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岸,苍邺一人坐在石墩上,望着远处热闹的街市。
一旁的滚滚撒开两条腿,费力去追两只蝴蝶,他胖手一抓,落了个空,又撒开腿去追。
蝴蝶飞的快,滚滚追不上,最后累的气喘吁吁躺在苍邺腿上。
休息了一会儿,见主人闷闷不乐盯着远处瞧。
滚滚爬到苍邺肩上,看着永清县说:“我们在这儿都待了好些时日了,连娄姑娘的面都没见上,她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我们在这儿?”
苍邺抬手往肩上一弹:“去,别烦我。”
滚滚额头受击,一个重心没坐稳,从苍邺肩上落了下去。
他“哎呦”一声,揉着屁股,一脸委屈看着苍邺。
“是不知道。”苍邺开口了说,“我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滚滚张大了嘴巴惊讶:“啊?那我们还留在这做什么呀?”
人也不去见,就这么暗中看两眼?那有什么意思,多浪费时间啊。
苍邺往后一仰,身后的石墩有些硬。
他的声音带着气息,似感慨:“因为她还没走啊,就是想留下。”
“可是,可是……”滚滚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心中闷闷的。
他扭着屁股又爬到苍邺身上,整个人躺平,学着大人的模样叹气:“去见见吧见见吧,见了主人才会开心一些。”
苍邺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湛蓝的天际,一双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而后缓缓闭上了眼,连同那思绪一起。
永清河上漂着几盏花灯,烛灯倒映水面,悠悠朝远处漂去。
桥上站了不少人,祈福所托,泛着灯光的孔明灯晃晃悠悠,零散飘入夜色之中,而后在天幕化作几点星辰。
夜晚的集市比白日更要热闹一些。
娄弦将一盏花灯放入河面,静目一会儿说:“今日热闹过后,明日就该离开了。”
“怎么了,舍不得?”唐渡问。
娄弦道:“倒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眼下还有事情没做完,我有些珍惜这安宁的时光而已。”
花灯顺着河流逐渐远了,娄弦起身说:“回去吧,今日逛了一天,好累。”
“好。”见娄弦面露疲色,街市也逛得差不多了,唐渡正欲牵住娄弦的手往回走。
河岸处忽有人没站稳,听得一声尖叫,随后是破水入湖的声音。
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人拿木杆去接水里的人,湖中人四面挣扎,激起水花一片。
“快快快,快抓住啊。”
拿杆子的人急出一身汗,可落水之人怎么也抓不住这杆子,永远差着一截距离。
有人看清了落水之人,惊了声音说:“是个孩子!是个孩子!你们谁下水去救他。”
这话叫岸边的人忌惮起来。
永清河原先有妖灵作祟,虽说眼下妖灵束缚,可还有那么多无辜女子被送往水中献祭,永清县的百姓都算是帮凶,此刻哪有人敢轻易下水。
眼见着孩子就要没入水中,唐渡叮嘱了娄弦说:“我去救人,你在原地等我,别走远。”
娄弦来不及应下,唐渡已然扎入水中。
“小心些!”娄弦担心唐渡,也不敢走远,站在原地看着唐渡朝那孩子游去。
正焦心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会有事的。”
娄弦愕然回头,不知苍邺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苍邺的目光落在远处唐渡身上,说:“滚滚去帮忙了。”
那头,唐渡已经抓住孩子,带着人往岸边游了。
孩子的母亲发现孩子落水后,心急如焚跪在岸边,恨不得跳下水将人拉上来。
有人在上头伸出手,唐渡先将孩子带过去,自己这才上岸。
大概是喝了许多水,那孩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唐渡一心救人,并未注意岸这侧的动静。
娄弦放下心来,对身侧之人道:“你不会又在跟踪我吧?”
“喂,干嘛将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听闻这里有人落水,恰巧路过。”苍邺指了指岸边的孩童说。
娄弦哼哼两声:“最好是这样。”
末了,她微微一撇头,似不经意问:“你的伤痊愈了?”
从闇狴城离开之后,他们二人就再没见过面了。
她叫苍邺去阿含谷找柳式通治虫毒,以免日后再毒发,也不知道现在治的怎么样了。
“你关心我啊?”苍邺故意对着她笑。
这副犯贱的表情。
娄弦懒得搭理他,转头去看对岸的唐渡。
那孩子吐了许多水,好在是醒来了,孩子的母亲感激涕零,抓着唐渡一个劲的低头答谢。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苍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呈菱角状,散着微光:“本来没想着送你的,既然今日遇见了,权当是缘分。”
娄弦看着他手中递来的东西,没有接过:“这是什么?”
