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呓在混沌中挣扎着。
身体的热意来得蹊跷，像是从身体深处渗出来的，一寸寸包裹着她。
怎么回事。她在朦胧中困惑着。
空调坏了吗……？
她无意识地轻哼一声，随即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太暧昧了，像是……像是在邀请。
黑暗中，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沉重、灼热，像夏日正午的太阳，要在她皮肤上烫下印记。许呓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铅，身体也动弹不得……
鬼压床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声低笑击碎了。
“装睡？”
黑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蓝，海水开始涨潮。
周围只剩下这片海的呼啸。
她被彻底淹没了。
那些用以抵御外界的坚硬，正在被这不知疲倦的海水一点点磨平，瓦解。
循环往复。
最后她只隐隐约约听见一句：
“……忍着不难受吗？出声”
-
许呓猛地睁开眼，开始大喘气。她现在还能感觉到被海水呛过的窒息感。
身上黏糊糊的，睡衣紧紧贴在背上……她出了一层薄汗。
不是海。眼前……是天花板。熟悉的吊灯在昏暗的房间里有点模糊不清。
那个梦太真实了。
被彻底瓦解的感觉……被强行灌入的空虚和……酸胀感。
还有……那股冷冽的气息……像海水一样淹没了她。
等等？那个声音……
程书楠的声音……程书楠？！！！！
许呓混沌的脑子慢了好几拍，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的脸、耳朵、脖子……瞬间烧得滚烫。
这人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我做了什么梦？！！我梦到了什么？！！
对象……对象是……程书楠？！程书楠还……还……她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太羞耻了……
许呓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面红耳赤的画面甩出脑子。
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反而越清晰。一定是被程书楠那个混蛋影响了！一定是因为昨晚那出“门坏了”的戏造成的……
她羞愤地想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叮叮咚咚……叮咚……咚！
许呓抬头看向门口，皱着眉，烦躁地把脸再次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那噪音。但那声音跟长了脚似的，还在往耳朵里钻。
她摸过手机一看：快十点了。
昨晚俩人背对背躺尸，她连呼吸都不敢，跟演谍战片似的，也不知道最后是谁先睡死过去的。
她能睡到这个点，都怪程书楠……平时她可是七点左右就会醒的。
外头那琴声还在坚持，磕磕绊绊，听着比刚才顺了那么一点？
许呓认命地爬起来，顶着鸡窝头，穿着拖鞋，悄悄拉开主卧的门。Coffee居然没在门口蹲点？
琴声是从楼下客厅飘上来的。许呓放轻脚步，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
客厅很亮堂，窗帘被拉开了，大片阳光从落地窗泼进来，有点晃眼。
那架一直罩着防尘布跟个摆设似的黑色三角钢琴，被掀开了。
程书楠背对着她，坐在琴凳上。
她穿了件米白色亚麻衬衫，袖子胡乱撩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阳光打在她侧脸，人看着倒是难得有点温柔感。
许呓停在楼梯拐角，没往下走，手臂抵着楼梯的木头扶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
程书楠没发现她，正跟一段谱子死磕。
手指头在黑白键上挪移，弹几个音，卡壳，低头瞅瞅iPad上的谱子，又试，然后又卡住。
那断断续续的调子，走两步摔一跤，循环播放。
许呓盯着她的后背，听着那不成调的“音乐”，脑子闪回到高中音乐教室。
那时的程书楠，喜欢午休溜到音乐教室弹琴，弹得比现在好多了，不过那股生人勿近的死样倒是没变。
不知道磨了多久，程书楠终于把这段顺下来了。
她的肩膀放松下来，吐了口气。但这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突然扭头。
许呓被抓了个现行，立刻移开了视线，脸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
“醒了？”她嗓子有点哑。
“嗯。”许呓应了声，快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
“……吵。”
她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程书楠嘴角抽了一下，没反驳。转回头，手指头在琴键上按了几个单音。
