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后，酒桌上的氛围逐渐热了起来。
混过圈的都知道，开机宴被灌酒是常事。
投资人要敬，导演要陪，制片人要喝，就连隔壁桌的场务大哥都能举着杯子来一句：“程老师，我闺女特喜欢你。”
而程书楠……显然久经沙场。
她左手香槟，右手红酒，面前还摆着杯白酒。
碰杯，抬手，入口，空杯。来者不拒。
许呓坐在她旁边，感觉自己的眼皮随着她落下的空杯一起跳了一下，两下……
程书楠是酒缸变的吗？
“程老师海量啊！”
《天明》副导演，姓张，端着酒杯二次光临了。
他脸上泛着红光，显然是刚才又喝了几轮。
“我再来敬您一杯！预祝《天明》开机大吉，票房长虹！”
程书楠礼貌微笑，与他碰杯：“张导辛苦。”
没多余的话，一抬手，一仰头，杯子又空了。
许呓心里的小账本又多加了一杠：第六杯。这姐把酒当水喝？
她忍不住了，往旁边凑了凑，用夹菜的姿势打掩护，道：“你……还好吗？用不用缓缓。”
程书楠转头看她：“嗯？”
她已经放下了酒杯，刚夹起一只虾饺准备开吃。
被她用筷子夹着那只虾饺，稳稳当当停在空中。她手都没抖一下。
许呓：“……没事。”当她没问。
她缓缓收回目光，有些自惭形秽。
程书楠将这只虾饺塞进嘴里吃下，目光落回盘子，开始夹下一只虾饺。
她将那只新夹起的虾饺，小心翼翼的摆在自己面前那个盘子的正中央，却不吃。
“程老师……”许呓压低声音，“你这是？”
程书楠的目光胶在那只孤零零的虾饺上，说：“别吵。构思。”
“艺术创作。”过了一会，她补充了一句。
只见，她重新捏紧筷子，动手夹起第二只虾饺，轻轻将它斜靠在第一只虾饺的旁边。然后她又去餐盘里夹第三只。
许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的虾饺塔慢慢搭建到第二层。
她的眼皮又开始跳了，有点无语：“……会塌的。”
“不会。”程书楠又夹起一只虾饺，在碗边沥去多余的汤汁，“我有分寸。”
当第四只虾饺正被她慢慢叠上时，背后突然有人出声：“书楠姐～”
程书楠手一抖。下一秒，虾饺塔很快就歪斜为比萨斜塔，然后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倒下的虾饺。
许呓憋笑憋得肩膀发抖，程书楠慢慢抬起眼，看向噪音源。许呓也跟着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一个穿着银色亮片裙的年轻女孩，端着高脚杯，巧笑倩兮地站在桌边。
有点眼熟？但她现在脑子懵懵的，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程书楠唇角向上弯了个完美的弧度，礼貌笑笑：“随臆。”
哦，是徐随臆，之前生日宴上见过一次。那个从头到尾眼神都黏在程书楠身上的女演员。
许呓低头喝了口橙汁。
杯子里的冰块早就融化了，只剩了两小块，尝起来有点寡淡无味。
“终于找到你啦！绕了大半圈呢！”
徐随臆拉开程书楠另一侧的椅子坐下，裙摆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睛疼。
“书楠，来，我必须得敬你一杯，庆祝咱们第三次合作！”
她拿起程书楠手边的红酒瓶，往自己空了大半的杯子里添上酒。
“嗯。”程书楠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敬酒理由。
接着她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虾饺塔残骸，然后转开，落在手边的小羊排上。
她把装着虾饺的盘子放到一边，再把羊排端到面前，拿起叉子固定住肉排边缘，右手持刀，开始切。
徐随臆倒好酒后，举杯，笑盈盈看着她。程书楠这才放下刀叉，伸手拿起自己的红酒杯。
“Cheers！”徐随臆将自己的杯沿凑过去。
两个酒杯轻轻一碰。
徐随臆立刻仰头喝了一大口，杯沿沾上了唇印。
程书楠没有一饮而尽，低头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搁回桌面。
她的注意力马上回到那块被冷落了六秒的羊排上，重新拿起刀叉，继续进行切割作业。
徐随臆也放下酒杯，看向许呓：“这位是……？”
“许呓，我朋友。你见过，别说不认识。”
程书楠没有抬头，剔下一块边缘焦脆但中心鲜嫩的羊肉。刀尖一转，那块肉就到了许呓的餐盘里。
“徐随臆，这次演女二号。”
“啊！我想起来了！”徐随臆一拍手，“上次生日宴见过的！对吧？”
许呓看着盘里突然多出来的羊肉，这才想起去看背景板上的演员名单——徐随臆的名字确实排在第二位……
刚才整个开机仪式，许呓就只顾着盯程书楠看了，完全没注意其他人。
“我和书楠是老搭档了，合作过两次。”徐随臆笑着说，手指绕着发尾打转，“这次能跟书楠姐再次合作，我开心得三天没睡好觉呢！”
程书楠嘴里嚼着另一块刚送入嘴里的羊肉，开口：“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
她转头对许呓小声说：“这个好吃……别光喝你的橙汁。”
“书楠记性可真好！”徐随臆立刻接话，“上次拍《春夜》的时候我也紧张得睡不着！多亏书楠姐当时开导我……”
她的身体向程书楠这边靠近了一点，近的连旁边的许呓都能闻到她身上甜花香调的香水味……
徐随臆吸了吸鼻子，显然是闻到了程书楠身上的酒味。
“书楠姐，你今天喝了不少了吧，”她的声音放得更软，开口关切道。
“要不要喝点热汤缓缓？还记得拍《凤唳》那次吗？你半夜回到酒店就吐……”
她一边说着，手自然而然地伸向程书楠手边叠放着的那个备用汤碗。
但另一只手更快。
许呓身体快过大脑。她站起身，左手拿起那个干净的汤碗，右手抄起汤勺，从桌子正中央温着的汤煲里舀了小半碗冬瓜肉茸汤，然后端到了程书楠面前。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看向已经呆住的徐随臆：“谢谢徐小姐提醒，有心了。”
许呓的声音比表情还要淡。
