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离忧本以为,有贺嘉树在,自己这次出游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双人行变成三人行,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她失去期待了。
但是,当他半天下来什么祸也没闯,还主动乖乖去买水,把乌龙茶拧开又松松转回去半圈递到她手里时,她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糟。
贺嘉树好像有点渴了,坐在她旁边,手撑在身后,仰头咕嘟咕嘟喝果粒奶优。
魏佳咏去上厕所了,趁着这个时机,冉离忧逮住他问:“那个……贺嘉树,你们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是不是聊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贺嘉树停下喝水的动作,侧头看向她,表情有些玩味,像小孩想使坏又藏不住的那种神情。
“你想知道?”
尤其他现在说话还都是甜甜的草莓味。
冉离忧:“……”这死孩子,有啥阴招又想往她身上使。
“不能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学长夸你今天挺好看的。”贺嘉树看着她的脸,笑着道。
冉离忧微微一愣,脸好像有点红,别开视线,“真、真的假的……”
“假的。”
冉离忧:“……”
你敢耍老子。
“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可以夸你啊,我只说这一次,听好了,小耳朵,竖起来,咳咳……哇塞哇塞,冉离忧姐姐,你今天真好看,是仙女下凡吗。”
“……哦,谢谢你。”
如果说冉离忧刚才的心率还在120以上,那她现在宁愿归0。
“不客气,如果你闲的没事干,也可以夸我一下。”
“……”
冉离忧收回之前的话。
贺嘉树就是个烦人的小学生,和他一起出来玩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
隔天便是周天晚修,校门口行人车辆络绎不绝,基本上都是来送学生的家长以及回监狱的学生本人。
穿过狭长而喧闹的走廊,路过三三两两的同学,冉离忧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袋书,终于走进班,来到了自己的座位。
和大多数人一样,她并不觉得上学是一件开心或者轻松的事情,也时常对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厌倦。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她的忍耐阈值很高,别人可能上一会儿晚修就开始觉得疲惫,想通过摸鱼或者其他方式犒劳自己,她只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一直撑到晚修结束。
羚城一中晚修正式开始的时间一般是晚上七点,此时,墙上的挂钟刚过六点半,班上才来了不到一半的人。
冉离忧在椅子上放下书包,把袋子挂在书桌左侧的挂钩上,拿出书和文具开始自习,对她来说,晚修六点半就已经开始了。
六点四十分,教室里的人变多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也多了起来,此时是班级人员流动最频繁的时候,也是班上最吵的时候。如果到了晚修开始前,教室里还没安静下来,身为班长的冉离忧就要去讲台上管纪律了。
六点五十分,班主任来了,围着教室巡视了一圈。
刘国涛是从教室后门进来的,背着手,悄无声息地从后往前,没收了两本小说一本漫画,还抓到一个光明正大在教室玩手机的,揪回办公室写检讨。班里嬉戏打闹的声音五分钟前还能掀翻房顶,转眼就偃旗息鼓
六点五十八分,教室里基本上安静了下来,大家各忙各的事,例如补作业和抄笔记。
冉离忧看了一眼表,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一会打铃前要统计好出勤人数,学生会的人会过来检查。
她们班统共五十四个人,若无特殊情况,晚修常年实到五十三,缺勤一位。此人压在讲台上的请假条都快能订成一册病历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七班有个林黛玉。
写人数前照例得把人头数一遍,冉离忧推了推眼镜,在讲台上默默计数。
一、五、十……五十三。
教室里一片安静。
她转过身,拈起粉笔,开始在黑板右下角写字。
“铃铃铃——”打铃了,现在刚好七点整。
应到,五十四。
实到……
教室后排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几个同学压着嗓子低低地笑。
“稀客稀客。”
“你肠胃炎好了?”
贺嘉树竟然破天荒地来上晚修了,还是准时准点踩着铃声进来的。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点他要么在家打游戏,要么出去飙车鬼混,反正不可能出现在教室里。
“嘘,孩子们,低调点,牢树来学习了。”
贺嘉树单肩挎包,甩着车钥匙往座位上走,扭头看见冉离忧在讲台上考勤,还在看着自己,顺手指了指黑板,用口型说了句“五十四”,然后勾起嘴角,朝她wink了一下。
其他人都背对着他,没看见。
冉离忧:“……”
只有她一个人眼睛受到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冉离忧选择性无视了从最后一排飞过来的小星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在实到两个字后面写上五十四。
学生会记录各班考勤的同学来了,今天值班的是学生会会长,和他们同年级的一个女生。
此人戴一副窄窄的方框镜,留着干练的露额短发,长相清冷锐利,似乎是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
她衣服上别着臂章,拿着考勤记录表站在前门门口,抬眸瞥了眼黑板,小声但清楚地提醒道:“人数。”
冉离忧反应过来,侧身让开黑板,好让她看清上面的数字。
“五十四?”
“嗯,来齐了。”
身为七班的班长,冉离忧好像第一次在晚修考勤时有了些底气。
会长往教室后排角落里扫了一眼,“啧”了一声,低头记录,压低声音道:“那个人生完蛋的家伙来干什么,看见他就烦。”
不小心听到的冉离忧:……?
原来这俩人认识吗。
不仅认识,关系还不太好?
