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转暖，学校开始恢复大课间跑操。星海初中对于学生的着装要求向来宽松，也没有强制剪头发。但跑操时，外面必须是件校服。
跑完操，梁立人就把春季校服外套撇了下来，露出上半个后背几乎被汗浸透了的长袖衫。
四月的天还不算太热，但运动过后，她整张脸都像镀了一层高原红似的，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脸颊和脖颈一路往下流。
吕铭钰依然规矩地穿着校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这副像刚洗了个澡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出了好多汗……很热吗？”
梁立人回过头，见吕铭钰只是面颊微红，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还能裹着外套，不禁诧异，“你不热吗？”
“我感觉还好呀，现在也才二十几度嘛。”
“我快热死了！”梁立人龇牙咧嘴地抱怨，“怎么连点儿风都没有？”她边说，边攥着校服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拽着衣角徒劳地给自己扇风。
风说来就来，一阵微风拂面，梁立人刚想自夸，“瞧我这嘴，跟开过光似……”一句话还没完呢，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就没了？”
这下笑容转移到了吕铭钰脸上。
回到教室，梁立人径直去了吕铭钰的位置，不为别的，只因为吕铭钰的座位在吊扇底下。她倒是没有鸠占鹊巢，只是靠在桌边，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桌上，撸起袖子，承接着那点微不足道的风。
看她汗流如注，吕铭钰拿出纸巾给她擦汗。一小包纸巾很快也被其他人分完了。
“我妈说我这是爱出虚汗，冬天都能闷出汗来。”
“虚汗？你身体不太好吗？”
“没有吧，我感觉我身体挺好的啊。我一年四季很少感冒的，我弟才是个药罐子。”梁立人顿了顿，为自己这异常的出汗量找了个理由：“所以这些应该不是真的汗吧。”
吕铭钰乐了，“汗还能有假的不成？”
她的目光落在梁立人撑着桌面的右臂上，不是因为它汗涔涔的，而是手肘处有一小块肤色略浅的疤痕，有一个指节那么大，像无意间滴落的淡色颜料。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触感是软的，但不是皮肤的那种弹性，而是有种塌陷进去的奇怪感觉。
“你这里怎么啦？”
梁立人扭过手臂看了一眼，“小时候摔的。”
“摔得很重吗？都留疤了。”
“有点重吧……不过我摔过的跤多了，就这次留了点儿疤。”梁立人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我膝盖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呢，都是一起摔的。”
“我看看。”
她撸起自己的右边裤腿，露出膝盖，果然有个一样但更大的疤痕。
“你怎么摔的？”
“就……跑着跑着绊倒了，摔在了那种水泥地上，还往前拖了一下。”
“拖了一下”几个字，听得吕铭钰龇了龇牙，好像自己的皮肤也磨在了路上那种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没有涂什么药吗？”
“涂了啊。一种冰冰凉凉的药，透明的，绿色的，”梁立人回忆着，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飞扬，“像果冻一样，看着还挺好吃的呢。”
“……”
“但偏偏就这两个地方留了疤。”梁立人收起笑容，撅了撅嘴，“我都怀疑是不是就是涂了那种药才留疤的。”
“不会吧……”吕铭钰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你涂的是假药？”
梁立人耸耸肩，“谁知道呢。”
这天大课间跑操前，两人去了一趟厕所。
“诶，我靠！”
听到梁立人的声音，吕铭钰立马从门口进来，“怎么啦？”
厕所门不到一人高，梁立人直接站起身，从门板上方探出脑袋，确认四下无人，才说道：“铭钰，我真来那个了。”
吕铭钰眨眨眼，“月经？”
梁立人点点头，“我说我怎么上课上着上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没带卫生巾。”
“我带了，你等我一下！”说完，吕铭钰就转身出了厕所，小跑回班里拿了一片日用款，又迅速跑回来，从门上方递给她。
梁立人贴好卫生巾，出来后又转过身，“你帮我看看，我裤子后面沾了没？”
吕铭钰退远一点，看到她身上那条深色牛仔裤后头确实有点暗色的血迹。
“有一点儿，但不明显。”
