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泷墨从不吝于对美人的赞美,京中女眷也有不少容貌昳丽的,每每瞧着,总觉得赏心悦目。
此刻也是一样。
可是……
柔柔弱弱?
她看那人手上拿的剑也不轻,看着并不像柔柔弱弱的样子。
“我这不是为了去救你师姐吗?”木清枫走过去,好说歹说,让他先把剑放下,佯恐吓状,“我再不去,你师姐就要被李义廉那个老东西弄死了!”
“那你也不能跟他对着干,现在朝堂他一家独大,皇宫时疫流行全因他从中作梗,就这样陛下还不将他拉下马,你就算是两朝国师,这样和他对着干,日后如何是好?”
“我错了我错了,师父错了。”木清枫哄着,又道,“你瞧,我给你带药方来了!”
“……”这师徒关系属实让宋泷墨震惊。
那小古板好歹是把剑放下,走到宋泷墨跟前,向宋泷墨作一揖,“在下楚溟,字既白。师父素来不羁,给您添乱了。”
“哪里,是我要向国师大人道谢。”宋泷墨回礼,道,“宋泷墨。”
“今日早朝国师大人救我于水火,我感激不尽。”宋泷墨道,“此番是我之故,还请师弟不要怪罪到国师大人头上。”
“无妨。”楚溟彬彬有礼,“上门即为客,屋里请。”
“请。”
“不知师姐爱喝什么茶,我好叫人备下。”
“红茶熟普皆可。”
两人肩并肩进屋,很快就聊上了,只留木清枫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喂,喂!”木清枫挥手,“我呢!小徒儿,我想喝奶茶!要喝你亲手泡的!”
“……他就这样,不用在意。”楚溟先是低声与宋泷墨道,又回答木清枫,“牛乳喝完了,近日时疫,东市不开,没有奶茶。”
“呜……”木清枫咬着帕子,泪流满面,“小松烟,你快!快解决掉时疫!我想喝奶茶!”
宋泷墨刚要开口,就听闻楚溟冷冷回复,“我这不是在跟她商议么?你再打岔就出去。”
木清枫像是被嫌弃的大土狗,蹲在角落里用树枝画圈圈。
宋泷墨还想顾及一下他,但楚溟直接将她拉进去坐在茶台边上,又亲自为她泡茶。
她很久没有这种被当成座上宾的感觉,还有点新鲜。
“如果师姐不介意,我可以替你备药。”楚溟道,“京中闹时疫的这段日子,国师府收了不少病患,现下都在后院,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我现下就能将药方写出,你去备药。”
宋泷墨站起身,流畅地写下药方,交给楚溟。
两人说做就做,楚溟去熬药,宋泷墨则是去看病患。
国师府为收纳更多的病人,后院全部改成大通铺,窗户打开通风,尽管如此,每日还是有人死去。
这是宋泷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病人。
所有人无论老少,都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高烧咳嗽,宋泷墨一个个诊脉过去,都是染上时疫的。
她诊治完毕,熏艾,接过楚溟熬的药,再慢慢一口一口喂人喝。
曾经的宋泷墨是不会干这种活的。她是与母亲去诊过脉,却没有亲手为病人喂过药。是这段时日在掖庭,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起初她喂药的时候还会喂得太快,或者温度掌控不合适,而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将药喂好。
“他们也是刚染上。”楚溟道,“这几日病了一群,抬走一群,又抬进来一群,进进出出,国师府到处都是人。所以我师父才急着要把你叫过来。”
“此症症结在肺,大都是咳疾,找对药方好得很快。”宋泷墨一边喂药,一边道,“不过还得看人,有几个严重的需要施针。”
“无妨,你可以提,我能够配合。”
“丫头……”
一个老人睁开眼睛,想坐起身说什么,又直挺挺地躺下,剧烈咳嗽着。
“您好好躺着。”宋泷墨连忙走过去,将老人扶着躺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你……你是……宋相的……”老人话都说不清楚,但还是坚持说完,“你是……宋相……”
“……”宋泷墨沉默不语。
这始终是她心中症结所在。
她是可以在皇宫里坦坦荡荡提,她就是宋相的女儿,反正要面对的不过是嘲讽谩骂,可这里不一样。
这里面对的都是普通百姓,而她还没有勇气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尽管她觉得,她自己心中已经坦荡接受这个事实,或许还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不够坚定,总之,她很想开口,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承认。
“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您认错人了。”
“你跟容大夫来过我家,我知道的……”
宋泷墨感觉此刻自己比在议政殿时还要紧张,再强调一句,“不,不是的,您认错人了。”
“你们都是我们家的恩人啊!”老人太过于激动,直挺挺地坐起来,又猛地躺下,“……恩人的名字和模样怎会记错。”
宋泷墨一愣,随后垂眸苦笑,“那些都是过去式了。”
如果不是种种巧合,她现在就是掖庭洗衣婢。
“宋相日理万机,却还有空下地,去看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老人哀恸道,“我家老婆子就是容大夫治好的,可惜当时宋相去时,她过分悲痛,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宋泷墨没有说话。
她直愣愣地站起身,呆呆地走出这间大通铺,站在国师府的院子里,眼泪从眼角滑落。
“既然不甘心,那这次就好好完成。”
楚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泷墨迅速擦干眼泪,转身温笑,“你看错了。”
“……”楚溟没说话,走到宋泷墨身边,“其实师父算卦时,算到容大夫是不会死的。”
宋泷墨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或者说,她早就预料到了。
因为当时,她拖延的时间,足够母亲从宋家逃走,直通城门,如果速度够快,在圣旨到来之前,甚至已经在京郊了。
所以,母亲是故意被抓的。
“他怎么什么都算得出来?”宋泷墨有些好奇,“还有,为何你要称‘容大夫’?”