“啧,做什么一副嫌弃的表情。”苍邺抓过娄弦的手,将东西放在她掌心,“这是我的赤蛟鳞,在你危难关头能保你一命。”
娄弦想将东西还回去,苍邺大概猜出她会拒绝,于是收了手往后一站:“下次不知何时能见面,不过,我估摸着也不会再见了。”
娄弦捏着手中的赤蛟鳞,掌心有些发凉。
“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不是每次他都能赶来救她的。
苍邺看着娄弦微笑。
后半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白日里的话他听见了。
——用情深有何用,她并不心属他,光是这一点,他就输透了。
“走了。”苍邺转身离去,背对着娄弦朝她挥了挥手。
有些话,永远都不要说出口,永远,藏在心里。
娄弦怅然看着苍邺离去的背影,手下意识攒劲攥紧了那枚赤蛟鳞。
“怎么了,看什么呢?”
娄弦转头,唐渡浑身湿透走到了她的身边。
道袍被打湿,贴身黏在肌肤上,唐渡的身体轮廓依稀可见。
他的神色有些不明,目光从远处某个方向静静挪到娄弦的右手。
他暗着眸子,双唇紧抿。
他看见了。
“我遇见苍邺了。”娄弦掌心一摊,那枚散着微光的赤蛟鳞静静躺在掌心。
娄弦坦然道:“这是他给我的,说是在危难关头能保我一命。”
唐渡盯着那枚赤蛟鳞没有说话,像是暗自较劲。
良久,大概是某个念头占了上风,他硬着声音说:“留下吧。”
“哦?”娄弦眨眨眼,有些意外的凑近唐渡,“这么大方?”
唐渡轻哼一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说:“既能在危难关头保你性命,那便留着。”
娄弦啧啧了两声,闻到一股极其浓的酸味。
像是以表忠心,娄弦哄道:“我一开始没打算要,既然你说能留着,那我就留下。”
“嗯。”唐渡淡淡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显然是不高兴了。
娄弦拿手戳了戳他湿漉漉的衣裳,唐渡躲开了些。
娄弦见他别扭的模样有些好笑:“生气归生气,好歹先将衣服弄干吧。”
娄弦抬手覆在唐渡的胸前,掌心凝了力。
一股暖意从唐渡胸前漾开,原本黏腻潮湿的衣裳瞬间变得清爽利落。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了许多。”娄弦一脸得意的看着他。
唐渡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忽而泄了气。
何必自己跟自己较劲。
“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唐渡扶额叹气,“我只是有些发酸。”
娄弦噗的笑出声。
她觉着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唐渡了。
自从永清河落水醒来后,唐渡对她的感情愈发不加掩饰了。
娄弦越想越觉着那一步棋走的值。
“那我给你些甜的。”娄弦忽而上前,对着唐渡的唇轻轻一点。
唇间的柔嫩来的突然,唐渡怔愕一瞬,即刻僵硬在原地。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和娄弦亲密接触,可每次相触之后,唐渡心总会乱跳成一团,连他自己也说不上由头,那种致命的吸引力……
“好点了吗?”
“……好了。”
唐渡鬼使神差点点头,心中也不别扭了,想着快些回客栈……亲个够。
客栈。
唐渡还沉浸在刚才那蜻蜓点水之中。
二人走到房门口,娄弦与之道别,正要推门而入,一只手忽而被唐渡抓住了。
“做什么?”娄弦疑惑看他。
“我……”唐渡启唇,抓着娄弦的手紧了一紧。
唐渡没将话说完,可娄弦却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还有掌心微散的热度。
她心中一明,也不将话点破,故意又问了一遍:“你要做什么?”
唐渡咽了咽喉,唇间干涩,正要将话说出来,娄弦客房内忽然传来破窗之声。
二人心中一震,也顾不得儿女私情,赶忙推门而入。
客房的窗户大开,吹动着床边的幔帘,外头微弱的灯火照进屋内。
客房中央桌上,放着一张纸,信纸被茶盏压着,随风发出嗤嗤作响的声音。
娄弦走上前挪开茶盏,拿起信纸。
上头用墨迹写着几个字:万天墟,小狐妖,一人前来。
这字迹,娄弦识得。
她攥紧了信纸,手中发力,信纸即刻化为齑粉。
“拂琵出事了。”娄弦的声音低的可怕,压抑着某种情绪。
“我跟你一起去。”唐渡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又叫你一人前去,怕是早已设下陷阱。”
“不。”娄弦的声音极其冷静,她看了眼窗外,破窗而入的人早已没了踪迹,“留信纸的人,是刹冥台的人,无论如何,我都得现身。”
“你是我的第二把刃,也是我的退路。”
她走上前,将窗户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唐渡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表情,只感受到那影子朝自己走来,而后紧紧拥住他。
黑暗中,娄弦和唐渡静静相拥,他们看不清彼此,却深刻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我先去探虚实,若我有危险,我便用召符唤你,唐渡。”黑暗中,怀里的人抬起头,她的气息就在眼前,“你一定要来。”
二人间的命运在此刻纠缠到了一起。
相互依托,相互羁绊,谁也离不开谁。
唐渡双臂一用力,似要将娄弦揉进身体,深深烙下她的痕迹。
“你唤我,我一定会来。”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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