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程安俞在细数过往里人生的错误,于是所有回忆的感觉,都像是从高处滑雪,滑向不可知的未来,滑向一触即死的昨夜与星光。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程安俞没有看见他妈妈,似乎很早就出去了,可能是凌晨三点又或者是凌晨四点,因为凌晨他听见旁边卫生间水管流动向下的声音了。
程安俞不想吃早餐,拿起抽屉里的抗抑郁药,凉水顺着药滑进胃里,尽管喝了很多水口腔里仍弥留着药的苦涩。这种苦涩就和手腕上蜿蜒丑陋的疤一样时刻提醒他,他不是被神眷顾的孩子,他只是活着就是多么痛苦。程安俞看了眼客厅挂着的复古大摆钟,将药瓶放在书包最底层,背起了包去赶公交。
回到教室程安俞发现自己座位抽屉里放着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笔记,他看了看这些笔记上的字迹猜测这是许愠闲放在这的,这种字体许愠闲很擅长写,而且写的很漂亮。
程安俞翻开数学书发现开学考的很多题目看起来易懂,然而很多知识点却是这学期才要学的,比如试卷上的倒数第五道大题涉及了这学期第二单元的函数切线方程。
许愠闲试卷上这道题却是满分,还贴心的怕他过程公式看不懂在旁边标注了许多注释。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许愠闲在答案根号3旁边画了一个卖萌的颜文字,颜文字上面还有几个字:加油小俞!
距离早自习马上开始前,许愠闲才嘴里咬着面包进来,看见程安俞撑着脸对着窗外在发呆。许愠闲放下书包拍了拍他肩膀,看了看他脖颈处已经淡去不见的淤青,笑的明媚说:“还发呆呢,一会数学课可是要抽查人举一反三试卷上这学期的知识点,你快用早自习的时间记一下。”
药效上来的很快,身体像一只绵羊睡在泡沫般的云里。程安俞眨了眨眼睛,机械式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数学课…试卷…知识点…是让我记数学试卷的知识点吗?
过了几秒程安俞呆板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气色的脸上一双淡漠的眼睛明明在看着你里面却落不到实处,他的眸色泛不起涟漪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缓缓张开嘴说:“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这一年,陌生的春天,没有重立的生活,不断丧失着的生活意义,远方落叶漂浮的本质,和一颗落下来的,又湿又重的心。
许愠闲总觉得面前的人像虚无缥缈抓不住。许愠闲很想问他:你还好吗?
此时宁静的紫藤花,宁静的春,它们阻挡一个人漫溢的心声,阻挡燕子落在浅绿色怀念的信封。
程安俞拿出笔记努力认真看起来,于是许愠闲转回去拿出班级出勤表在程安俞名字一栏填上勾。
数学课的时候,一位叫做陈序的男老师走进来,一只手里拿着装着菊花茶的玻璃杯,另一只手里抓着不知道教了多少届厚书面都翻起来的课本。看起来大概四十五岁左右,头发整齐梳着背头,说着粗糙的北方口音。一进来便气势汹汹地说:“要上厕所赶紧去,课间不许上厕所,明年你们就高考了,紧张感一点没有吗!”
三分钟后
“没有要上厕所的了吧?”
“陈老师,我要上厕所。”
一个粗砺的声音传来,来自名字叫作郑得一的体育委员。
程安俞记得他,开学第一天撞到许愠闲前,郑得一正在旁边和他聊天。郑得一经常会邀请许愠闲一起去吃饭,之前有一次程安俞头晕趴在桌上休息,许愠闲以为他睡着了就和郑得一去食堂了。
教室便变得落针可闻,那时程安俞缓缓抬起头紧紧盯着后门他们走时带起的落叶,是冬天到来却因依恋银杏树而迟迟不归土,最终落得和银杏树一同被冬雪埋没的悲剧。
银杏树来年会变得更加丰盈,而叶子得到了什么?
