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前语：
在苍茫的宇宙，有一个安范尔 (Unfair) 星系，共36颗行星，等级森严。最偏远、资源最贫瘠的行星为牛马星。
本章回体记载于牛马星**《觉醒录》残卷，传闻由一头匿名牛马于拉磨间隙用蹄尖蘸着血汗刻写而成。阅后即焚，慎之慎之。
第1章毕业即拉磨，福报第一课
“在牛马星，福报就像薛定谔的草料——盒子打开前，你永远不知道里面是鲜草还是画饼。”——牛马星求职避坑指南
牛马星新闻联播那激昂的片头曲准时在每个破喇叭里炸开：“本台消息！今年我星‘牛才’输出再创历史新高！无数年轻牛马怀揣梦想，即将奔赴安范尔星系经济建设第一线，为星系繁荣注入新鲜活力！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啪！” 牛大壮一巴掌拍关了床头那个锈迹斑斑、声音刺耳的喇叭。他正对着一洼雨后积下的泥水，拼命想把额前那绺总是不听话的鬃毛压下去。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星系五百强企业——“星际联合磨坊”要来他们“牛马星高等职业技术学院”搞招聘了！
他牛大壮，高效拉磨学专业高材生，辅修草料辨识基础，连续三年荣获“吃苦耐劳一等奖学金”，胸前挂的“模范牛马”徽章擦得锃亮，就等着今天一展蹄脚，踏上辉煌牛生！
“大壮！你还搁这儿臭美啥呢？去晚了连狐主任的唾沫星子都接不着热乎的了！” 同寝的马小玲探进头来，她学的是星际物流与辔头管理，一身皮毛溜光水滑，眼神里总带着点“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精明劲儿。
“来了来了！” 牛大壮最后用力甩了甩尾巴，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小玲，你说我能行吗？听说星际联合磨坊门槛高得很！”
马小玲嗤笑一声，嚼着嘴里的干草：“门槛高？那是门槛被想进去的牛马踏破了显得低！放心吧，只要你四个蹄子健全，能拉得动磨，他们准要。快走吧，去听听狐主任今年又发明了什么新词儿来忽悠咱。”
学院那黄土铺就的广场上，早已是牛山马海，热闹得跟赶集似的。横幅拉得满满当当——“热烈欢迎星际联合磨坊领导莅临选材！”“毕业即上岗，拉磨铸辉煌！”“今日我以学院为荣，明日磨坊以我为荣！” 主席台上，来自狐獴星的狐主任，穿着一身小一号、勒得他快喘不过气的西装，正抓着一个破扩音器，唾沫横飞地表演。
“各位年轻的牛才们！你们是牛马星的希望，更是安范尔星系的未来！” 狐主任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但极具煽动性，“我们星际联合磨坊，作为星系龙头企业，始终秉持‘牛马即家人’的核心理念！为每一位家人，提供全星系最顶尖的发展平台！最温暖的大家庭氛围！”
他短小的前肢用力一挥，身后那块摇摇晃晃的光幕上立刻打出几张美得冒泡的图片：“看！这是我们位于巨蟹星Omega区的全景牧场式办公区！阳光！绿草！无边无际的自由空间！真正实现工作与生活的完美和谐！”
图片上，蓝天白云，绿草如茵，几台看起来贼先进的自动化磨坊像艺术品一样点缀其间，还有几头卡通造型的牛马在快乐地奔跑。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哇塞”、“天啊”的惊叹声。
牛大壮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跳咚咚加速。
“我们承诺！”狐主任趁热打铁，“无限量草料供应！高品质，多品种，管饱管够！确保每一位家人都能能量满满，激情工作！更重要的，我们拥有清晰透明的快速晋升通道！从初级拉磨员，到高级拉磨师，再到片区磨坊主管！只要你够努力，有闯劲，三年！我只需要你们给我三年时间！” 他伸出三根手指，激动得差点把扩音器扔出去，“三年，你就能实现牛生价值，走上巅峰！”
“听听！听听！”牛大壮激动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马小玲，“全景牧场！无限草料！三年巅峰！这简直就是为我牛大壮量身定做的舞台！”
马小玲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全景牧场？怕是让你二十四小时待命，抬眼就能看见磨盘。无限草料？最便宜的那种陈年霉干草，不限量供应，吃不死你。晋升通道？狐主任他家亲戚的七大姑八大姨早排到外星系去了，轮得到你？”
“小玲！你这就是嫉妒！”牛大壮不满地哼哧，“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要相信星系级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和信誉！”
“信誉？”马小玲用蹄子虚点了点台上口若悬河的狐主任，“你看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一看就是专业画饼三十年，还是那种连葱花都不舍得撒的干巴饼。”
这时，狐主任话锋一转，表情变得“凝重”而“充满期待”：“当然！机遇，总是与挑战并存！我们磨坊业务遍布星系，需要的是最具拼搏精神、最渴望福报的牛马！我们磨坊的企业文化核心就是——福报！”
光幕上猛地跳出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福报】！
“什么是福报？”狐主任自问自答，声音充满磁性，“年轻时不拼搏，什么时候拼搏？能拉磨，是一种幸福！能拉更多的磨，是更大的幸福！在我们磨坊，加班是一种荣耀，是积累福报的最佳途径！我们实行的是充满人文关怀的弹性工作制！”
“弹性工作制？”牛大壮好奇地眨眨眼，“听起来很高级啊！”
马小玲面无表情地解释：“就是上班时间弹性地早，下班时间弹性地晚，休息日弹性地取消。”
狐主任还在激情呐喊：“……我们将为每一位加盟的牛才，提供全星系最具竞争力的薪酬套餐！以及远超星系标准的福利保障！包括但不限于：每年一次免费蹄部护理、工龄满十年赠送镀金鼻环一枚！”
招聘台前瞬间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尾的长队。牛大壮使出吃奶的劲儿挤到前面，心跳得像打鼓。轮到他的时候，一位表情木然、像是刚被抽走灵魂的绵羊秘书，递过来一厚摞文件。
“《星际劳务协议》，”绵羊秘书的声音平直得像根线，“没问题按蹄印。”
那协议厚得能当枕头，字小得像蚂蚁搬家，用的还是拗口至极的官方星际通用语条款。牛大壮刚看了两行就觉得眼晕，后面排队的牛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跺蹄子。
“前面的快点儿！磨蹭啥呢！”
