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再次出现在诛魔剑狱,与云别尘那场不欢而散的对峙非但未能解惑,反而让他的疑云更深。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慕清绝杀他证道存在蹊跷,仙盟已无可信之人,他只能回到这片埋葬着最多秘密也守护着最多真相的绝地。
他无视周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封印径直向着剑狱最深处行去。
罡风卷动着他的墨黑斗篷掠过残影,越是靠近罡风越是凛冽,但却撼不动那截清瘦腰身分毫。
终于当锁情剑在身后发出震颤,他的指尖摩挲着挡在面前剑鞘上的纹路。
远处传来蚀骨阴风的呜咽,他抬眸望向黑雾,瞳孔里倒映出盘旋的孽煞。
前方一柄古剑残骸之下的墨鸦同样墨黑劲装,脸上覆盖着玄铁鸦首面具。
谢无涯冰冷的眸光落在对方那与自己制式相似的鸦首面具之上。
应该是守狱人。
而且,此人身上的气息……竟让他感到有些熟悉感。
像他多年前那些……早已离散或陨落的旧部。
墨鸦似乎知道到他会到来,面对之前的掌狱者他没有行礼也没有言语。
“抬头。"谢无涯负在身后的手捻紧,指尖空悬着剑气。
剑气将他腰间黯淡的命魂玉牌露出来,墨鸦才屈膝半蹲。
谢无涯向前踏出半步拔出锁情剑直指他的下颌,"你在等我。”
墨鸦微微颔首,并未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禁地,只是眼里带着犹豫看向谢无涯。
谢无涯挑起对方下颌的剑尖荡开一圈冰棱,"我的耐心有限。"
他腕间微旋,剑锋擦过对方的脖颈时渗出血珠,护体剑气压向墨鸦的脊梁。
终于墨鸦抬起手探入怀中,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张……用一根暗红色丝线系住的纸卷,纸卷的边缘有些毛糙和磨损。
墨鸦握来纸卷单膝跪地,双手将那份卷起的纸卷奉至谢无涯眼前。
谢无涯的目光落在那卷纸上,眉头蹙起但并未立刻去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手中的剑,罡风卷起他额前碎发,他不知道究竟是面前的旧部是不是仙盟派来的。
良久谢无涯眉眼低垂,松开握剑的手接过了那卷轻飘飘的纸卷。
捏住那根丝线轻轻一扯,纸卷便在他手中缓缓展开。
纸卷在手中徐徐展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墨迹。
并非工整的笔录或符文,而是……带着某种灵韵的线条。
那勾勒出的是一个女子的侧影,谢无涯掌心的剑纹立刻浮现。
是她,是慕清绝。
画中的她并非凌厉出剑的姿态,而是一种极致的“静”。
墨发仅以一根素玉簪松松绾就,几缕发丝拂过线条清绝的侧脸,更添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而她眉间那点朱砂痣生得极妙,恰在双眉正中心。
它的存在打破了她面容的冰冷,反而带来一种诡艳。
纸卷中的她眉眼低垂,眉间的红痣却掩不住长睫下的漠然。
她仿佛身外一切,包括这正细细临摹的笔触都不曾入她眼,更不曾入她心。
本命灵剑骤然出鞘三寸,谢无涯握住纸卷的手绷紧,喉间滚着许久来未曾唤出口的“清绝",心口的断簪似乎陷得更深。
锁情剑开始震动,锁链哗啦作响,两人初遇的记忆再次剐进神魂。
他的剑意与她的冰寒截然不同,两人每一次交锋都卷起满地碎霜。
她身形飘逸,素白道袍在他的剑风激荡下作响。
双剑交击发出一声铮鸣时,她的剑尖停了一瞬。
缠绕其上的寒气仿佛被那声鸣响微微扰乱,四散的碎屑有那么一刹那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他欺身近前试图以巧破力,她本该以最凌厉的剑势逼退,可却选择了旋身后撤,足尖在铺满薄霜的地面划出一道深痕。
他因她的闪避而稍有失衡,一缕墨发被她的剑气扫断缓缓飘落。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缕发丝下落,持剑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周身散发的寒意非但没有因战斗升温,反而愈发刺骨。
她再次挥剑时剑势比之前更快,而他也不甘示弱的挽出剑花,直刺而去。
最后一招剑式收回只余下彼此之间未平的剑气。
方才棋逢对手的较量,让她的唇角轻微地地勾动了一下,眉间那点朱砂痣在其的衬托下愈发浓烈灼目。
谢无涯的长睫剧烈颤动,瞳孔里倒映的剑冢皆褪成灰白,唯剩记忆深处那抹白色衣袂灼灼燃烧。
他从回忆抽离出来,发现在这幅画面的一角题着一行小字:
【癸未年冬,望日,夜。于葬情渊,亲眼所见。】
癸未年冬……慕清绝杀他的那年……葬情渊……
谢无涯抬头望向单膝跪地的墨鸦,“此画从何而来?”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你当时……在场?”