“啊？”梁立人忙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懊恼道：“那我下课还东跑西跑。”想到自己还顶着这种血迹在走廊里走过，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关系的，”吕铭钰的声音温和而坦然，“我妈妈说，这就像我们流汗会留下汗渍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哦……”梁立人半懂不懂地应着。母亲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连第一片卫生巾都是她自己琢磨着贴的。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几年前那晚无助的自己，和母亲嫌弃的眼神。
她还是脱下校服外套，将两只袖子在腰前打了个结，让宽大的下摆盖住屁股，才走出厕所。
洗手时，吕铭钰提起了今天的日期，“你一般都在月底来好事吗？”
梁立人懵懂地想了想，“是吧……我没记过这个。”
“那我帮你记着，就是不知道准不准。我就不太准，会差个一两天、两三天的。”
梁立人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有人说要给她记住这种私密的日子。
两人并肩走着，吕铭钰又看向她，“待会儿跑操，你要不要请个假？”
“我又不疼，请啥假。”梁立人满不在乎，也看向她，“我记得你好像也没请过假吧？”
“嗯，我也不疼。”吕铭钰点头又摇头，“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剧烈的运动，好像也没什么事，跑操跑慢点就好了。”
后面几天，吕铭钰都会陪着梁立人去厕所换卫生巾。
她们一班的教室就在楼道旁，两人从厕所出来，准备下楼集合时，看见后门还聚着几个同学，探头探脑地往空教室里看。一个个捂着鼻子，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嬉笑，不知道在瞧什么热闹。
梁立人也捂着鼻子凑上去，视线扫了一圈，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好奇地问那几个人：“你们在笑什么？”
一个平时和她玩得还不错的男生促狭地笑着，含糊地指了指后排，“看吴向阳的凳子。”
“她凳子是哪个？”
“就那个啊，倒数第一个。”
她顺着方向瞅了一眼，依旧一脸茫然，“她凳子咋啦？”
那男生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没看到吗？她来那个了……凳子上……有血……”
“啊？”梁立人一愣，只觉得莫名其妙，“血怎么了？血有什么好看的？你没见过血啊？”
那男生支支吾吾地，试图解释，“那、那个……脏啊……从那儿……出来的……”
“脏？”梁立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从你妈妈那儿出来的？那你是不是生下来就脏啊？”
“你……！”那个男生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你你你，你什么你！”梁立人叉起腰，像只发怒的小老虎，毫不示弱，“还不去跑操！没听到音乐啊？你也来大姨妈，肚子疼啊？”
她一通火力输出，让那几个原本还在窃笑的男生女生都讪讪地闭了嘴，互相推搡着，灰溜溜地快步下楼去了。
吕铭钰看见梁立人的脸庞泛着一层刚才没有的薄红，胸口起伏明显，喘着粗气。
“我们也快走……”梁立人一转头，声音戛然而止——吕铭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多久，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流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才的气势全部漏掉，小声问：“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吕铭钰没有回答，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了她，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
梁立人呼吸一滞，这下还没跑操呢，就从脖子到天灵盖都蹿上了一层“高原红”。
她不习惯牵手，更不习惯拥抱，哪怕是同性。冬天还能隔着厚厚的衣服，现在吕铭钰柔软的身子，尤其是那早已发育出一定规模的胸部紧紧地贴在她胸前，让她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手足无措着，心脏几乎脱缰。
下一秒，她听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又仿佛是从远方传来：
“立人，我好喜欢你……”
梁立人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剩本能在作反应。她僵着双臂抬起，虚虚地环住怀里的人儿，张着嘴，结巴而干涩地回应着：
“我……我也喜欢你，铭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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