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紧追不舍,但似乎也忌惮动静闹大,在追击了一段距离后,悄然退入山林,消失不见。
“主子,您怎么样?”秦刚赶到萧衍马前,看到他腿上伤口流出的血色发暗,脸色大变。
“无碍……先找地方……”萧衍感觉右腿几乎失去知觉,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必须立刻处理毒素。他目光扫过周围,辨认出方向,“前面……”
他们必须尽快隐蔽,一方面处理伤势,另一方面防止刺客再次追踪而来。
那个位于山脚、不起眼的小村落,似乎是眼前唯一的选择。
凭着记忆和模糊的指引,几骑踉跄地冲入村口。
马蹄声和陌生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村民的骚动和围观。
萧衍强撑着最后的清醒,目光扫过那些惊恐又好奇的面孔,又扫过那些低矮的茅屋。
他的视线定格在村子边缘那间最破旧、看起来也最冷清的茅草屋上。就是那个孤女的家。
选择这里,一是因为它偏僻,不易被注意;二是因为他脑海中闪过那日看到少女冷静采集草药和黑土的模样。
或许…只是或许…她真的懂一些?
“老丈,”他听到秦刚在对村长说话,声音焦急,“我等行路遇袭,我家主人受了伤,需借贵地稍作休整。”
当村长下意识指向村里好些的砖房时,萧衍用尽力气抬手,指向那间孤零零的茅屋,声音低沉虚弱:“……那边……似乎空着……”
他需要一個足够不起眼、足够安静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他潜意识里觉得或许存在一丝意外可能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少女从屋后转出,脸上带着劳作后的尘土和一丝被打扰的茫然。
所有的算计、权衡和帝王的心术,在毒素带来的阵阵晕眩和冰冷麻木中,都化为了最直接的生存需求。
他看着那少女,用尽可能温和却不失威仪的语气提出请求,并适时地流露出重伤者的虚弱。
当被搀扶着经过她身边,刻意流露出踉跄和歉意时,他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和计算。
很好,她很警惕,也很聪明。这反而让他更放心了些。
聪明人知道如何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直到伤口被清理,确认是难以快速解除的黑鸠羽之毒,而最近的救援遥遥无期时,他果断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安静站在门口、看似害怕实则眼神清亮的少女。
他暗示,他引导,他甚至不惜加重了卖惨的力度,将那份虚弱和依赖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少女终于开口,怯生生地表示或许认得几种草药时,萧衍心中一定。
他赌对了。
看着她熟练地挑选、捣碎、调和草药,那专注的神情和稳定的手势,绝非一个普通村姑能有。她身上有秘密。
当那带着清苦气味的药膏敷上伤口,带来意料之外的清凉和镇痛效果时,萧衍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而当他看到伤口周围那骇人的紫黑色真的开始缓慢消退时,巨大的庆幸和一种更深的好奇心同时涌上心头。
这个孤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强撑着最后的意识,他必须留下。为了彻底解毒,也为了弄清楚这个意外发现的宝藏。
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演技,表达感激,提出看似合理又难以拒绝的暂住请求,并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少女和她那神奇的草药,值得他好好卖这一次惨。
艾莉看着晕过去的男人,又看了看脸色铁青、几乎要拔刀相向的秦刚,心里飞快地盘算。
“他……他是毒性发作,暂时昏厥,不……不是死了。”艾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怯懦但肯定,“这,这药膏……能暂时压制毒性蔓延,但还需要内服的汤药……才能彻底清除。”
秦刚死死盯着她,又看看主子腿上确实在好转的伤口,握刀的手稍微松了松,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你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找!”
艾莉报了几样附近山林可能找到的、具有解毒清热效果的草药名字,并仔细描述了形状特征。秦刚立刻指派一名手下:“按姑娘说的,立刻去采!要快!”
那名护卫领命,如旋风般冲了出去。
茅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艾莉、昏迷的萧衍、以及浑身紧绷守护在侧的秦刚。气氛凝滞。
艾莉默默走到灶台边,将之前烧好的热水倒入一个相对完好的陶碗里,又从一个小心收藏的叶包里捏了一小撮具有宁神效果的干草末放入水中。
“给……给他喝点热水吧……”她将碗递过去,小声道:“能舒服点。”
秦统领警惕地检查了一下碗中之物,确认无异样,才小心地扶起萧衍,一点点将温水喂给他。昏迷中的萧衍似乎本能地吞咽了几下,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艾莉则走到另一边,开始整理她那些宝贝的草药和材料,心里却在不断复盘:这男人中的毒不一般,那些刺客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他的身份绝对非富即贵,甚至可能牵扯到巨大的麻烦。救他,利弊几何?
