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被刘海可怖的样子吓到了,也可能是担心出声会被误解成对此不服,祝洵喊话后,整个校场掉针可闻般的安静。
就连孟钰和魏宁这样刚才还叫好的,也被震慑住了,倒不是真担心祝洵拔剑冲他们而来,就是心下寂寂的,有些威然前的无措。
只有徐立露出一惊一乍的姿态:“诶呦,这怎么还见血了,不好不好,有碍观瞻。”
胡大和阮明忽有所觉,弯着腰快步来到刘海身侧,想把刘海驾下去,可刘海却不动,还是目眦欲裂地盯着祝洵。
祝洵把剑卷回腰间,平静地回视着刘海:“你还不服?有何不服?”
刘海声音还有些不稳:“你的剑玄机太多。”
祝洵挑了下眉:“软剑是不多见,你因为这个不服?”
刘海想开口,但可能也觉得张口就像是在胡搅蛮缠,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祝洵倒不在意,这种时机可遇而不可求,她可我太多话想一次性倒个明白。
“没参与过粮草筹备,就觉得心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本领,没进行过心理博弈,就觉得其他人在狡猾玩心思,没见过沙盘模拟,就以为这都是口头功夫,没用过软剑,打不过也说这是花拳绣腿?”
“刘海,你不是自称强者么?不是觉得自己坐到这个位置靠的都是自己的能力么?可对你能力的评估,需要加这么多前置限制,就只能拼刀,还不能带脑子?”
胡大伸出手指想骂,被祝洵一瞪,手指蜷缩一半,声音也逐渐变小:“你说谁没脑子,你……”
祝洵继续说道:“你与别人拼能力加了那么多限制,但你对自己这位置作威作福的模样却是一点也不限制,你现在回看你坐在那个位置真的是靠自己的能力么?”
刘海好似在做最后的挣扎:“南沙海乱时,我带兵十人与敌军缠斗,生擒他们的副将,抓了他们一个营,我……”
祝洵这几天倒是偶尔听到过孟钰讲安南军的丰功伟绩,于是紧跟着问道:“南沙海乱除了将士所向披靡,也有我南越战船稳固的优势,能奇袭敌军也靠我南越海路运筹有序,更别说敌军看江老将军与主要兵力都困于涡流,而轻视安南军,但江小将军与你们却并未自暴自弃,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心理博弈。”
“就算你对以上都视而不见,只专攻于自己手里的军功,你当时在南沙海乱中拼死一搏,不是为国为家,也不是为了安南军,就是为了能一劳永逸从此无管无束?”
刘海自大惯了,目中无人,自然没有想过自己的军功中抽丝剥茧后,并不完全属于自己手中的那把刀,他这会觉得祝洵打败他并不是在踩踏他的自尊,而是把他心中膨胀起的那些对权势的慕求,戳破了。
泡沫破了后,他的心中有了多余的空间,他忽然想起一些好多年没想过的事情,他自小无父无母,带着一个瘦弱的表弟吃百家饭长大,初进军营就是为了吃饱饭,后来想要的多了一些,不仅想吃饱饭,还想吃得再好一些穿得再好一些,左不过想过更好的日子。
但他那会还是明白不可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那东西再好再多也不行,所以发现表弟因为敌军一点金钱的诱惑就出卖了作战信息时,他毫不犹豫地杀了表弟,他容不下这种事情的发生。
好像是自那以后,所有人都惧他怕他,他也越发骁勇,在军营中不断崭露头角,获得上级的青睐,也获得下级的尊崇,再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这会儿回想,觉得他现在本质和表弟也没什么不同,虽然没有通敌叛国,但最早的初心好像早就被他忘掉了,他虽然能杀了表弟,却没能阻止自己的内心也滋长起来,对权势的过分**。
这一刻他才完全卸力,随着胡大与阮明的搀扶回到自己的位置。
祝洵想说的话说完了,也不想再多言什么,交锋会于她来讲,比胜利更关键的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向所有人阐明,更完整有序的生存逻辑。
祝洵回身时,徐立叫住了她:“祝洵,赢的比我们村最勇猛的斗鸡还利落,不错不错!”
祝洵:“……”
徐立侧身问江羡:“江小将军,刚才说的胜者另外的嘉奖,不瞒你说,下官确实早有心思。”
江羡本还沉浸在刚才的局势中,如今被徐立一唤,回神后只来得及讲一句:“徐大人说便是了。”
徐立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之前为了让你新兵更好融入,并没有成立新兵连,而是直接打散到现有建制中,但这种举措的隐患也在,比如新兵可能很难融入,还是需要一个新兵特有的形制方便管理。”
“所以我想,保持现在新兵在老建制的状态,但是另起一个横向管理的模式来统筹所有新兵,祝洵作为一个半新不新的兵,又在新兵中有些威信,你看那余成……对不对,不如就让她来起这个头,江小将军觉得如何呀?”
