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住宅区后，雨势还是没有变小的意思。
许呓把车停好，熄火，转头看向副驾驶——程书楠似乎又睡着了，呼吸平稳，眉头舒展了些。
“程书楠？”许呓唤道，“到了。”
副驾上的人没动静。
“……醒醒。”许呓推了推她的肩膀。
程书楠迷迷糊糊睁开眼，迟缓地聚焦了几秒，才认出眼前人。
“嗯？”
“到了。”许呓重复。
她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
程书楠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
许呓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程书楠借力站直了身体，但动作太猛，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进许呓怀里。
许呓连忙稳住她。手隔着半干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看着点路。”
“嗯。”
“能走吗？”许呓问。
程书楠点点头，坚定地迈出第一步，然后……左脚绊右脚。
许呓再次捞住她的腰，这才避免了一场“顶流脸着地”的惨剧。
“我扶你。”许呓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程书楠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程书楠没有再嘴硬，很配合，整个人软绵绵靠过来，脑袋还在她肩上蹭了蹭。
许呓半扶半抱地把程书楠弄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按钮。
感觉自己此刻像个保镖，负责押送醉鬼回家那种。
“头晕……”程书楠小声嘟囔。
许呓下意识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手：“马上就到了。”
电梯在抵达目标楼层之前，叮一声停在了14层。
门无声滑开，进来了两个背着书包、穿着同款花裙子的小女孩，她们梳着可爱的羊角辫，大概六七岁的模样。
其中一个活泼点，一进来大眼睛就好奇地打量着浑身湿透的她们，另一个则略显腼腆，往同伴身后缩了缩。
许呓往旁边挪了一点，手臂还被程书楠抓着。
那个活泼的小女孩仰着头，目光落在许呓脸上：“姐姐，你们怎么淋这么湿呀？外面还在下雨吗？”
童音脆生生的，像银铃。
许呓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是啊。”
“那我们运气真好！”小女孩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刚在外面只湿了一点点。”
说着，小手在自己书包侧面摸索了一下，掏出一颗用彩色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大方地递向许呓：“姐姐吃糖！”
许呓看着小女孩，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她微微弯腰：“谢谢你啊小妹妹，姐姐不吃糖，你自己留着吃吧。”
小女孩固执地举着，眼神坚持。
许呓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又不打击小朋友，手臂忽然一轻。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程书楠抬起了手，拿走了那颗糖果。
许呓：“……”
她还没来得及责备这个醉鬼，旁边那个一直比较害羞的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向许呓一直扶着程书楠腰的手，用她认为的、但实际上整个电梯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小声”，问同伴：
“雯雯，这个漂亮姐姐是这个姐姐的女朋友吗？”
“………”
许呓想把手抽回来，又怕这一撒手，旁边这位站都站不稳的祖宗能直接躺倒在地上。
那个叫雯雯的小女孩也看了看程书楠，懵懂点点头：
“好像是哦，她拿姐姐的糖呢。”
许呓想说“不是”，话到了嘴边却卡壳了。
程书楠那只捏着糖的手垂了下去，身体往许呓这边歪了歪，脑袋轻轻蹭着许呓的脖子。
这人在干什么？？！
电梯“叮”一声，终于到达了她们的楼层。
门开的瞬间，许呓就把程书楠“拖”了出去。她脸颊的热意仍未褪去，背后还能听见两个小女孩嘀嘀咕咕的声音。
程书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踉跄了几步，半睁开眼，没什么焦距地看了许呓一眼。
“……凶什么？”
许呓没好气地说：“闭嘴。”
连密码都懒得费口舌问，直接抓着程书楠的右手拇指摁上指纹锁。
“Coffee？”许呓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没回应。估计是在哪个角落蜷着睡大觉，或者根本不想理这两个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不速之客”。
许呓直接把程书楠“卸”在了客厅那张柔软的沙发上。
“唔……”
“程书楠，”许呓连名带姓地叫她，确保她至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这身礼服还能要吗？去把自己扒了，热水冲一下。”
程书楠陷在沙发里，眼睛闭着没动，完全不回答，而是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你饿吗？”
话题怎么又跳回去了。
许呓翻了个白眼：“……不饿。”
她看着程书楠那副“我好柔弱”的模样，忍不住反问。
“你饿了？”
程书楠脑袋在沙发靠背上蹭了蹭，像是在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很诚实地点了下头：“嗯。”
许呓深吸一口气。行。送醉鬼回家，还得管饱。
“等着！”她没好气地说，“我先去换身干的衣服，再来给你这祖宗煮碗粥，行吧？”
她没指望能得到回答，直接快步走向楼梯，去二楼程书楠那个堪比服装店的衣帽间，飞快抓了件自己落在这里的长袖T恤和运动裤换上，瞬间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一大半。
准备回到客厅时再次经过主卧门口，她脚步顿了下，突然往回走。