但目前,箭已上弦,只能继续。至少,先把人稳住,拿到酬谢再说。
不久,采药的护卫回来了,带回了几株艾莉所需的草药,虽然有些采摘手法粗暴,但基本能用。
艾莉清洗草药,再次用她的破碗捣钵将其捣碎,加入清水,放在泥炭火上慢慢煎煮。
苦涩的药味弥漫了整个茅屋。
药煎好后,她滤出汁液,晾到温热,由秦统领小心地给萧衍喂下。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
秦统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另外两名护卫则守在屋外,如同两尊门神。
艾莉默默地用自己储存的野菜和最后一点杂粮,又煮了一锅稀薄的菜粥。
她盛了一碗,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秦刚:“您也吃一点吧。”
秦统领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碗几乎看不到几粒米星的菜粥,又看看眼前这个瘦弱、衣著破旧却眼神亮亮的少女,脸上的冷硬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接过碗,低声道:“多谢姑娘。”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先试了试温度,似乎想留给主子醒来后吃。
艾莉没说什么,自己默默喝了一碗粥,然后开始收拾屋子,将晾晒的草药收回屋,动作麻利而有序。
夜幕彻底降临,屋内只余泥炭火微弱跳动的红光和艾莉那束安神草阴燃的点点星火。
后半夜,萧衍发出了低低的呻吟,悠悠转醒。
“主子!”秦统领立刻凑上前,声音带着惊喜。
萧衍睁开眼,眼神初时有些涣散,随即迅速恢复清明。
他第一时间感受了一下右腿,麻木感消退了许多,虽然依旧疼痛,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僵死感。伤口处的清凉感持续发挥着作用。
他目光转动,看到了守在床边的秦刚,也看到了正靠坐在墙角一堆干草上,似乎睡着了的艾莉。
少女蜷缩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与坚韧。
“她…一直没睡?”萧衍声音沙哑地问。
秦刚低声道:“姑娘忙前忙后,煎了第二次药喂您服下,方才歇下。主子,您感觉如何?”
“好多了。”萧衍低声道,心中惊异于那草药的效果。
他中的黑鸠羽之毒,即便在宫中,太医化解也需费一番功夫,用的皆是名贵药材。这山村孤女,竟用几把野草就压制住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艾莉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这个少女,绝非寻常。
似乎是察觉到目光,或者是本就睡得不沉,艾莉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看到萧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走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距离:“贵人醒了?感觉好些了吗?伤口还痛得厉害吗?”
萧衍立刻又换上了那副虚弱感激的神情,挣扎着想坐起来些:“多谢姑娘挂心,好多了,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又适时地吸了口冷气,仿佛牵动了伤处。
艾莉看着他表演,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能好点就行。
天亮后再换一次药。”说完,就去查看泥炭火,又添了几块,让屋里更暖和些。
“姑娘。”萧衍轻声唤她。
艾莉回头。
“还不知姑娘芳名?”他问,眼神温和无害。
“艾莉。”
“艾莉姑娘。”萧衍从善如流,然后自我介绍,“我姓……黄,行七。姑娘叫我黄七即可。”他用了母族的姓氏和一个普通的排行为假名。
艾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黄公子。”心里却想,骗鬼呢,这通身气派和那些护卫,能是普通行七的?
“艾莉姑娘似乎很精通草药?”萧衍状似无意地提起,语气充满好奇和赞许,“真是厉害。我这伤,寻常大夫怕是都棘手。”
来了,试探来了。艾莉心里警铃微作,脸上却露出些微窘迫和怀念:“我,我爹娘以前是采药人,认得一些,我也就是跟着学了点皮毛,瞎猫碰上死耗子。”她将一切推给已故的父母。
“原是如此。”萧衍面露惋惜,随即又真诚道,“但姑娘于危难中出手相助,胆识过人,黄某铭记于心。”他说着,又对秦刚道,“秦……秦护卫,取十两银子给姑娘,聊表谢意,万万不可推辞。”
秦刚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拿出两锭不小的银元宝,递给艾莉。
艾莉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跳漏了一拍。十两!这足够她买好几个月的口粮,甚至能添置不少像样的工具和种子了!
理性告诉她这钱拿着烫手,但生存的本能让她无法拒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道:“多谢黄公子!”
看着她小心地将银子收好,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喜悦和计算,萧衍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有所求就好办。
“只是在下这伤,恐怕还需叨扰姑娘几日……”萧衍再次适时地流露出歉意和虚弱,“期间一应饮食药物所需,还请姑娘费心购置,银钱不必节省。”他又让秦刚拿出了更大一锭银子放在床边,作为接下来的开销。
艾莉看着那更大的银锭,又看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真诚的男人。
好吧。看在这公费医疗外加高额住宿费的份上。
她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善良和无奈:“公子安心养伤便是。只是我这里简陋,怕委屈了公子。”
“能得姑娘收留,已是万幸。”萧衍微笑着,语气温和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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