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深宅的岁月,在看似平静的晨昏定省中悄然流逝。温见宁三岁稚龄,在外人眼中依旧是那个怯懦寡言、毫无存在感的六小姐。她穿着永远素净得体的旧衣,厚厚的刘海下,一双眼睛总是半垂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懵懂无知,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嫡姐温见萱的端庄大气,温见慧的天真浪漫,三姐温见蓉的明艳张扬,甚至五姐温见安的怯懦顺从,都各有各的鲜明,唯有她温见宁,像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然而,这副影子般的外壳下,是日夜被灵泉滋养而愈发敏锐的五感和洞悉世事的灵魂。她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无声地扫描、记录、分析着温家大宅里流动的每一丝空气,尤其是围绕着她生母苏晚晴的微妙氛围。
嫡母林静仪的心思,是温见宁观察的重中之重。这位正室夫人,如同一株根系深植于温家权力土壤的牡丹,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她对苏晚晴的态度,始终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宽厚”与“疏离”。
这日午后,林静仪难得地召了苏晚晴带着温见宁去正院的“静心堂”说话。名义上是关心六小姐的起居,实则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敲打与审视。
静心堂内檀香袅袅,林静仪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罗汉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眉目平和。苏晚晴带着温见宁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后,被赐了座,也只敢挨着椅子边沿坐了。
“五妹近来气色倒好。”林静仪的目光在苏晚晴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宁丫头是个省心的,没让你多劳神。”
“托太太的福,宁宁乖巧,不闹腾,妾身省心不少。”苏晚晴垂着眼,姿态恭顺,声音温软,将功劳全数归于嫡母。
“嗯,省心就好。”林静仪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被苏晚晴揽在怀里的温见宁。温见宁立刻做出反应,小小的身子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攥着苏晚晴的衣襟,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只露出一点白皙小巧的下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畏缩和不安。
林静仪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她不喜欢太过出挑的庶女,无论是像温见蓉那样张扬的,还是……她目光扫过温见宁那即便努力缩着也难掩精致轮廓的小脸,心底那丝因苏晚晴得宠而生的隐晦忌惮,似乎也因温见宁的“不成器”而淡了些许。
“宁丫头也快四岁了,开蒙的事,五妹可有打算?”林静仪端起手边的青花盖碗,轻轻啜了一口茶,语气随意地问道。
苏晚晴心头一紧,面上却更加恭谨:“回太太的话,妾身想着,宁宁年纪尚小,性子又弱,怕是不比三小姐、五小姐伶俐,开蒙太早反而拘束了她。不如……再等一两年,让她多自在玩耍些时日,待性子稳些再学规矩也不迟?”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将女儿定位在“愚钝”、“需要更多时间”上,既符合温见宁的人设,又巧妙地避开了过早进入嫡母视线、被安排命运的风险。
林静仪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她看着苏晚晴低眉顺眼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那个缩在母亲怀里、仿佛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温见宁,心中那点试探的心思也淡了。一个胆小愚钝的庶女,一个安分知趣的姨娘,确实翻不出什么风浪。她本意也只是想看看苏晚晴是否借着女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也好。”林静仪放下茶盏,语气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女儿家,识几个字,懂些规矩便好,不必强求。宁丫头身子弱,你多费心照看便是。库房里新得了些上好的血燕,回头我让刘妈给你送些过去,给她补补身子。”
“谢太□□典”,苏晚晴连忙起身行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将嫡母的“恩赏”演绎得恰到好处。
温见宁在母亲怀里,将嫡母那瞬间的审视和随后的放松尽收眼底。她心中一片冰冷清明。林静仪的“宽厚”,是建立在她们母女安分守己、毫无威胁的基础上的。那点血燕,与其说是恩赏,不如说是安抚和……标记。标记着她们母女依旧在她的掌控之下。
请安结束,苏晚晴抱着女儿退出静心堂。走出那扇沉重的雕花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晚晴的脚步明显比来时轻快了一些,但抱着女儿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回到晴雨轩,屏退下人,苏晚晴将温见宁放在临窗的暖炕上,自己则坐在旁边,拿起一件未做完的小衣缝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美丽而带着一丝疲惫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宁宁,”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女儿,“今日在太太那里,你做得很好。”她停下针线,看向女儿,眼神温柔而复杂,“太太……她是这温家的主母,她的话,就是规矩。
她喜欢安静、懂事、守本分的人。我们娘俩,要想在这大宅子里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就得记住这一点。不争不抢,不出头,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拿起绣绷,指着上面绣了一半的缠枝莲纹,指尖点在花蕊处:“你看这花,开得再好看,若是长错了地方,碍了人的眼,就会被剪掉。我们啊,就像这叶子,”她的手指移到旁边一片翠绿的叶子,“不显眼,不起眼,安安静静地衬着花,反而能长得长久。”
