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秋千轻荡，金属摩擦发出生涩的“嘎吱”声，像打着节拍。
梁立人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心头突然涌上一个问题。
她侧过头看着那张脸孔，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铭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吕铭钰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声音轻轻的，“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可你一开始都不想和我玩呐。”
吕铭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道：“你刚开始，是有点讨厌嘛。但后来……就不讨厌了呀。”
“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不讨厌的？”
“什么时候……”吕铭钰晃着双腿，像在回答，又像自言自语，“觉得你很特别，和别人……都不一样。你那么爱笑，我每天下课，都能听到你的笑声。”
梁立人一口蛋糕差点噎住，“我的笑声……这么大的吗？”好像已经有点扰民了。
“真的呀。”吕铭钰转过来看向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绽放出笑容，“你笑起来，像一只大鹅，有时候像一只快要断气的大鹅，有时候还像一只大猩猩。”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梁立人那些好玩的笑声，声音愈发愉悦，“还有的时候……像出不来水的水管，卡住了一样。”
“……反正就不像个人，是吧？”梁立人自我总结。
吕铭钰又被她逗得笑弯了腰，双手撑在秋千座椅上。
梁立人看着她，觉得她笑得真好看，笑声也可好听，让她想起了夏天屋檐下被微风拂动的风铃……虽然她并没有亲耳听过风铃的声响。
敛起笑容，吕铭钰认真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会讨厌你，但是时间久了，看着你笑，我也会觉得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不喜欢别人太吵的……”
“所以你后来就不讨厌我了？”
“嗯，一点都不讨厌。”
梁立人也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的光亮直逼得人想回避，又不好意思回避。除了金属的“嘎吱”声，四周静悄悄的，她听到了自己放慢咀嚼的声音。
“铭钰。”她靠上秋千椅背，别开了目光。
“嗯？”
“你想要什么？生日的时候。”
回答她的，是片刻的沉默。
“我想要什么？”吕铭钰也靠上椅背，仰头望向墨蓝色的天幕，像在问自己。
忽然，她抬起手臂，笔直地指向夜空，“我想要星星！”
梁立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是夜幕中数颗星辰里，最明显的一颗。
“好亮啊，”她不由感叹，“比其他星星都亮。”
“你能把它摘下来给我吗？”吕铭钰放下手臂，看向她。
梁立人像那颗星星一样眨了眨眼，张着嘴，一时语塞。
这……这她可怎么给她摘呢？
“你为什么……想要星星呢？”她试图理解。
“因为我没有啊。”吕铭钰表情天真，反问道：“你有吗？”
梁立人被问得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有星星呢？”
“你明明就有！”
梁立人脑子飞快转动，试图跟上学霸的思路，“那……我回去找找……看我有没有，有的话，我一定送给你！好不好？”
吕铭钰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那双眼睛似乎在告诉她，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梁立人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梁立人是个大笨蛋。”少女轻声宣判，带着点嗔怪。
“我……我是，我是大笨蛋！”梁立人点头认下，“那……聪明的小仙女，可不可以告诉大笨蛋，除了星星，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别的想要的……”吕铭钰别过脸去，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过了一会儿，她转回头，望进梁立人带着困惑的眼底，“那我想要你的心意。”
她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你最好最好的心意，你愿不愿意给我？”
自己的心意？梁立人蹙起了眉头，还是觉着迷糊，但吕铭钰想要，那给她就是了。
“……愿意！当然愿意！我最好最好的都给你！”她说得笃定。反正还有那么久，以后慢慢琢磨这“心意”也不迟。
吕铭钰却依然只是看着她，半晌才退了回去，继续望天。
看她似乎仍然不满意的样子，梁立人大着胆子凑上前，试探着问道：“是什么心意啊，铭钰？”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吕铭钰忽然羞恼起来，威胁她：“你再问，我又要讨厌你了！”
“啊？别！”梁立人立刻投降，用手在嘴上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她乖巧地低下头，猫着继续吃起了那个所剩不多的小蛋糕。只是那“拉链”好像真锁在了嘴上，连咀嚼都安静多了。
“谁在那？！”
不远处，突然有保安打着手电过来了，光柱掠过她们的眼睛。
“快走！”
梁立人低呼一声，急忙把蜡烛吹灭，四周顿时一片陷入黑暗，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所有东西一把抓起。
她牵住吕铭钰的手，借着微弱的月光朝进来的那扇侧门狂奔。心脏也在胸腔里狂奔，脚步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也不知道保安有没有追来，她们只顾拼命地跑，一直跑回梁立人家楼下，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休息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梁立人把吕铭钰送到路口，直到那抹身影融入了浓浓的夜色。
刚踏进家门，母亲便问起了话：“这么久啊？”
“嗯，她请我吃了蛋糕。”
母亲沉默片刻，又问：“那个女孩子是你哪个同学啊？”
“吕铭钰。”梁立人低下眉眼，让头发散落挡住自己的脸。
“吕铭钰？你们班那个第一名？”
“嗯。”
“你跟人家玩得好啊？”
又是那种不屑的语气……梁立人沉默一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果然，母亲“切”了一声，鼻腔里还“哼”出一声。那声音像一根针，轻易就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手慢慢捏成一个空拳，后槽牙咬紧。不用去看，她都知道那张脸上的表情有多让人讨厌。
“玩得好就多跟人家学学，看看你那几十分的成绩。”
“嗯。”
梁立人回到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写作业的弟弟一直转头看着她，等她坐下后蹭了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姐姐，你去了很久，妈妈很担心你。”
她沉默半晌，才动了一下嘴皮子，“哦。”
她就是故意去那么久的。
梁立人的成绩又上来了，期中考试挤进了班里前几名。
那个时候，翻盖机和按键机逐渐被淘汰，大屏幕的智能手机开始成为新的潮流。课间，看着别的同学捧着那些大屏手机，指尖滑动，梁立人也很是羡慕。
期中过后，她大着胆子，以“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以及“班里很多成绩不怎么样的同学都有”为由，向父母旁敲侧击地表达了想要一部智能手机的愿望。
许是看在她有大进步的份上，母亲居然真的点头，带她去买了一部几百块钱的黑色触屏手机。
梁立人欣喜若狂，每天下课也拿着那手机刷，哪怕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夜晚就缩在被窝里，在屏幕的微光中聊天。
某天晚上，她收到了某个表哥的□□信息：
「你好漂亮啊。」
这位表哥是过年在外婆家新认识的，此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她只记得那天在表姐房间写作业，门被推开，一个陌生面孔喊她吃饭。后来他突然发来好友申请，两人便开始断断续续地闲聊，一般是对方在找话题。
她的心脏“咚咚”乱跳，盯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关上手机，睡了。
此后，她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再也没理会这位表哥发的任何消息。
她开始注意到吕铭钰身边频繁出现了一个男生，杨凡。他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性格安静，成绩在班里同样名列前茅，时常会在课间拿着题目找吕铭钰讨论。
甚至在体育课上，梁立人也常常能看到杨凡就坐在离吕铭钰几步远的地方，陪着她一块安静地坐着，有个时候说两句话，但更多时候就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梁立人远远看着，觉得这画面颇有喜感，甚至觉得……两人还挺般配。但吕铭钰那句有些生气的“才没有，你不要乱想”，堵上了她的嘴。
班里有几对耍朋友的，成绩都不怎么样。学霸大概都不想早恋吧，梁立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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