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猝不及防、杳无音信的分离,发生在初二开学的前夕。
习鸢许诺赢下比赛就请钟岘,曲漾佳和单明昼,陈晋吃大餐,地点是钟岘选的肯德基。
四人早早抵达,唯有钟岘,始终不见踪影。
每个人都给他打过电话,无一例外全部无法接通。
习鸢打电话给在家的祈繁芜,问钟岘是否在家。
等待的过程,习鸢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她想如果钟岘在家,等他来她一定要好好胖揍他一顿,怎么能鸽他们四个,还搞失踪电话关机这一套,过分!
可祈繁芜告诉她的是:“阿岘没回家,门是锁着的。”她问:“早上不是还见你俩一块出门的吗?你俩吵架啦?你又气着人家了?”
“才没有。”
习鸢挂断电话。
早上她确实是和钟岘一块出门的,两人要去上补习班。但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十分意外的遇见了一个人——钟岘的爸爸。
钟岘当时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唰”地一下,瞪大放光,充满惊喜。
“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钟岘趴到车窗口,喜于言表。
钟醉越说了什么,习鸢没听清。
下一瞬她听见了钟岘“啊”了一声,语气不复刚才的喜悦,而是有些丧,以及不情愿:“现在就得走吗?可是我还得和七七一块去上补习班,晚上我们五人小组有聚餐……”
钟岘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低落地回应:“哦,我知道了。”
习鸢偷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事?钟岘要走吗?去哪?
“七七。”
钟岘转过身,习鸢赶紧缩回脑袋,匆忙地别开脑袋望着头顶的一只……鸟。
“啊?你叫我啊?”她佯装回神,低下头看向钟岘:“怎么了?”
钟岘显露纠结,习鸢看见他几度张口却没有说出话。
习鸢笑着走近他:“怎么啦?”
她看向车内,钟醉越见到她,露出如和煦春风般的笑容,和她打招呼:“七七,你也在呀?”
习鸢点了点头:“是,钟叔叔,我和钟岘正准备去上补习班。”
她看一眼钟岘,钟岘依旧是那副便秘的表情,她索性直接询问钟醉越:“钟叔叔,你是要带钟岘走吗?”
钟醉越神色微变,却只是一闪而过,对她微笑颔首:“嗯,有点事要带上阿岘。”
“哦——”习鸢脑袋瓜子飞速旋转,“你们是不是要带钟岘去玩?”
钟醉越垂下眼睫眨了眨,习鸢的眼睛太干净他不想骗小孩子,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差不多。”
他看向儿子:“阿岘,妈妈还在等我们。”
钟岘跟根柱子似的杵在车门边,没动,眼睛看着习鸢,习鸢品出几分不舍的味道。
为什么不舍?反正他早晚会回来的。
习鸢此刻是由衷替钟岘高兴,主动拉开车门推搡钟岘进去:“你去吧。”
她凑在他耳畔,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难得你爸爸妈妈今天有空陪你,你好好玩。咱们五人组的聚餐可以延迟的嘛。为了迁就你的时间,拖到八点开始,够意思吧?”
“可是……”
“没事可是啦,你如果是怕耽误补习班的课,大不了我给你讲一遍嘛。”
习鸢笑盈盈,为钟岘的顾虑做出最优解。
她知道钟岘很渴望爸爸妈妈的陪伴。
她退站在一旁,与钟岘挥手,“去吧,我等你回来告诉我你都玩了什么。”
钟岘点下头,有点可怜兮兮地和她告别:“好,一定。”
那个时候的习鸢真的不觉得有什么,认真算算,也就是和钟岘分开十二小时,不是很长……个鬼。
补习课上手边没了钟岘,习鸢还真不太适应,不能用他好看又好使的橡皮擦、圆珠笔,不能和他讨论题目;去训练馆也没人和她边走边聊。
总之,十二个小时习鸢生生活出来十二天的感触。
好不容易熬到晚训结束,习鸢打开今天不知道看了第多少次的手机,总算等到距离八点还剩二十分钟。
她背上书包,奔向肯德基。
闷热的风吹到脸上,习鸢却觉得这与平常的风不一样,今晚的风承载了一种魔力——期待。
《小王子》的狐狸有句话: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习鸢此刻深有同感。
然而等来的不是快乐,而是愤怒,担忧,伤心,不解,麻木。
大雨滂沱,黑天如野兽深不见底的眼眸,炽白的光划过天际,随之而来的雷声震动天地。
祈繁芜撑着伞来接她,大雨的声音淹没住她大喊的声音。
习鸢没有看向妈妈,眼睛死死盯着街道,不放过一个人。
习常春跑来问她:“七七,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回家,都十一点了,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很担心你。”
习鸢扭头看向爸爸,淡淡地说:“我给你们打了电话啊,我说我会晚点回去。”摁了摁开关键,有电。
没有钟岘的未接来电,没有来自钟岘的,未接来电。
她点开通信录,给钟岘打了五十个电话,无一接通。
这还不算上曲漾佳、单明昼和陈晋他们打给钟岘的。
轰隆隆——
天空又炸响一个雷。
习鸢心里越发不安。
她揪起祈繁芜的衣角,语调染上哭腔:“妈妈,钟岘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不然为什么他不接我的电话,还爽了我的约。他之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从六岁到十三岁,整整七年,钟岘没有漏接过她一个电话,没有爽过她一次约。
他像是自己的影子,一直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
可这一次,钟岘“失踪”了整整一百三十五天,整个初二的上学期都没有来上学。
习鸢闹过,哭过。
她小时候负气最爱讲的一句话:钟岘,你再惹我生气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可当这句话真正“实现”时,她慌了。
她不舒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难受得紧。
打钟岘的电话成为她每天必完成的打卡任务之一,每一次等来的,只有机械女声那句冰冷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
稍后再拨……
这句话,习鸢听了很久很久。
直到梧桐树上重新长出新一轮的嫩芽,她回到家的晚上,发现那栋黑漆漆的屋子竟然溢出了温暖的橘黄,习常春拿给她一盒进口巧克力,是她最爱的那个牌子,祈繁芜哄她:“去看看阿岘吧,他在等你。”
他等我,我就得去吗?