温见宁安静地听着,小手无意识地摆弄着炕桌上一个彩线缠成的玲珑球。母亲的话,字字句句都是血泪凝成的生存智慧。她懂。林静仪就是那朵不能被遮挡的“主花”,任何试图争抢阳光雨露的“花朵”或“叶子”,都会被无情修剪。而苏晚晴选择的,是做一片最不起眼的叶子,依附在主干上,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娘,”温见宁抬起小脸,努力模仿着孩童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声音细细软软的,“蓉姐姐……总想碰我。”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点委屈和后怕。
苏晚晴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心疼,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奈覆盖。她放下绣绷,将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蓉姐儿性子骄纵,被老爷和太太纵惯了。
我们宁宁不理她,躲着她,实在躲不开……就像今天在太太面前那样,让她知道我们怕她,她反而觉得没趣了。记住,千万别跟她硬顶,也别在她面前显得太……好。”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温见宁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守护和深沉的无力。苏晚晴的智慧,在于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和力量边界,并用最大的隐忍和谨慎,在这狭窄的生存空间里,为女儿撑起一方相对安稳的天空。她的“不争”,是清醒的退让;她的“讨好”,是无奈的生存策略;她的“教导”,是倾尽所能为女儿披上的保护色。
这份源自生母的、带着血泪的智慧,如同一颗种子,深深埋进温见宁的心田。她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其中的含义。她也会“藏”,藏起自己的聪慧,藏起自己的美貌,藏起自己的财富(空间),藏起所有的锋芒。但她藏起这些,并非为了像母亲一样依附求存,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羽翼丰满,彻底挣脱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母女俩依偎在暖炕上,阳光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和布料的气息。温见宁拿起那个彩线玲珑球,笨拙地(演的)试图解开上面缠绕的线头,小眉头微微蹙着,一副认真又苦恼的孩童模样。
苏晚晴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眼底的忧虑被温柔取代。她重新拿起针线,细密的针脚落在柔软的布料上,如同在为女儿编织一个看似安稳的梦境。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夹杂着四姨太刻意拔高的、带着几分得意和不满的嗓音。
“……我们朗哥儿可是正经的少爷,启蒙的师傅怎么能比明哥儿当初请的差?老爷昨儿可说了,朗哥儿开蒙是大事,马虎不得,刘管事,你再去跟老爷禀报一声,这束脩银子,还有师傅的排场,都得按最好的来”。
接着是管家刘管事略带敷衍的应和声。
苏晚晴缝补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外面的争执。她只是抬起头,对着懵懂望过来的女儿,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平静无波,示意她不要好奇,不要理会。
温见宁立刻低下头,继续“专注”地跟那个解不开的玲珑球较劲,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心中却是一片雪亮:四姨太在为儿子温见朗争取利益。这温家大宅,表面平静的水面下,各房之间为了子女前程、为了多得一点老爷的关注和资源,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她的生母苏晚晴,选择了最沉默也最安全的方式——远离漩涡中心,不争不抢,只求自保。这份在夹缝中求存的智慧,是苏晚晴用半生谨慎换来的护身符。
夜色降临,晴雨轩早早熄了灯。苏晚晴带着女儿安寝。
黑暗中,温见宁确认母亲睡熟后,意识沉入空间。暖玉地面上的财富又多了几样:几件从库房老仆路过偏僻回廊时“掉落”的、不起眼但成色极好的小金裸子;还有一次家宴后,她从某个喝醉的远房表叔荷包里“顺”出来的几张当时还算值钱、但很快就要贬值的旧钞,顺手牵羊,测试空间收取速度和精准度。
意识扫过那堆逐渐增多的财富,温见宁的心湖平静无波。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是她“练手”和初步积累的成果。真正的目标,是温家的根基——那些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布匹、原料,账房里流动的银钱,以及父亲书房密室中尚未被她光顾的更多宝贝。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更深的蛰伏,需要将母亲苏晚晴传授的“藏拙守愚”之道发挥到极致。
退出空间,温见宁在黑暗中睁着清亮的眼睛。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她轻轻翻了个身,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依偎进母亲散发着淡淡馨香的怀抱。
苏晚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拢手臂,将她护得更紧。
感受着这份带着无奈的、却无比真实的温暖,温见宁闭上了眼睛。
嫡母林静仪的心思深沉如海,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权柄。
生母苏晚晴的智慧隐忍如藤,在夹缝中为女儿撑起一片荫蔽。
而她温见宁,则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深宅牢笼里,在两位母亲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生存之道中,悄然汲取着养分,磨砺着爪牙。她将母亲的“藏”奉为圭臬,却不是为了永远做一片依附的叶子。
她在等待。
等待灵泉将她滋养得足够强大。
等待空间为她积蓄足够的力量。
等待那个注定到来的、翻天覆地的时代浪潮。
届时,她将褪去所有伪装,破茧而出,扶摇直上!而这座禁锢她母亲的深宅,终将成为她腾飞前,被无声搬空的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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