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后来怎么样了?”施可然显然对一小时发生的事更感兴趣。
苏亦水握紧刀叉,狠狠地插进餐包里:“我当然是狠狠揍了她一顿,敢跟我抢首席……”她的动作幅度夸张,自然是玩笑话。
在那之后,两个人确实认真地跳了同一个选段。脚步铿锵,目光如炬,跳出了弗拉明戈般搏斗的气势。她们不断竞争,抢夺地盘,产生摩擦,激情肆意——既恨又懂的默契。
除了托举,其他男位动作被苏亦水包揽了。
然而在一个牵抱的动作中,苏亦水的胳膊突兀地响了一声,那是习惯性脱臼的前兆。她心一沉,失力脱手,两人因离心力齐齐摔倒。苏亦水提前预判,收回右手,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
两具身体重重碰撞。肌肉与肌肉,骨头与骨头。对于舞者而言,摔伤是家常便饭,重要的是如何反应。但她们瘦,全身都是硬邦邦的骨头,减震很差,每一次摔倒都痛得钻心。
范乐灵猛地坐起,震惊地望向她,眼神里率先涌起的不是怀疑,而是被破坏了舞蹈完整性的愤怒:“苏亦水,你要是没恢复好就别逞强!”
“不好意思。”苏亦水躺在原地,眼神掠过一丝真正的歉意,但嘴角很快又扯起那副惯常的、无所谓的笑,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
她的右肩有一枚嵌在身体里的定时炸弹。
作为苏亦水身体的这些年,它的反应总是迟钝的,只有在旧伤全部康复后,才开始心灰意冷,于她而言,比疼痛更深的是恐惧。
恐惧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当年的高度。
此时此刻,李文觉和苏亦水都沉默了。
“苏亦水,我没在开玩笑。”范乐灵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抓起包摔门就走,留下一句狠话,“为了这个角色我会不遗余力。”
“然后你们两个彻底闹掰了?”施可然眼中闪过遗憾,继续问,“她向你宣战了?”
或许用这种中二幼稚的说法更适合苏亦水。
苏亦水点点头,双手支起下巴,一副放马过来的坦荡。
“比起伪善的和平,我更喜欢这种光明正大地大打出手。”
苏亦水参加过很多比赛,哪场不是后台化妆时其乐融融,台面上各显神通,厮杀得片甲不留。
比起那样,她更欣赏范乐灵。
“哇!”施可然有点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施可然怀疑是被这家店幽暗的氛围给影响到了,在这家餐馆内吃饭的大多是正处于暧昧关系中的男女。
店内装修很有格调,整体的色调是墨绿色的,但是装有许许多多透明质地的反光物,让整个空间透视变得零散,窗外下起了大雨,屋内却听不见雨声。
苏亦水把玩着装在手机壳上的挂坠,百无聊赖地等餐中。
那是一只粉白色的用陶土制作的跳舞小猫。
苏亦水没想到自己的小粉丝居然一直坐在外面,等她们结束之后,把亲手做的挂坠送给她。
那个小女孩一直站在门口,不敢打扰她们,就伸着脖子在那里等,看见苏亦水的那一刻眼眶都红了。
她急忙蹲下,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酥酥,我一直很喜欢你,我就是因为去剧院看见你的舞才选择走跳舞这条路的。”小女孩接过纸巾时,双手都在颤抖。
苏亦水最受不了小朋友眼泪汪汪抬头看着她,摸着她汗湿的头:“嗯嗯,别哭,别哭。”
“你的每一场演出,我都没有错过。”小女孩一边拿出了自己手工制作的票根册子,着急地翻着,“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苏亦水单手揽过她,拍拍小女孩单薄的后背。
“别担心。”她有些犹豫。
她本该用最大的热情回应粉丝,宣告自己将要重回舞台,可是眼下,苏亦水说不出口。
面前的瓷碗冒着热气,稀薄的白烟从碗心飘出来,那是会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却打动不了正在发呆的苏亦水,她正呆呆地望着擦过施可然肩膀的热带植物。
颜色浓郁如假花一般的散尾葵。
苏亦水:“今天我请客。”
“上次和你说的就是这家,我定了一个多月呢。”施可然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外出尝试Fine Dining额度。
大部分时间都和苏亦水一起,不只为了填满自己的虚荣心,搜罗餐厅以满足苏亦水挑剔的口味,也是她的兴趣所在。
这是一家正宗的法餐厅,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噱头,有的只是朴实无华且令人满意的黑珍珠和米其林。
“快尝尝吧。”施可然吃完了餐前面包,指了指她面前摆盘精致的菜。
面前是前冷菜,传统的鞑靼牛肉。戳破蛋液,橙黄色顺着血红色圆塔向下流,这样视觉上的刺激并不会给人西红柿炒鸡蛋般的融合感,反而有些奇异。苏亦水对这道菜并不讨厌,也称不上喜欢。
