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呓以为“走”的意思是，程书楠的司机在等她，或者至少，她应该有办法叫到车。
毕竟，一个大热女演员，总不至于要跟她一起在街角等一个小时网约车吧？这画面想想就……嗯，挺有新闻价值的。
她跟着程书楠，一步一步趟着浑浊的积水往回走。
那把黑伞依旧罩在她头顶，而程书楠自己却大半个身子都在雨里，礼服湿得估计能拧出半桶水，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的线条……挺流畅。
许呓好几次良心不安，伸手想把伞推过去一点，都被对方一个“少管我”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程书楠带着许呓绕到了侧面的地下停车场入口。感应门缓缓升起，这里的空气很干燥，貌似还没进水。
许呓心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总算到了！再淋下去，这人明天必发高烧。
程书楠走向那辆黑色商务车，手伸进衣服的……内衬口袋？
她摸出车钥匙，“嘀”一声解锁，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接着……就不动了。
她站在车门前，整个人凝固了好几秒，才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车钥匙，又抬头看看驾驶座，眉头一点点拧紧，好像眼前不是商务车，而是一道她不会解的奥数题。
许呓一脸疑惑，站在旁边看她，湿衣服贴在身上，冷得牙齿直打架。
她傻站着干什么？
程书楠终于转过头，看向许呓，认真道：“……我喝酒了。”
许呓：“……”
她当然知道她喝酒了！刚才在宴会上她灌下去的可不止十杯！那架势，说她是酒缸成精都有人信！
“不能开车。”程书楠严肃补充。
许呓深吸口气，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去引导眼前这个失智儿童：“……那，司机呢？”
程书楠眨眨眼，努力调动被酒精糊住的脑子：“……下班了。”
她又顿了好几秒，才加载出补充说明：“……Coffee不喜欢他。”
很好。非常好。Coffee大爷的喜好，直接决定了司机的下班时间，以及她们俩现在被困在停车场的命运。这很程书楠。
程书楠摸出手机，开始戳手机屏幕，用了很大的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许呓凑过去一看：她在给谢郁琳打电话。
铃声响起，响的时间都够唱完一整首《难忘今宵》了，但最终结果是：无人接听。
程书楠不死心，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她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
程书楠放下手机，再次看向许呓，眼神茫然无措。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突然强硬的把车钥匙塞进了许呓手里。
“你开。”
“？”
许呓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眼神迷蒙却态度强硬得像□□大姐头的女人，血压再次往上飙了。
“我……”许呓吐了口气，开始向这人解释，“我会开车，但，没开过这种车……开不了。”
她开过最贵的车就是她店里送货的面包车！
“能开。”程书楠打断她，“跟你的……面包车，差不多。”
她又进入思考模式，顿了三秒，再次开口。
“……方向盘都是圆的。”
许呓：“……”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眼前人补充完最后一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就自顾自一脚踏进副驾驶。
湿透的礼服裙摆“啪嗒”一声拖在干净的地毯上，留下水痕。
许呓开口前就料想到了这个情况，她站在车外，再次呼了口气，认命了。
行吧，跟喝醉的程三岁讲道理，还不如对着Coffee说“你不准再掉毛”。
她迈步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进去，再打开车内空调。
先把这个醉鬼送到公寓再说……回去就建议程书楠别演电影了，改行去讲单口相声。
-
车子缓缓驶出地库，投入暴雨的怀抱。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滑刮，刮开一片短暂的清明，旋即又被新的雨点糊满。
在空调暖气的作用下，身上的湿衣服开始蒸腾水汽，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像裹了层保鲜膜。
许呓忍不住瞥了一眼副驾驶。
程书楠歪倒在椅背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她看上去有些脆弱，眉头微蹙着，可能在梦里也遇到了难搞的制片人。
许呓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移开，重新看向前方。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雨幕中，城市的霓虹被雨水模糊成一团团暧昧的光斑。
许呓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眼神再次不受控制飘向了副驾驶。
这次看得久了点。
从她微蹙的眉心，到沾过水珠的睫毛，再到没什么血色但形状好看的唇……
这样睡明天会不会高烧？我记得她说明天有场戏来着。
这衣服湿成这样，看着就沉，穿着应该不舒服。
光脚踩地毯，冷吗？刚才趟那么久水，脚底板没事吧？
谢郁琳到底去哪儿了？
仔细看看，倒是……挺好看的。
“你在看我。”
“！！！”
程书楠忽然开口了，许呓吓得差点摁响喇叭。
她扭回头，目视前方，淡定回答：
“……没有。”
欲盖弥彰。
副驾驶座上，程书楠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投向许呓的侧脸，眼里还残留着睡意。
她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好一会。
红灯变绿。许呓松开刹车，车子重新汇入雨中车流。
她知道那道目光还黏在自己脸上。
过了许久，也许是觉得无聊了，程书楠慢悠悠收回视线，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她轻轻哼一声，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道：
“……骗子。”
行吧……被抓了。瞒不过她。
车子驶过第二个街区，再次在路口停下。许呓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人动了动。
程书楠没没睡着，正歪着头，直愣愣地盯着车窗外。
许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一家亮着红色霓虹灯的烧烤店，呃……只有招牌上“老王烧烤”的“烤”字右下角的那一横是亮着的。
“饿吗？”程书楠突然开口。
许呓：“……啊？”
程书楠抬起手，食指隔着车窗玻璃，点了点那家烧烤店：“那家烧烤不错。”
许呓抿了抿嘴，无语的想笑：“……你还吃得下吗？”
刚才在宴会上是谁把自助餐区扫荡了一圈？是谁吃了两盘虾饺三块羊排还啃了半只烤鸭？现在居然还能惦记路边烧烤？
程书楠转过头，认真点头：“嗯。”
许呓目光转回到前方，开口击碎了程三岁的烧烤梦：“不行，你现在需要回家洗澡，然后休息。”
程书楠撇撇嘴，没说什么，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好无情”。
她慢吞吞地转回头，继续盯着那家烧烤店，依依不舍。
绿灯亮了，许呓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里，烧烤店的霓虹灯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红点，消失在雨幕中。
许呓下意识往旁边看，发现程书楠还在看着她。
“我们去哪？”程书楠见她看过来，开口问。
“送你回家啊。”这不是明摆着吗？
程书楠眨了眨眼：“你不回自己家吗？”
“……”许呓一时语塞。
她无奈开口：
“……回，先送你回家。”
程书楠“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
她重新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得意地扭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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