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谕说话时略微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没有把不满表露得很尖锐,但廖在羽还是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不爽。
太莫名其妙了。他在不高兴?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该不高兴吗?
今天她只是跟其他男道者交流一下修道,什么都没有做,他就这样不高兴。要是她顺着他的意思下去,以后还得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不能。”
廖在羽平常对事对人主打一个无所谓、都可以,她跟上司、同事和下属的要求都只有“完成工作”四个字,对朋友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更是没要求。
但前提是,她不能对此感到危险。
谢谕把醋填充进了火炮里,蓦地朝廖在羽发射了过去,“砰”一下点燃了她心里的火气。顺带点着的还有一丝丝惊惧。
他暗色的眼眸亮得惊人,虹膜泛着红光,像是血的颜色。他不笑的时有些凶,有些冷酷,总归不是一个可亲的人。
她再一次想起谢谕并不是灵洲人,而是孽种。一种力量和能力都未知的危险生物。
嗯……?为什么她从前觉得谢谕还挺好相处的?
是因为知道他是异族,所以歧视他了?
廖在羽移了一下目光,压下心里莫名冒出的一点点不安和愧疚,语气平和下来,很漠然地道:“你自己玩。”
谢谕捕捉到了廖在羽细微的神色,一时间心里竟然涌出一股怪异的情绪来。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错愕,总之脑子里忽然变得有点空。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没来由的笑来,小腿推着椅子站了起来,半笑不笑地看着她道:“我当然自己玩。”
廖在羽被他瘆人的表情吓了一跳,面上却不显,很冷静地看着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谢谕说话之前,她心里很焦躁地想着,谢谕要是怼她,她就拍案而起,抗争到底。然而谢谕真顺从了她的意思,她却觉得有些不好受。
他形单影只,好像落寞得很。
祝辰收到了娄絮的“?”,继续给娄絮发消息:他们赌气,准道侣走出去了。他走得慢,应该在等你朋友喊住他。
然而娄絮的这位朋友却撇撇嘴,扭头跟青槿说话:“你要不要跟你舅舅去玩?”
青槿闻言,差点把茶杯打翻了,满脸惊恐地道:“不、不了,小青槿会乖乖待在家的!”
这个时候凑上去,会被舅舅的枪戳成魅魔筛子的吧!
谢谕身影一顿,御风离开。
“也行。”廖在羽站起来,对祝辰道:“让你见笑了。我想学剑,可以吗?”
祝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娄絮的声音就闯了进来:“学!都可以学!”
廖在羽有点意外地看着闪身进来的女子,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工作忙吗?
外面很热,娄絮御风的时候晒了好一阵太阳,额头都出汗了。她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刚才结束了一个任务,闲一点了。”
言罢,她再次转头对祝辰道:“你先去五组那边帮忙吧,辛苦了。”
祝辰点点头,没多说一个字,走了。
廖在羽又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真只是闲了?”
“你就当是吧。”娄絮看了一眼青槿,道:“小青槿,你会乖乖待在这里的,对吗?”
小青槿忙不迭点头:“姐姐们慢走呀~”
“再见。姐妹,我们路上说。”娄絮一把拉起廖在羽,挽着她的手出了院子,御风的时候把祝辰与她通信的事告知了廖在羽。
她总结道:“我没想到这都能让你师叔祖吃醋,毕竟祝辰都有主了……等等,你师叔祖不知道吧?算了不管了。”
廖在羽抹了抹鼻子:“……啥?吃醋?”
谢谕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神可凶,她还以为他想吃了她呢。
娄絮道:“昂,祝辰是这么说的。你没察觉到?虽然祝辰话不多,以前人也呆头呆脑的,但我总感觉这段时间他被他师尊调教得精了很多。”
廖在羽不满道:“就算他是真吃醋,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他有什么权利吃醋啊。”
“咳,这个嘛……”娄絮大概了解这位朋友的性子了。
有些嘴硬,有点口是心非,而且自己还意识不到。
哎,算了,这不重要。总有一天她会弄清楚自己的心思的。反正她们这些修道的人活得也久,有足够多的时间浪费。
娄絮叹了口气,头疼道:“反正算我的错,让你们冷战上了。”
她没再说话,而是拉着廖在羽御风飞在广袤的平原上。
“……你是好意,是他自己乱想。你好,他坏。不说他了,男人而已。”
廖在羽用手挡了挡吹到眼前的风,轻声道:“你们这里还挺漂亮的。”
斑斓的色彩铺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河流的两岸建起密密麻麻的建筑,刀剑碰撞叮叮咚咚的声音、烧红的铁水被凉水从头淋到尾的刺啦声、药农的镰刀划过灵草灵药茎叶的声音,通通沿着风吹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心里的郁闷和烦躁突然像被风吹散了似的。
最近的火气似乎确实太大了一些。
尤其是向着谢谕。
她迎着风,忽然感觉有些抱歉。
……
谢谕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在他记忆中的三百年里,他总是一个人走在灵洲大地的某个角落里。
生活是很无聊的,尤其当人活着的时间长了,一切更是无趣。
他天赋异禀,修道的路上没有遇上什么瓶颈,也从未存在过同阶不可战胜的对手,三十余岁就没有征锋道道者能够打败他了。
他不仅学征锋道,还学统御道、生死道、铸器道。只是三百年时间实在太长了,他的记性似乎没那么好,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将所有知识遗忘。
后来,他开始游历世间。
起先,他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足够新鲜有趣。
他扮演一切可以扮演的角色,成为一名普通的农夫、医者、教习,做酒楼的大厨、替钓鱼佬拎鱼桶、给西部的巫祝缝补衣裳。
他去往海外,探索鲜有记载的冻土、妖族聚居的嶂台,以及盛产人鱼的群岛。
可是时间长了,什么都腻了。
他认识天泽的每一种菌子,知道南海边上的渔民如何捕捞,了解丹炉里一样闷热的金石坊的降温法器的炼制方法。
冻土遍布着乱莽岗和鬼亲,嶂台连绵的群山和无际的高原上生活着数万种不同的物种,而人鱼不过是一些化形至一半的鱼妖。
那时他回到镇云城,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就像今天这样。
但从前他的心境足够平和,乃至于死寂。而现在,像是一堆柴薪正燃烧着火,气氛正热烈,却有一团冷水临头浇了下来,把他的心浇得冷冷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和廖在羽之间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他何至于这样难过?