之前互穿的时候,她顶着贺嘉树的脸来上学,每星期有那么几天,总感觉校门口的纪检队里有人瞪着自己,以至于让她觉得,倘若自己的仪容仪表和校规有半点偏差,肯定会被拦下扣分写检讨。
……破案了,那个人应该是会长。
-
第一节晚修,冉离忧照着自己的参考书和魏佳咏的笔记,自学了一部分数学必修课还没上的内容。从入学那天起,她的学习进度就比别人快,成绩还一直遥遥领先。
此外,她对课余时间的分配也有讲究,如果不是特别急,一般不会在刚下课的时候去接水或者上厕所,因为那时候人正多。她会先把手头的最后一件事做完,等课前三分钟再去,这样一切就刚刚好。
比如现在,时间管理大师冉离忧拿着水杯走到教室后门,第二节晚修的铃声刚好打响。
她刚想进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
贺嘉树不知道又抽什么风,斜倚着门框拦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本册子,上面貌似写着“错题集”。
“有空吗,天才,笛卡尔,欧几里得,函数中的佼佼者,几何中的支配者,古希腊掌管数学的神。”
“……别那么叫我,谢谢,有什么事快说。”
她不像贺嘉树那么不要脸,让人听见怪不好意思的。
“好的,小男子不才,有几道题想请教。”
贺嘉树走到教室门口的一副备用桌椅旁边,毕恭毕敬地为她拉开椅子。
“冉离忧大人,请。”
冉离忧:“……”
她怎么感觉,贺嘉树其实挺乐在其中的?
翻开他带过来的笔记本一看,红色的叉叉令人惨不忍睹。
这个懒鬼竟然开始自己做错题集了,虽然只是简单的拼贴和抄录……
冉离忧内心微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刚才的神经病和此时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贺嘉树安静地坐在旁边那张塑料凳上,像只被栓在超市门口等主人出来的大型犬,感觉乖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这题有有一个步骤看不懂是怎么推演的,这题的结果算不出来,这题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解题思路……”
他垂着眼帘依次指出,冉离忧听得也很满意,心说孺子可教也。
贺嘉树现在提出的疑问很有指向性,说明知道自己错哪了,比之前那个只知道大喊“我不会”的家伙强太多。
于是冉离忧开始对症下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贺嘉树记录的这些错题中,大部分都不是基础题,也不是特别难的压轴题,而是那种有点难、但拿到全分就可以和别人稍微拉开差距的中等题。
对目前的他而言,掌握这种题,无疑是最快提升排名的策略。
“……大概是这样,书上的练习里有几道类似的,在专题里,你有空可以做一下,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冉离忧认真地给他讲解完,拿起水杯,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衣袖,动作随之一顿。
原来是贺嘉树拉了一下她袖子的边缘,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松开了。
干什么,小学生一样。
“怎么了?”
“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不是数学题。”
“……哦。”
冉离忧又重新坐下,“你问吧。”
偶尔像这样在教室外面吹吹风也不错,她想。
贺嘉树思索了一会儿,仿佛在斟酌用词。
“下面这个问题,不带任何我的私人偏见,也没有说任何人不好的意思,不拉踩不比较……”
冉离忧:“……可以了,说重点。”
她又不是白磷型人格,和她交流不需要叠那么厚的甲。
“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学习?”
贺嘉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倒是愣了一下,好像没想过他会对自己的事感兴趣。
“或者说,一直推着你往前走的东西是什么?”贺嘉树试着把问题问得更具体了点。
内部动力吗……
冉离忧微低着头思考,忽然意识到,像贺嘉树这样什么也不缺的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努力学习的必要,意思是,对别人来说理所当然、必须去做的事,对他来说可以选择不做。
他自己意识不到吗?还是故意这么问。
所以,冉离忧也坦然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种问题,你问我也没什么用吧?”
羚城一中也算是个升学率不错的普通公立高中,年级排名靠前的人里有几个和贺嘉树一样家世背景不错的人,与其问她,问那些和自己更相似的人不是更有参考价值吗?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仅此而已。”贺嘉树道。
对他来说,这个问题只有冉离忧来回答才有意义。
可实际上,冉离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即便自己一时半会说不清,也要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大概是,家里人对我的期待吧。”她缓缓道,“而且,我自己也想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
回答朴实无华,和她本人一样,贺嘉树不该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趣的答案,冉离忧想。
无趣归无趣,像自己这样普通内向、又没什么才能的人,如果不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走廊上的风变得有些冷,吹得她鼻尖泛红,冉离忧忽然有点恍惚。
十七年,听上去也很长了,自己究竟是靠着什么信念支撑过来的,仅仅是考大学?
她是提线木偶吗?为什么尝试回忆的时候,记忆里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都没有?别人的笑脸倒是出现不少。
……或许大家说得对,冉离忧只会读死书,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绝非标准意义上十项全能的优等生,只是个迂腐又呆板的人,外加成绩好。
冉离忧就这样静静地在心里进行自我批判,全然忘了眼前还有个贺嘉树。
“可是,你说的这些对任何人都适用,普适的东西,某种意义上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贺嘉树撑着脑袋用左手转笔,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百乐的那款墨水纹中性笔在他指尖转得风生水起,感觉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了。
“还有吗?我想听点不一样的。”
再多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吧,贺嘉树的内心本来应该是这种想法。
但他说出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把词改了,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像日剧台词,有点矫情。
词一改,味道就变了,更像是古代逛花楼的纨绔子弟,难为乐师道:“还有什么小曲?爷想听点新鲜的。”
贺嘉树自觉失言,刚想说点什么玩笑话找补,顺便逗她开心,只听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道——
“让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傻逼都消失,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贺嘉树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皱眉回头道:“什么意思?”
“邦——”
下一秒,他就被从天而降的课本正义制裁,狠狠砸了一下脑袋。
听声音,这一记突袭砸得可不轻,贺嘉树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桌面上,好像是死了。
冉离忧:“……”还好吗。
他脸贴在桌面上,语气阴沉道:“……谭鸣。”
对方冷冷一笑,“哎,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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