“就是！星际大企业，合同还能有坑？赶紧按了完事儿！”
狐主任也恰到好处地溜达过来，笑眯眯地用力拍打牛大壮结实的肩膀，拍得他差点趴下：“好！好！小伙子这身板儿！这精神头！一看就是踏实肯干的好苗子！我们磨坊就需要你这样的骨干力量！别犹豫了！好岗位不等人！按了印，就是自家兄弟了！”
牛大壮被拍得晕头转向，一股热血直冲牛角尖。是啊！星系五百强！还能骗我这刚毕业的小牛犊不成？他豪气干云，不再犹豫，抓起印泥，在那份他根本没看清的协议最后一页，狠狠按下了自己的蹄印！
就在蹄印按下的瞬间，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协议最右下角，有一行比跳蚤还小的字，好像写着什么“自愿……放弃……所有……休假权益……”，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只绵羊秘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一下把合同抽走了，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下一个！”绵羊秘书毫无感情地喊道。
狐主任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菊花，塞给大壮一张薄薄的纸片：“恭喜你！牛大壮同志！欢迎加入星际联合磨坊这个温暖的大家庭！明天早上五点，凭这个到3号星港集合，有过路运输船送你们去总部报道！记住，迟到扣草料！”
整个过程快得像龙卷风。牛大壮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仿佛一吹就能飞的报到证，感觉自己已经踏上了金光大道。他兴奋地找到马小玲：“小玲！我签了！我进了！星际联合磨坊！”
马小玲看了看他手里那张寒酸的报到证，又看了看他激动得通红的脸，摇了摇头，啥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第二天，天还黑得像锅底，牛大壮就背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一卷铺盖，半袋老娘塞的炒豆子——来到了传说中的3号星港。哪里有什么热烈的欢迎仪式，只有一艘看起来比他爷爷年纪还大的破旧运输船，歪歪斜斜地停在那里，船身上“星际联合磨坊——廉价牲畜运输专线”的字样被新刷的油漆潦草地覆盖了一半，但还是顽强地透了出来。
狐主任没来，只有一个满脸不耐烦、打着哈欠的鬣狗监工，拎着根油光发亮的鞭子，粗声粗气地吆喝：“快点！快点！磨蹭什么！按名单上船！挤紧点！都是按重量算运费的！”
船舱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空气浑浊，弥漫着一股劣质草料、牲口体味和机油混合的怪味。经过一段颠簸得能把早饭都吐出来的星际航行，船终于“咣当”一声，降落了。
舱门打开，牛大壮迫不及待地探出头，然后，他愣住了。
眼前根本没有蓝天白云绿草地，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灰蒙蒙的钢铁森林。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磨盘在不知名的动力驱动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空气中漂浮着浓厚的粉尘，呛得他直咳嗽。一排排低矮、阴暗、如同监狱牢房般的金属畜栏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看不到一丝生机。
鬣狗监工把他们像赶牲口一样轰下船，拿着个破本子点名分派。牛大壮被分到了“初级拉磨员生活区——第九百九十六号棚”。
管棚的是一头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野猪舍管。他丢给牛大壮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粗鲁地指了指阴暗的走廊深处：“996栏！自己滚过去！每天早上五点开工，晚上十点收工！一天两顿自己去公共草料槽抢！迟到一次扣三天草料！”
牛大壮的心，就像被扔进了冰窖，一路往下沉。他拖着沉重的蹄子，找到那个编号996的畜栏。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霉味、骚味和铁锈味的怪味冲鼻而来。栏内空间狭窄得他转个身都费劲，地上铺着发黑发霉的干草，一个歪歪扭扭的食槽，一个滴滴答答漏水的水龙头。这就叫“全景牧场办公区”？
就在这时，隔壁畜栏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料摩擦声，接着，一个苍老、沙哑、像是被磨盘碾过无数次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看透一切的麻木：
“新来的菜鸟？”
牛大壮茫然地点点头，才想起对方看不见，闷闷地“嗯”了一声。
隔壁沉默了片刻，然后，那头看不见的老牛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糙石头在摩擦：
“啧，又一个……愣着干啥？赶紧躺下，能眯瞪一会儿是一会儿。”
水滴“嗒……嗒……嗒……”地落在食槽里，在这死寂的牢笼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牛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肯定，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那磨盘……天不亮，自个儿就会转起来的。不用催，谁也跑不了。”
牛大壮僵在原地，蹄子里那张崭新的报到证，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皱成了一团。他抬头望向栏外那方被钢铁框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暗天空，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那关于“全景牧场”和“三年巅峰”的绚烂泡泡，“噗”地一声，被现实这根无情的大针，扎得粉碎。
而真正的“福报”，这入职第一课，正以一种冰冷坚硬的质感，糊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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