墨鸦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泛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干涩嘶哑:
“……属下……在场。”
谢无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本命剑自主出鞘劈向云海:"好...好得很...…当时你竟说她是在闭关!"
墨鸦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那年……属下奉您之命,暗中查探几大魔宗是否有隐秘往来,途经葬情渊……恰逢……恰逢慕圣主……”
谢无涯袖中剑锋擦过耳际时,墨鸦竟不避不闪,反而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无能……只来得及……凭记忆……留下此证……”
鲜血顺着他的眉心蜿蜒而下,他牙关死死咬紧。
墨鸦的肩背依然挺得笔直,望着谢无涯衣摆上溅落的血,他开口:“属下……甘受极刑。”
纸张边缘被谢无涯捏得褶皱不堪,他轻轻抚过纸卷上的红痣,突然想到殷九昭眼底的痣。
云别尘的支吾……殷九昭的恨意…… 还有……自己心口这截断簪……
似乎只有前去葬情渊才能解开当年真相,才能明白云别尘到底在耍些什么把戏。
他再次低头,那行“亲眼所证”的小字上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墨鸦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属下……罪该万死!当年慕圣主身陨后,您已……封锁记忆,弃位离去。属下找寻无果,无法送至您手……只能潜伏等待……”
“直到……直到合欢宗那位红绡姑娘,前来寻属下……”他提到了红绡,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她……似乎是奉殷宗主之命,也在暗中查探此事……属下……犹豫良久,终觉此事……必须禀告尊上!”
红绡……殷九昭……
谢无涯闭了闭眼,原来她也察觉出他对她过分“关心”。
他将那幅纸卷重新卷好,用那根丝线仔细地系紧。
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断簪的嗡鸣似乎与这幅画产生了共鸣。
谢无涯看着跪在地上的墨鸦眸光淡淡,“起来。”
墨鸦依言起身,垂手肃立。而谢无涯转身,墨色斗篷扬起,“走。”
没有多余的字眼,只有一个命令。
他的身影化作流光向着剑狱之外而去,墨鸦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在途中谢无涯让他回了合欢宗,自己一个人去了绝情崖。
万载玄冰将他所在的地方与外界彻底隔绝,中心处是一座以万年冰晶雕琢而成的衣冠冢。
冢身毫无瑕疵,冢前只有一块冷玉碑,只静静放着一柄入鞘的长剑,剑鞘上落满了霜华。
这里是谢无涯心中的净土也是唯一能将他彻底撕裂的地狱。
他周身的剑意收敛了许多,寒玉面具依旧覆盖着他的脸庞与这冰冢融为一体。
他单膝跪在了玄冰地面上,墨黑的斗篷垂落在地铺散开来。
他就这样跪着,许久未有动作。
许久他才轻柔地拂去剑鞘上积攒的霜华,露出其下已经暗沉的剑身。
然后他从怀中拿出那纸卷,指尖将其在那柄古剑之旁展开。
一滴,两滴。
寒玉面具之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终于无法抑制地缓缓滑落。
滚烫的泪水砸落在纸卷之上瞬间被寒气都凝结成冰晶附着在表面,如同画中人也一同落下了冰泪。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发出一声啜泣,宽阔的肩膀颤抖起来。
他整个人蜷缩下去,额头重重地抵在纸卷边缘抵在那柄长剑之旁。
原来……他还会流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她亲手将断簪插入他的心口?
寒玉面具被他取下,露出千年来未曾见天的容颜。
光淌过他高挺的鼻梁,脸色苍白得似终年不化的雪。
他薄唇失尽血色,指尖抚上冷玉碑刻字时颤出涟漪。
他忽然低笑出声:"你说最憎我戴面具的模样……如今肯看一眼么?"
忽然引本命剑划破心口,滚烫的元血滴在墨衣上。
"千年来……连在梦里都不肯来见这道疤吗?"谢无涯握住心口的断簪。
“你说……要我永远霁月清风……”他抽出束发的黑玉簪,墨发垂落间拂过衣冠冢,“清绝,我早就疯了。”
他将面前的剑深深插入坟茔冻土,本命剑铿然出鞘三寸悬于额顶,剑锋映出他的眸光:“天道为证,以此剑为誓……"
掌心的剑纹赤印血红,长发无风自舞,“今日以剑骨为契、魂火为烛,穷碧落黄泉必溯真相之源……"
剑锋转向心口,剜出跳动着的仙元按入碑石,鲜血顺着"爱妻"二字蜿蜒成咒印:“若此身皆焚尽,便化星尘照汝归途;若神魂俱散灭,亦作春风拂汝碑前……”
他俯身以唇贴住染血碑石,“谢无涯在此立心魔誓,清绝……莫再怕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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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剑狱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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