它没有熬过冰冷的至冬,没有看见春的序章。后来程安俞问它都这样了你爱什么,它说秋的心跳。
“下面这道题请我们的新同学,程安俞回答一下。”
教室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程安俞又没来吗?请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选项。”这次陈序的声音明显变得不耐烦了许多,大声说完这句话后便喝了好几口菊花茶。
许多人把目光看向程安俞的座位,许愠闲再次拿笔戳了戳他,程安俞思绪才从回忆里跳脱出来,他才感受到许多好奇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许愠闲靠近他耳朵小声的说:“站起来,陈序喊你。”
程安俞唰的站起来,以为是因为自己走神太久老师看不下去了准备来一通课堂教育,耳尖红成春天的脂粉,内心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讲台上老师的眼神却依旧淡漠。
这样的态度让陈序更加不耐烦,但碍于是新同学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压着声音说:“新同学,叫程安俞是吧,俞净意的俞吗?”
“是的老师,是那个字。”程安俞悄悄抿了抿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俞净意是谁也不在乎这人是谁。
教室里大家好奇的问:“老师,这个人是谁呀?有名吗?”
“你们真是白读书了,这人是个修心修道为生灵造福的,俞字本身也有安定快乐的意思,而安俞……”陈序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笑了笑,“这是一个安定不够又加了一个安字啊,双重祝福,看来你的父母非常希望你平安无事啊,这是个好名字。”
“也没有什么大字,不希望你成才为国报忠什么的,只是私心希望你快乐平安,这是非常爱你的父母啊。”
程安俞垂着头,心里回应着:不是的,只是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他们希望我可以健康一点省事一点。至于他们爱不爱,也许是爱我的吧,我也不知道。
教室里一下便闹腾起来,郑得一首先兴奋地站起来说:“老师老师考考你,诠释一下我的名字寓意呗,给个提示,我的名字来自诗经里的一句诗。”
“天天作业东拼西凑的,轮得到你考我!”陈序对于这种体育好四肢发达头脑少筋的学生格外不顺眼,一下子火窜上来,拿粉笔砸向郑得一,不过距离太远被他及时反应给躲开了。
陈序瞪着眼睛看着他,又喝了一口菊花茶压火,“现在在上课,聊到哪里去了!我们回归正题,安俞你选哪个选项?”
程安俞呆在原地,思考要不要随便猜一个,但是答错了怎么办,被老师批评是程安俞一直害怕的事情之一。
在一中的时候,程安俞因为抑郁症无法注意力集中的学习,总是思绪控制不住的飘走。可能上一秒还在翻公式,下一秒就想起以前错误的选择,便停留在痛苦里难以自拔,这是无法自我控制的事情。
一次比一次考差的成绩,一月比一月频繁的出入各科老师的办公室,一开始老师们会好言相劝,当然这是为了老师们的业绩也是为了一中的本科率,然后程安俞会非常愧疚的面对那些失望的眼睛。
后来他抑郁症加重晚上失眠白天却开始嗜睡,简直昼夜颠倒,程安俞妈妈对他这个行为非常恨铁不成钢的吼道: 你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吧!
再后来各科老师开始不管他,面对他的上课走神和瞌睡就像看不见一般。
程安俞不想重复在一中发生的事,他害怕看见老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安俞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题的吗?”
“你的语文明明很厉害的呀你最近怎么了?”
时间像停止了,黑板上方悬挂的钟表一分一秒的催促他回答,他开始紧张,老师想知道这个学生的数学能力,大家都在等他的答案,校服里他的手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这时在一场几乎没有任何动态的教室里,许愠闲像唯一的活物动了起来,他悄悄用手指在程安俞的背上写下像圆形的“C”。
时间在陶瓷的裂痕里发芽,将永恒纺成风的形状。
许愠闲像站在阴与晴的缝隙,递给他一枚发烫的叶脉。而春天是一枚悬停的硬币,永远在坠落,永远在重生。
人在紧张的状态下是无法判断药是否对症的,也许是出于急病乱投医,程安俞马上说了选C, 陈序欣慰的笑了笑,说:“对喽,聪明,这题还是比较难的。”
教室重新调回动态模式,许愠闲的同桌歪着头看他,嘴巴张得大大的问许愠闲:“为什么我回答问题的时候你不这样??”
“哪样?”许愠闲不转头看他,认真记着黑板上的笔记,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逗他。
“你别装傻了行不,还帮他做笔记,别人找你问问题的时候你可没讲解的那么仔细。”
许愠闲坐直起来,转过头看他充满怨念的眼睛忍不住笑出声,“什么啊,只是因为这题我刚好会。”
同桌毫不留情戳穿他:“其实是因为你颜控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