“……在练琴。”她解释，“这次新戏，要演个……过气钢琴家。”
许呓“哦”了一声。演员嘛，为角色现学现卖，正常。
她放下杯子，走到冰箱跟前，拉开冰箱门，冰箱里塞满了谢郁琳昨天扫荡来的高级货，看得人眼花。
她拿了两盒牛奶和两只鸡蛋。
“好多年没弹，”程书楠的声音从钢琴那边飘过来，“手都生了。”
许呓闻声回头，正好看见她抬起手，活动了下手指关节。
那修长的手指，不知怎么的，又勾起了许呓某些不该有的联想……
她回头关上冰箱门，力道有点大，“砰”的一声。
“那个。”程书楠又出声了。
许呓转过身，说：“……干嘛？”
程书楠侧身坐着，一条胳膊懒洋洋搭在光琴盖上，看着她：“……有想听的吗？”
许呓一愣：“……什么？”
“曲子。”程书楠手指头在琴盖上敲了敲，哒、哒，“怎么练都是练，顺手……给你来一段？”
许呓捏着牛奶盒的手指紧了紧。
想听的曲子？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那个该死的梦，哪里能去想现在想听什么……而且那些世界名曲她不了解，她也就知道小时候那几首儿歌……
“随便。”她干巴巴回了一句，转身去拿平底锅，“你练你的，不用管我。”
她现在只想离程书楠远点，离那架钢琴远点！
身后安静了几秒。
许呓拧开燃气灶，准备开火煎蛋，程书楠的声音又响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小星星变奏曲》？”
“就它了。”
许呓的手顿住了。
-
“滋啦——”
鸡蛋滑进热油，她手忙脚乱地抄起锅铲去翻。
身后，钢琴声已经响起来了。很流畅，比刚刚那首弹得顺。
《小星星变奏曲》。
程书楠弹得有点慢，小心翼翼的，开头的主旋律很清楚，进到第一个变奏，节奏才快了点，手指跑动还比较生涩，但至少音都摁准了。
许呓背对着她，听着那熟悉的调子在身后淌，漫不经心地用锅铲翻着蛋。
蛋液在油里滋滋叫，边上泛起了好看的焦圈，香味漫开。
Coffee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悄悄蹭到许呓脚边，脑袋拱了拱她小腿。
许呓吓了一跳，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在空阔的客厅里回荡，慢慢散了。
许呓关火，把煎得金黄的蛋铲进了盘子，再端着盘子，转身。
程书楠还坐在琴凳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胸口轻轻起伏。
许呓端着盘子过去，把盘子搁在钢琴边的小圆桌上。
“弹完了？”她问，声音硬邦邦的。
程书楠抬起头，看她。
那双眼里还残留着点没散尽的迷茫。
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盘子里那个完美的煎蛋。
“还行？”她问。
这是在……求夸？或者单纯确认成果？
“嗯。”许呓应了声，算回答。转身又去倒牛奶。
“比刚才锯木头强。”她忍不住又刺了一句。
程书楠：“……”
她抿了抿唇，没反驳，站起身，活动了下有点僵的肩膀。
“……能听就行。”她走到小圆桌边，拿起叉子，戳了戳煎蛋，“谢谢。”
许呓把倒好的牛奶推到她跟前：“你的。”
她记得程书楠早上有喝牛奶的习惯。
程书楠瞥了许呓一眼，没吱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俩人一时无话。只有Coffee还在打呼噜。
许呓拿起自己那杯，靠回岛台边，看窗外。
阳光刺眼，楼下花园很养眼，但她现在心浮气躁。
“下午开机宴，三点出发。”程书楠忽然开口，“谢郁琳中午过来接，去做头发化妆。”
“嗯。”许呓点头。
程书楠低头，开始吃煎蛋。
许呓转过头，看着她吃，看着她的手指握着叉子，梦的画面又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她赶紧移开目光，嘴巴却不受控制冒出一句：“你……高中那会儿，好像也弹过这曲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提这个干嘛？！
程书楠咀嚼的动作停了，抬起眼去看许呓。
“嗯。”她咽下东西，回答，“音乐课选修。闲的，瞎弹。”
“哦。”许呓应了声，赶紧低头喝水。
瞎弹？以前可比现在好多了。而且……而且那时候的自己，看着弹琴的程书楠，心里也只是觉得……弹得好听而已……哪像现在！
程书楠也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吃她的煎蛋。
过了好一会儿，程书楠才撂下叉子，盘子里就剩一小块蛋白了。
她端起牛奶杯，没喝，看着杯子里晃荡的牛奶。
“那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很小，“……弹得比现在强点。”
许呓捏着水杯的手指蜷了蜷，没接话，就看着程书楠。
心跳又有点不受控制。
程书楠也没看她，扯了下嘴角。
“毕竟……天天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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