那我等的这一百三十五天,只是个笑话?
嘴硬至此,但最后,习鸢还是开了门,一开门便见到那张熟悉又稍显陌生的脸。
他长高了,也瘦了很多,嘴巴周围有一圈青茬,和爸爸一样,喊她的时候声音不像之前清亮,而是变得有些低沉磁性,可习惯却没变,最后一个“七”的尾音一定是上扬的。
习鸢眼睛不争气地红了,钟岘给她到了好多次好多次歉,拿出来满满五页的悔恨书,再掏出数十页纸,上面只有一句话,却重复了一千三十五遍:“对不起,请习鸢小霸王原谅钟岘臭屁孩”。
见习鸢还是抿紧嘴不说话,钟岘继而说道愿意包揽下她一年的零食费,可以适当帮她写作业,甚至说可以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喊她姐姐……
“钟岘。”
习鸢抽了抽鼻子,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人,口吻说得上是警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不辞而别,我就真的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钟岘答应得多好啊,简直就是毫不犹豫就应允了下来。
可他是怎么做的?
初二下学期临近放暑假,习鸢和钟岘照旧一块回家,走到各家门口分离。
钟岘说明天是他带早餐,想拉上习鸢一块早起去买。
习鸢回复他一个大白眼,“麻烦滚远点。”
钟岘不依不挠,小跑到她家门口,说:“七七,之前你带早餐我都是陪你一起的,现在轮到我你就不能陪我?”
习鸢扬起笑,抻着脖子说:“那是你情愿的事,怪我喽?”
钟岘被噎得说不出话,习鸢朝他挑衅地挑挑眉,办了个鬼脸,没注意到钟岘蓦然变得幽深的眼眸,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习鸢:“行了,我进去了,明天见喽。”
她推门要进去,却像是想起什么,又退返回来,微仰头和钟岘说,“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钟岘盯着她,月色之下的女孩,纯洁得一丝污秽都不能沾染。
钟岘再三滚动喉咙,发出一声暗哑的“姐姐。”
习鸢听得心满意足,她拍拍钟岘的肩膀,“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见。”
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生活照常继续,只是那个说好要买早餐的人却一夜之间蒸发。
那栋亮了还不足一年的屋子,再次归于黑暗;厚重的窗帘遮掩住里面的情景,再也无法看见里面有个身体挺拔的少年走来走去;再也无法在解不出题,打开窗望向对面时,有个少年笑着看她,揶揄她:“又不会啦?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祈繁芜告诉习鸢,钟岘父母由于工作原因,调到别的地区警察局,已经离开了漓城。
习鸢抬起头,看着晨曦下的妈妈,嗓音因为一夜未说话而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她咽了口口水,喉咙有些干疼。
“那他,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祈繁芜摸摸她的头,温柔的声音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的。”
不出意外啊……那四舍五入就是没意外了。
钟岘,不会再回来了。
钟岘,从习鸢的生命中消失了。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起身,下台阶,走向对面自己的家,上楼回到房间,她平静地找出八年来与钟岘相关的一切事物。
然后,能撕的全部撕烂,不能撕的就扔进垃圾桶。
事出有因,第一次原谅了。是你说你不会再离开的,你又一次一言不发就离开,还把我当朋友吗?
钟岘,我习鸢不缺一个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朋友。
后来,有人问她钟岘去了哪?
她漠然,钟岘是谁?
不认识。
《小王子》的狐狸有句话: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小时候》四个章节,到此结束啦,明天恢复更新十七岁的时间线。[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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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小时候—就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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