如果国师大人与她母亲是师兄妹关系的话,那他应该称一句“师姨”才是。
“容大夫说过,她喜欢这个称呼。”楚溟回答。
母亲确实最喜欢这个称呼。
“我也能算。”楚溟看向宋泷墨,“不过,我很少给人算卦。我水平不够,耗命,不像师父,抛枚铜钱就能窥见天机。”
宋泷墨想起家中变故的那一日,母亲说的话。
其实窥见未来也没有什么好的,窥见未来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
“容大夫说,她要与宋相共生死。”楚溟道,“那日与师父说的。”
“她与父亲恩爱非常,我尊重她的选择。”宋泷墨仰头,望着天空,轻轻道,“至于我?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为日后九泉之下有颜面见父母,我也必须咬牙将这一生好好过完。”
“你想要我给你算一卦么?”楚溟忽然道。
“不必了。”宋泷墨转身,回到原来的那间大通铺内,“我唯一要做的是当下的事情。”
“对未来产生怀疑和不确定的时候才会想算卦,这是人之常情。但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我对未来不会迷茫,不管道路如何曲折,我的目标在那里,我就不会失去方向,自然也不会想算卦。”
“何况,”她回眸,盈盈一笑,“命可是很珍贵的,我并不想你为我算卦而耗命。”
宋泷墨走进大通铺里,里面的老人又陷入昏迷沉睡。
可有了刚刚的事情,屋内越来越多的人认出她来。
“我相信宋相!”
“除了宋相还有谁能把我们百姓当人看?”
“宋相定是被冤枉的!”
宋泷墨听到这些话,忽然间觉得,好像人生也没有那么苦。
宋家本就是心装万民才能立身的。
“我会不负宋家名声的。”
宋泷墨坚定道。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国师府衣不解带地照看病人,楚溟时不时也来帮忙,这边病人好得越来越多,且国师府是义诊,所以京中时疫渐渐消失。
木清枫在这期间倒是拿着药方进一回宫,回来后没几日就听闻皇帝与皇后已经大好。
宋泷墨以实力证明这一份药方是出自她自己之手,而且在这段时间,她积累越来越多的人心,张绦的谎言不攻自破,皇帝让他自行辞官。
之后,辞官回家的路上,听说是遇到山贼被杀。
她也只是听楚溟提那么一嘴而已。
因为病人实在太多,她也无暇顾及张绦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在最后一个住在国师府的病人快好之时,宋泷墨终于病倒了。
还是直挺挺地倒在病人面前,高烧昏迷,直接昏得不省人事。
正当楚溟想将人扶起回屋时,一个身影大步走入国师府,直直往宋泷墨所在的屋子走来。
楚溟懂事地收回准备将人扶起来的手,原地后退好几步,生怕被人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明翊终于从西北回来,一来就直奔国师府找宋泷墨,然后就看见她倒在床边,旁边是还在发蒙的病人和连连后退的楚溟。
“明佥事。”楚溟恭恭敬敬行礼,“师姐她近日实在辛苦,刚刚昏在这里,辛苦您将她扶进屋……”
楚溟还没说完,明翊就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屋在哪?”
“请跟我来。”
木清枫虽然大大咧咧,但实际是个不喜人多的性子,家中仆役不多,许多事情是木清枫或者楚溟亲力亲为,因此楚溟对于接待来客熟练到让人怀疑是专门做管事的。
他很快将明翊请进宋泷墨这几日住的屋子里,然后冷静道,“我去请大夫。”
“嗯。”
明翊的目光就没从宋泷墨的身上移开过,楚溟才不会在这个时候眼巴巴凑上去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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