供送餐服务。”
“他应该早就注意到你了。”
苏亦水的郁闷全部一扫而空，眼神难掩激动：“真假？这么说，我很特别！”
施可然看透一切：“当然，我还会骗你，这种高级餐厅的老板哪里会给客人服务啊？你也不仔细想想。”
“或许，我们关系比陌生人更近一点？”苏亦水的自信又回来了。
施可然继续煽风点火：“那肯定啊，我感觉这个SSR人还不错。”
她的思维早就跳跃到太阳系外了：要是苏亦水追到他，那她们岂不是可以天天吃高级餐厅的霸王餐了？
苏亦水听到后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有非常了解她的人能知道，她在暗爽。
苏亦水的脸颊红的异常，覆在表层的温热没有消退的迹象，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预兆。
她后知后觉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藏着搅打黄油的醇厚感，以及杜松子酒特有的薄荷感，冰冷的，残留在昏暗的环境中，这样的气味，属于后厨，属于他的。
苏亦水只觉脸烫的更甚了，有些惶恐地拿起桌上的冰杯，喝了一口，随后毫不犹豫地往脸上贴。
指尖被冰的微微发麻，能听见冰块碰撞的声音，正一圈圈，缓慢而汹涌地扩散开。
她只顾着降温，没来的及细品那杯酒的味道，嘴巴里只剩下回甘了。
苏亦水又仔细喝了一口，味道有些熟悉，卡仕达、芝士、南瓜……
施可然：“我们这两杯是不是味道不一样？让我尝尝你的。”
苏亦水把手里的这杯移过去，喝她的那杯。
最开始出现在味蕾的是新鲜柠檬和番石榴，随后是薄荷气泡水为主的清爽味道，应该是菜单上有的夏日特调。
“哇塞，你这个好好喝。”施可然看着杯壁外，与她脸蛋契合的椭圆状水雾，笑道，“苏亦水，你的脸怎么回事？这么红？”
苏亦水捂住了脸，两只手也在持续降温。
“一定是我微醺住了。”
她的两只手顺利地挡住了下半张脸，只余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施可然一脸看穿她的样子。
下一秒，一道声音，裹挟着微凉的空气，清晰地贴着她的耳后，不高不低地响起。
“抱歉。”
然后，他继续用冷静又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语气说道：
“这杯，无酒精。”
本狗：承认吧，你也很为我们闹闹着迷[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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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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