徐随臆脸上的笑容依旧挂在那儿。
“哎，还是许小姐贴心！”她的视线又转向程书楠，“书楠姐你看，大家多关心你，快趁热喝点。”
程书楠的目光从许呓收回去的手上掠过，垂眼看向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
她拿起面前的小银勺，舀起一勺，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没看徐随臆一眼。
“徐小姐！许小姐！”李耀阳人未到，大嗓门先飞了过来。
他端着满满两杯白酒，衬衫领口是敞着的，露出不算健硕的胸膛。
“来！给两位美女敬一杯！开机大吉大利啊！”
徐随臆脸上笑容依旧，立刻添好红酒，端起酒杯起身：“李总客气！”
她的酒杯凑上去，轻轻一碰，然后送到嘴边象征性喝了一口。
李耀阳看了许呓一眼，把左手那杯白酒递到她眼前。
许呓起身，摆摆手：“李总……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喝酒……”
“哎～开机宴哪有不喝酒的！”
李耀阳嗓门洪亮，引得旁边几桌侧目看过来。
“大喜的日子，多少来一杯意思意思嘛！给李哥个面子！”
说着就把酒杯往许呓手里塞。许呓心一横，想着就……一杯也不是不行？
“她酒精过敏。”程书楠突然开口。
李耀阳的笑容僵在脸上：“啊……过敏？”
桌子底下，许呓轻轻踢了踢程书楠的腿。但她毫无反应。
她用小银勺舀了口汤，喝下后才掀起眼皮看向李耀阳：“嗯……有次聚会，她不小心沾了点啤酒，当场就起疹子，喘不上气，直接送急诊了。”
“李总要是不介意待会儿帮忙叫个救护车……”
“哎哟！别别别！”
李耀阳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大半，刚才的豪气荡然无存，他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这可不行，可不能拿这开玩笑……许小姐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许呓：“……”
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壮举？请问本人知道吗？帮她拒酒这么个拒法吗？
“谢谢□□解，这杯……我替她喝了。”
程书楠直接从许呓手里夺走那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杯橙汁，意思大概是：你喝这个。
李耀阳笑着赞叹：“程老师！够义气！够意思！”
他明白程书楠在给台阶下，赶紧一口闷。
“书楠姐～”徐随臆的声音下一秒立刻响起，“你这么帮朋友挡酒，太够意思了！我也再敬你一杯呀？”
她晃了晃自己杯里剩下的大半杯红酒，笑容明媚，眼神黏在程书楠身上。
程书楠扫了眼她杯沿的口红印：“明天不是有场哭戏？你要带着水肿去拍？”
“姐姐是在关心我呀？”徐随臆的笑容更灿烂了，“那……那我听你的，就喝一点点！”
她当真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下去，杯沿上的唇印更模糊了。
她放下杯子，看着程书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补充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心里暖着呢！”
李耀阳脸上的尬笑还没完全收住，琢磨着说点什么场面话缓解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
他掏出来，瞥了眼屏幕，接起。
“……啊，行行，来了来了！”
他对着电话那边应了两声，就挂了电话，立刻换了副面孔，朝程书楠和许呓露出个比刚才更浮夸的笑脸。
“王制片那边召唤了，要我过去说点事儿！”
“实在对不住，三位慢慢吃，好好玩！我先失陪了！咱回头聊！”
他没等回应，脚步飞快地转身扎进了人堆里。
等他走远后，许呓捏着那杯橙汁，再次凑近程书楠，压低声音：
"程、书、楠！”
“……我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还进急诊？！”
程书楠侧过头去看她，脸似乎因为喝了酒而有点红。
“现在。”
许呓：“……”
行吧。您说了算。
徐随臆在一旁看着，忽然道：“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间补个妆。”
说完便离开了。等徐随臆走后，这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你认识她很久了？”许呓吃下了那块羊肉，突然问。
程书楠正在切新的羊排，动作没停，只是看了许呓一眼，又垂下：
“谁？她吗？就合作过两次。”
她简单回答，叉起一小块烤得微焦的羊肉送入口中。
“演技……”程书楠嚼了一下，思考恰当的措辞，“还行。”
“就是精力旺盛……话太多。”
许呓“哦”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在她面前那光溜溜的盘子上。
“吃掉。”
程书楠突然再次出声，把自己盘子里就吃了一块的羊排都扒拉到了许呓的盘子里。
“焦的地方好吃。”
许呓抬头：“……你不是给自己切的？”
“我吃饱了。”她边说，边顺手捞起许呓的橙汁杯，喝了一大口。
一入口，她眉头飞快地拧了一下，把杯子放回许呓面前。
“啧……”这一个音节就能表达她的评价。
然后她接了一句：“……太甜。”
许呓的目光定在那个杯沿上——那个刚和程书楠亲密接触过的杯沿，还残留着一点水渍。
她没说话，低下头，拿起叉子，乖乖叉起一块被切得方正的羊肉送进嘴里。
确实好吃，外层焦脆，口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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