她尝试了一口,预想中的生腥味并没有出现,酸味咸鲜味辛辣,这些味型融合的恰到好处,柠檬屑代替了刺山柑,给这道菜增加了复合果香。牛肉吃上去柔软细腻,时不时吃到的生洋葱粒提供了嘎吱作响的脆感。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菜别有一番风味。
施可然看着她眉眼间露出惊喜,更是心满意足。
苏亦水承认自己开始有点以貌取菜,先入为主了。
在如今这个没点留洋底蕴、混血基因就没办法做“主理人”的年代,很少有人选择如此传统的赛道,苏亦水有点好奇这家餐厅主厨的来历。
正巧服务员给她们上了主菜,苏亦水刚拿起刀叉,就听见挡板前面的一桌有些嘈杂。
大概是起了争执。
她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故意的?”男人西装革履,梳着精致的发型,时不时甩出手臂,露出金色表盘。
同行的也是个男人,穿着简单的运动服,两个人应该是在谈生意。
可能是不小心把东西打翻了,一旁的服务员动作瑟缩,表情慌张,一刻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手表男的语气傲慢无礼,嚷道:“你难道指望我把地上的东西处理干净吗?”
“愣着干嘛?还不把你们经理叫出来!”那人把手机对着服务员一个劲地拍。
服务员明显是没处理过这种素质的客户,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满足客户需求,还是先叫老板。
苏亦水皱了皱眉,真是倒胃口。
她冷声道:“这是餐厅不是剧院。”
周围的客人都对他们那桌投去探究的目光。
这种人她见多了。穿着考究的衣服,对服务员颐指气使,用包装好的优越感掩盖自己粗鲁的行径。
那两人迅速站起身,想寻找声音的来源,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先生,请您出去。”
一道冷静简洁明了的指令。
大概是这家店的老板。
“顾客是上帝,明明是你们服务不好,我们凭什么出去!”声音大到周遭的视线都往他们身上聚集。
“您已经影响到其他客人的用餐了。”声音由于那人的身高,多了一层压迫感,“出去。”
“拍下来了吗?回去就写差评,什么人啊!”手表男的那层精英面具彻底碎裂,露出里层锱铢必较,刻薄丑陋的内里。
那人似乎对差评没有任何反应,对服务员也没说什么。
“对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问题。”反倒是服务员,一直在鞠躬道歉。
施可然转过好奇的脑袋,叹了口气:“害,感觉服务行业也挺难做,这年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有。”
“嗯。”苏亦水应了一声,她的视线一直在墨绿色隔板的另一头,感觉那人的后脑勺,有点眼熟。
服务员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工作保不住了,鞠躬的幅度变大了:“对不起,都怪我,差评我去处理吧。”
“没必要。”
“啊?”
“没必要忍气吞声。”
服务员懵了。
迎面而来的不是责骂,也不是毫无转圜余地的辞退。
只是让他不要忍气吞声。
如果老板没出面,他只会用大多数人默认的最窝囊的方式——陪笑脸来解决。牺牲一个小服务员,对这种高级餐厅来说是最便宜的操作,既可以维系客人也能维持口碑,两全其美。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个人并不习惯视线浓度很高的环境,直接带着服务员离开了。
苏亦水也没想到还有这种老板。
“这么感觉,做他的员工,还挺好的。”施可然一边吃着手里的烤龙虾一边说,“最起码闯祸的时候,老板能挡在前面。”
苏亦水并不苟同:“目前我还没见过不推卸责任的资本家。”
施可然也是被碳水冲昏了头脑,听完这话后,连连点头。
苏亦水用完最后一口雪芭,指尖轻抬,示意侍者近前。
她向后倚进座椅,双臂松弛地搭着扶手,眼睫微垂,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眉毛皱作一团,表情不满。
声线不高,像是丝绒里藏着钩子。
“您好,请你们主厨出来一趟,我想知道,这道菜怎么做的?”
本狗:我们闹闹要开始攻略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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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散尾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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