江羡本来以为徐立会给祝洵戴多大一顶帽子,没想到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于是也没犹豫,直接说道:“徐大人对新兵的管理,实在想得周全,我看祝洵也确实可以胜任。”
徐立摆手道:“我只是看斗鸡想起来小鸡都是母鸡带着,有感而发罢了。”
江羡没想到话题又绕回斗鸡:“斗鸡应该都是公鸡,带小鸡的都是母鸡,这有什么关联……”
徐立抢白道:“江小将军看来是没有什么农家生活的经验,且不说公鸡也会看守母鸡与小鸡,就说那用来斗鸡的,可不是只有公鸡,我们村那个斗鸡摊,最凶的一只就是母鸡。”
江羡真没养过鸡,也没看过斗鸡,听不出来徐立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有此事,只是笑而不语。
祝洵接了这奖赏谢了恩便退出了场地,亲卫兵察言观色后,宣布另外两队进行沙盘对决,这一场对决中没有任何一队有像甲队一样明晰的策略,所以两队只是在山林里绕,谁也打不赢谁。
这会儿大家也缓过劲来,这沙盘对决可不是什么嘴上功夫,统筹战局本就是宏观又复杂的事情,他们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其间的深奥之处。
后来江羡和徐立聚头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江羡就叫停了比赛。
“交锋会就到此结束吧,一方面也只有甲队完成了所有的项目,并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另一方面,前线军报,我们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再多等一天,进行下一轮的交锋会决赛了。”
“这次交锋会我的收获很多,相信大家也如此,交锋之始,我让大家在参会人中找与自己相像的影子,我不知大家是否真的找到,但我相信大家一定看到了想成为的那个人的影子。”
“大家多半参与过战场,也有些新兵并不了解真实战场的残酷,明日开拔就要进入北境,那之后无论你想不想,都要去面对每日的残酷了。所以我和徐大人商量,今晚就择日不如撞日,在这泽阳城外,相聚而庆,快意人生,最后享受一下和平才有的幸福。”
“今晚除了例行守卫的兵士,其他人可饮酒但需适量,可欢庆但勿忘形,可对决但勿过分,快意为上,尽兴为上。”
不过都是些年轻人,听到可以欢庆的命令,一时都有些兴奋,一扫刚才交锋对决时紧张又肃然的模样。
天色暗了,校场内升起篝火,兵士们一团一团围在一起,有斗嘴官司的,也有行酒令的。
祝洵瞥到刘海洗净了脸上的血,头发也拢了起来,难得和大黑坐在一起,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
孟钰也察觉到了,肘撞了一下祝洵:“阿洵,你和刘海打的时候,说真的,太帅了,是我所有兄弟里第二帅的。”
祝洵皱了下眉:“那第一帅的是谁?”
孟钰笑了笑说道:“我兄长孟镇,他真的很帅,剑舞得也好,可惜你看不到了,不然你们一定投缘。”
祝洵本以为孟钰又在不老实,没想到却是想自己家人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空对着远方举了半杯酒,然后喝下。
转头看见顾小枫盯着她的手看,祝洵动了一下手,顾小枫的眼神跟着走:“你看我手干嘛,怎么,我也不是你心中的第一帅?”
顾小枫有点无奈地笑笑:“我没有兄长,你当然是第一。”
祝洵有点莫名的落寞,今天一天所有人都在说她剑好,身姿轻盈,实在帅气,可顾小枫却一句没说,就连现在她主动去问,也是这么不急不缓的。
“怎么觉得有些不情不愿……”
顾小枫很敏感察觉到了祝洵的心思,小声在祝洵耳侧说道:“阿洵,我第一见你时,你从天而降,转瞬间杀了五个人,五个,我对你的惊艳与叹服从那时就开始了,不像他们现在才第一次见。”
祝洵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怎么也有了要邀功请奖的虚伪心思,实在不该。
却听见顾小枫继续说道:“但是你受伤,我却是第一次见。”
祝洵循着顾小枫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内侧,有一圈剑伤,伤口很窄,但却不浅,所以涌出了一些血,如今已经结了血痂。
应该是和刘海对最后一招,收回脖颈处的剑时,又立马回剑到刘海发髻,一不留神划伤的。
祝洵没往心里去,也没多留意这些小伤,没想到顾小枫却看见了。
“没事,小伤而已。”
顾小枫却很执意地继续问:“疼么?”
祝洵本想说不疼,被他一盯,忽然心下一软:“也就,一点点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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