杨梅节还没过去,临仙城的大街上吵吵嚷嚷。太阳高照,风都是热乎的。
可他竟然无端地觉得冷。
他从城的这边走到了城的那边,然后呆立在城门前面,吸了吸鼻子。
风中传来一股浓郁乃至盛大的血腥味,勾起了他的食欲。同时飘来的,还有一阵熟悉但令他厌恶的味道。
是同族。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锐利的虎牙。洁白的牙齿倏地变得长了起来,指甲也在生疼,竟然一截一截地开始变长。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吗?
他看着黑得发亮的狭长指甲,忽然很崩溃地捂住红得发艳的眼眸。
啊,他真的很失败。
做人的时候没有家就算了,做血族的时候竟然还能被自己的眷属拒绝,依旧没有家。
正当他头颅昏沉时,一道清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畔:“艾瑞斯大人,您好。”
谢谕牵了牵唇角,放下手:“大人?不,是敌人。”
神识如透明的潮水般蔓延开来,在虚空中泛起圈圈涟漪。他迅速锁定一个模糊的身影。
紧接着,他的身形模糊了,直接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没有人注意到有人消失不见。
而那位萝卜男孩就没这么幸运了。
数公里之外,一柄长枪凭空出现,刺入了他的胸腹。透明的汁水从伤口处溅了出来,属于白萝卜的清甜的气味涌入了又腥又甜的空气之中。
萝卜男孩的胸膛漫出了一个繁杂的血色符文,里面传来阿克奈特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艾瑞斯,你伤了他。他会死的。”
谢谕漫不经心将长枪从萝卜男孩的胸腹上拔出,不甚在意地道:“你可以把他转化成你的眷属。”
“艾瑞斯!你以为我是你吗?转化那些低等的物种?”
符文上跃动着一团血色的火焰,仿佛阿克奈特的怒火。
谢谕从容地拍了拍衣襟上溅到的萝卜汁,毫无情感地轻笑了一声,道:“亲爱的姐姐,你总得付出点什么代价吧。还是说,你以为我会被你拿捏?”
他忽然大笑起来,再次双手握住长枪,冲萝卜男孩胸口上的符文横扫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萝卜男孩浑身上下跃动着黑色的火焰,在谢谕的长枪扫来之前,先行消失了。
“你会后悔的——!”
黑焰的余火尖叫着扑到谢谕的身上,然后在一瞬间悉数消散。
尖利的叫喊让谢谕以为恍若百鬼正用指甲挠刮着一块铁板。
他轻蔑地笑了笑,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小精灵。
那些黑色的孽种。
……
廖在羽知道谢谕很惹眼。
但她没想到他能这么惹眼。
他面目俊美,身形壮硕,但满身是血浑身腥味,一脸百无聊赖地伏倒在茶馆的桌上。
当然,廖在羽不知为何,能闻出来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血,他几乎没受伤。
他杀人了?
杀谁了?
……既然能安然无恙地坐在上仙宫庇护的临仙城里,而没有被娄絮和她师尊追杀,那应当是没乱杀百姓。
还好他是在临仙城。
上仙宫修征锋道的道者多,居民时常能见到浑身是血的上仙宫道者,因而也不觉得害怕。
他们不害怕到什么程度呢?
廖在羽看着羞涩上前,俯身轻声细语问候谢谕的姑娘,不爽地“啧”了一声。
是会被姑娘上前搭讪的程度啊。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有存稿不用码字真的好爽啊,不行,我要多休息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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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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