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挤压得即将爆裂。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扇缓缓打开的客厅大门上。管家福伯几乎是屏着呼吸,侧身让开通道,腰弯得极低,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首先踏入的并非谢景行本人,而是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他们步伐一致,进门后迅速且默不作声地扫视了一圈客厅环境,目光在温家众人身上短暂停留,带着评估与戒备,随即一左一右分立大门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这是谢景行的随身保镖,其专业与冷硬的气场瞬间镇住了场子,让温家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几分肃杀。
随后,主角才真正登场。
谢景行迈步而入。
他今日并未穿校服,而是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英式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系着一条深色领带。年纪虽轻,身量却已颇高,肩背挺直,步伐沉稳,带着一种远超同龄人的压迫性气场。他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组合成一张过分出色却冰冷淡漠的脸。那双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扫视过来时,不带丝毫情绪,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不敢直视。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吸走了所有的光线和空气。温家这间还算宽敞雅致的客厅,因他的到来,瞬间显得逼仄而黯淡。
温鸿远率先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两步,脸上堆满了受宠若惊又惶惑不安的笑容,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谢……谢少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至极!”他下意识地想要拱手,又觉不妥,手抬到一半僵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
林静仪也赶紧上前,努力维持着温婉得体的主母风范,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谢少爷快请坐。福伯,快上茶!上最好的明前龙井!”她一边吩咐,一边用眼神示意还傻站着的女儿们赶紧让开位置。
温见萱和温见蓉此刻早已没了平日的小姐脾气,脸上飞起红霞,心跳如鼓,又是羞涩又是害怕,手忙脚乱地退到一旁,偷偷抬眼觑着那位传说中的谢家继承人,被他冷冽的气质和惊人的容貌冲击得心神摇曳,却又在他目光无意扫过时,吓得赶紧低下头。
谢景行对温鸿远夫妇的热情与惶恐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如同掠过无关紧要的摆设。他的视线在客厅内快速而精准地扫过,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了。
落在了那个始终安静地、尽可能缩小自身存在感,坐在角落小凳上的身影。
温见宁一直垂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裙摆上细微的纹路,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她能感受到那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不容错辨的、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
她心脏紧缩,但身体依旧维持着放松的姿态,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她暗暗调整意念,确保手腕上的胎记被袖口完全遮盖,体内的灵泉气息也收敛得滴水不漏。
谢景行看着她那副鸵鸟般的样子,厚厚的刘海严实实地遮挡着额头和眉眼,低垂的侧脸只能看到一小片刻意弄得暗沉的肌肤和紧抿的嘴角。与雨中那惊心动魄的美貌判若两人。
伪装得真好。
若非他确信自己的记忆绝不会出错,几乎也要被这毫无破绽的平庸伪装骗过去。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似是嘲讽,又似是觉得更有趣了。他没有理会温鸿远结结巴巴的“谢少请坐”,而是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温见宁所在的方向走去。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温家众人的心尖上。
温鸿远和林静仪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越过他们,走向角落。温见萱和温见蓉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温见宁感觉到阴影笼罩下来,那股冷冽迫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她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但依旧没有抬头。
终于,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站定。
居高临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客厅里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反而更衬得室内死寂。
温鸿远终于反应过来,强笑着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谢少,这……这是小女见宁,排行第六。性子怯懦,不懂规矩,怕是污了谢少的眼……”他完全搞不懂这位太子爷想做什么,只能下意识地贬低自己的女儿,生怕她不知怎么惹怒了对方。
谢景行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温见宁身上。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又淬着冰一样的冷硬和不容置疑,打破了一室的死寂。
“抬头。”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称呼,没有客套,直接得像是在命令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温见宁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知道躲不过去了。
她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抬起头,目光却依旧低垂着,不敢与他对视,只落在他西装外套的扣子上。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符合她“人设”的怯懦、茫然和一丝惊恐,细声细气地,带着颤音问道:“……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软糯含糊,甚至带着点呆气。
谢景行看着她这副努力演出的模样,那双被长长睫毛遮盖住的眼睛,此刻看不见其中的神采,但他记得雨中那双清澈又惊慌的眸子。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没有在意她那拙劣的表演。他的下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更加简单直接,也更加霸道得不留余地。
“跟我走。”
三个字。
清晰,冰冷,斩钉截铁。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命令。
仿佛他来到温家,不是为了拜访,不是为了认识,只是为了来带走一件他看中的、并且认定已经属于他的东西。
“……”
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温鸿远和林静仪彻底懵了,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跟他们走?走去哪里?为什么?