目光扫过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书房门。门把手下方的位置，是一个崭新的银灰色指纹锁。
门锁真换了？许呓的视线在那新锁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漠然地移开。
她重新进入衣帽间，目光扫过一排睡衣，最终挑了一件质地最柔软的缎面睡袍。
回到客厅，程书楠果然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蜷在沙发里。
“起来！”许呓把睡袍扔在她旁边。
“把这个换上！湿衣服穿着不难受？明天想进医院？”
程书楠眼睫毛抖了抖，终于慢腾腾睁开眼。
“一会儿……”
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就懒得再开口了，重新闭上眼睛，下巴往自己胸口埋了埋，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你……”
许呓气得想给她一脚。
“随便你！烂在你身上算了！”
说完，转身大步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
先煮粥，省得看着她来气。
厨房的灯被打开。
许呓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找米。
好在程大小姐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基本食材还是备着点的，估计是谢郁琳的手笔。
她取了点米淘洗干净，扔进精致的珐琅锅里，接上水，打开灶火。
蓝色火焰噗地一声燃起。她盖上锅盖，开始设定计时器。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谢郁琳”三个字。
许呓眉头微皱，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她干什么？
她接起电话：“喂，谢郁琳？”
“许呓？！”谢郁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气儿声，背景有些嘈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才看到程书楠的电话！我刚处理完家里的事儿！”
“我打回去了她没接，想着你估计跟她在一块儿，就打你这了！”
“你们在一块吗？！”
许呓：“嗯。”
“你们没事吧？雨这么大！”
“没事。”许呓目光下意识瞟向客厅沙发上那个“没事人”，“在公寓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谢郁琳松了口气，“她找我什么事啊？”
“她喝醉了……不能开车，估计是想找你来开吧……”
“啊？我走之前明明跟她说过了啊，她说知道了。”
“……她没跟你说吗？”
许呓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眉头锁得更深。
……说过？
“没有。”许呓过了将近五秒才回答，“她当时……状态就不太对了。”
可能是忘了吧。
这位祖宗今晚的壮举……当撑伞保镖、塞车钥匙，还能说出“方向盘是圆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记得自家经纪人已经提前离场？
嗯。合理。
谢郁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担忧地问：“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醉的不省人事。”许呓扫了一眼沙发上那团一动不动的程书楠，补充，“淋成落汤鸡了。我刚给她煮上粥。”
语气里颇有点“伺候醉鬼真倒霉”的怨念。
“……哎哟我的天！她明天下午还要拍戏呢？！”
“我就知道留她一个人不行！这人总要搞点什么幺蛾子……”
“许老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晚就辛苦你了！务必让她喝点热乎的！别感冒！别发烧！实在不行我让……让助理现在过去？”
说完，谢郁琳又自顾自小声补充：
“不行……她助理都住挺远的……这天气……”
“算了。”许呓打断她，看着锅里已经开始翻滚的粥，“人已经摊着了，粥也煮上了。你明天来找她就行。”
“……行行行，太谢谢了许老板！你就是活菩萨！”
“那我明天早点联系你！她、她这会儿还醒着吗？”
“睡着了吧……大概。”
许呓话音刚落。
“……香。”
这声音太近，喷出的气息都洒在了她的后颈。
许呓整个人猛地往前弹开一步，转头一看。程书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距离她可能还不到十厘米。
她什么时候醒的？
什么时候挪过来的？！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程书楠微微歪着头，眼神有点浑浊，脸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
过了两秒，她直接无视许呓那见了鬼似的表情，视线转向面前的珐琅锅，又梦呓般地重复了一遍：
“香……”
她微微向前倾身，像是被那弥漫的白粥香味勾了魂，想往锅那边凑。
这动作吓了许呓一跳，怕她被烫着，赶紧伸手想拦住她：“哎！”
手伸出去，指尖碰到她的手臂。
程书楠被她这一拦，清醒了那么一点，目光移开锅子，落在许呓脸上。
眼神依旧茫然，直勾勾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粥的咕嘟声。
“你……”许呓被她看得头皮有点发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沙发上躺着吗？”
说着，目光下意识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这一扫，火气又蹭地冒了上来。
“你怎么还是这身湿衣服？！我让你换的睡袍呢？！”
许呓的指责被她完全屏蔽。她的思维似乎只在“白粥的香气”和“挡在面前的许呓”两点之间跳跃。
她还在盯着许呓，过了将近十多秒才处理完那一连串的话，眨了下眼，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礼服，有点委屈：
“……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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