温见萱和温见蓉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解。凭什么?凭什么是这个木头一样、还有胎记的庶女?
温见宁也彻底愣住了。她知道他来者不善,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如此蛮横霸道!这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料和应对方案。
跟她预想的任何一种开场都不一样!没有试探,没有周旋,甚至没有一句废话!
她终于下意识地抬起了眼,撞入了他的目光之中。
那双深邃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势在必得的笃定。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少女,更像是在看一件早已归属明确的珍宝,只是暂时流落在外,如今他来收取。
这种感觉让她极其不适,也极其危险。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声音里的颤抖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实,“我……我不认识您……我不能跟您走……”
她的拒绝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但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却清晰可闻。
温鸿远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跳起来!这个死丫头!竟然敢拒绝谢家少爷!她不想活了吗?!他赶紧上前一步,急声道:“谢少!小女无知,口无遮拦,您千万别见怪!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温家一定照办!只是这……这跟她走……”他也完全无法理解谢景行的意图,只觉得荒谬又惊恐。
谢景行终于吝啬地分给了温鸿远一点目光,但那眼神冷得让温鸿远瞬间噤声,后面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温先生,”谢景行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压力,“我在和她说话。”
一句话,清晰地划清了界限,也表明了这里谁说了算。
温鸿远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连连点头,半个字不敢再多说。
谢景行的目光重新回到温见宁身上,对于她那微弱的拒绝,他似乎并不意外,也毫不在意。
“现在认识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我叫谢景行。”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透着养尊处优的优雅,却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感。
“跟我走。”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的意见根本无关紧要,“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这不是邀请,这是最后通牒。
温见宁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看向他那双深不见底、不容置疑的眼睛。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硬抗?绝对不行。温家根本承受不起谢景行的怒火,她不能把整个温家拖下水,更何况还有母亲。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顺从?可她根本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要做什么。这种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觉让她窒息。
电光火石间,她权衡利弊。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表面上顺从他,才能避免立刻爆发更激烈的冲突,才能争取时间和空间去弄清他的目的,思考对策。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的抗拒和寒意。脸上那副怯懦惊慌的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她没有去碰他伸出的手,而是微微侧身,对着已经完全傻掉的温鸿远和林静仪,用一种带着哭腔和害怕的声音小声道:“父亲,母亲……我……我……”
她表现得像一个被吓坏了的、无助的小女孩,将难题抛给了家长。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和试探。
温鸿远和林静仪面面相觑,骑虎难下。答应?莫名其妙把女儿交给一个陌生男子?不答应?他们敢吗?
谢景行显然失去了耐心。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眼神微冷。他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拖延和推诿。
“只是带她出去喝杯茶,认识一下。”他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这句解释却让温鸿远夫妇如蒙大赦!
喝茶!认识一下!原来如此!虽然方式骇人了点,但总算有个理由!或许……或许这位谢少只是性格古怪了些,并无恶意?
温鸿远立刻像是找到了台阶,连忙道:“原来如此!应该的应该的!见宁,谢少赏识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谢谢少!”他转向温见宁,眼神里带着催促和警告。
林静仪也勉强挤出笑容:“是啊是啊,见宁,去吧,好好听谢少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温见宁知道自己再无退路。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真实的情绪,细声应了一句:“……是。”
然后,她像是认命般,低着头,慢慢地朝着门口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谢景行一眼。
谢景行对于她的顺从似乎还算满意。他转身,跟在温见宁身后,两名保镖无声地跟上,形成保护的姿态,也将温见宁的所有退路无形封死。
温家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温见宁,就这样被香港顶尖的太子爷以一种强横无比的姿态“带”走了。
直到黑色的劳斯莱斯消失在街角,温家客厅里依旧是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巨大的问号和难以置信。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简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而温见宁坐在飞驰的、奢华却冰冷的车厢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绝非梦境的开始。
她平静了十二年的生活,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打破了。
而身边这个沉默冷峻、霸道无比的少年,将成为她未来命运中,最无法预测,也最无法摆脱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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