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明亮,薄薄的晨雾笼罩着侯府的院落,春桃便已早早起身,为林砚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物和一顿简单的早饭。
林砚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素雅襦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衬得她身姿纤秀。
她将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只用了一支素银簪子固定,虽无繁复装饰,却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她的面容平静,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与沉稳,与寻常女子相比,气质上多了一份疏离和独立。
用过早饭后,林砚缓步走向侯府大门,远远便看到萧玦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依旧身着那身玄色锦袍,衣料上隐隐绣着暗纹,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冷峻。
他的神色淡漠,目光平静,但当林砚走近时,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往常的淡然,只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林砚微微颔首,沉默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青色的马车,外观看似简约,细看却能发现车身的雕花和用料都极为考究,透着一股低调而不失格调的奢华。
青竹早已候在车旁,见到二人走来,连忙躬身行礼,随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玦和林砚依次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车厢内铺着厚实柔软的锦垫,暖意融融,隔绝了外界的微寒。
林砚安静地坐在一侧,微微侧首,目光透过车窗投向外面渐渐苏醒的京城街道。
此时的京城已逐渐热闹起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旗帜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小贩们早早摆开摊位,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行人络绎不绝,穿着各式各样的襦裙或锦袍,梳着不同的发髻,步履匆匆或悠闲漫步,勾勒出一幅古意盎然的繁华图景。街道宽阔平整,以青石板铺就,偶有马车经过,马蹄声“哒哒”作响,更添几分生动。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息——早点的香味、远处飘来的香料气息,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土味道,复杂而真实。
这就是大靖王朝的京城,繁华中藏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热闹的表象下暗流涌动,甚至暗藏杀机。
林砚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这个千年之前的世界,与她所熟悉的现代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些瞬间让她感到奇异的熟悉——同样的人间烟火,同样的善恶交锋,只不过换了一个时空背景。
“姑娘似乎对京城很陌生。”萧玦的声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打破了原有的沉默。他坐在对面,目光平静地望向林砚,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确实陌生,”林砚坦然回答,目光仍望着窗外,“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京城的记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萧玦点了点头,未再追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递到林砚面前:“这是顺天府近日接到的命案卷宗,你先看看,对案情有个初步了解。记住,只观察,勿妄加评论。”
“多谢世子。”林砚接过卷宗,小心翼翼地展开。卷宗以毛笔书写,字迹虽工整,却带着几分匆忙中的潦草,显是仓促整理而成。
她凝神细读,很快便梳理出了案件的基本脉络:
案发时间:三日前,深夜亥时左右。
案发地点:京城西市,福源当铺后院。
死者:李老掌柜,年六十二,福源当铺的掌柜,为人一向老实本分,未曾与人结怨,经营当铺多年,在邻里间口碑良好。
死因:后颈处有一处锐器造成的伤口,一刀致命,伤口边缘平整,深浅一致,可见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力道沉稳,应是惯于此道之人所为。
现场情况:当铺后院大门虚掩,未见打斗痕迹,死者倒在当铺后院的库房门口,手中紧握着半枚青铜碎片(卷宗后附有一张草图,绘有青铜碎片的纹路,与林砚记忆中那枚青铜令牌的纹路隐隐相合)。
库房内财物无一缺失,门窗完好,无被撬痕迹。现场勘查发现,整个作案现场几乎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除了库房门口地面上那道极为浅淡、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拖拽痕迹之外,没有留下任何鞋印、指纹或其他具有指向性的物证。
目前尚未锁定任何嫌疑人,顺天府已经对当铺内的伙计、周边商户及附近居民进行了全面排查,但未能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有目击者称,在案发当晚曾瞥见一道黑影从当铺后院翻墙逃离,但由于夜色深沉、光线昏暗,无法辨认其容貌、身形特征,甚至连性别都难以判断。
仔细审阅完卷宗后,林砚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她意识到,这起案件与她曾在现代侦办过的张诚命案存在多处令人惊异的相似之处。
两起案件的受害者均是被从后颈处一刀致命,凶手下手精准、手法娴熟,显示出极强的专业性;案发现场均被刻意清理,未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此外,两名死者手中都握有与青铜令牌相关的物品——张诚案中是一枚完整的青铜令牌,而本案中则是半枚青铜碎片。
更令人困惑的是,库房内的财物并未丢失,这说明凶手的动机并非谋财。
那么,凶手究竟是针对李老掌柜而来的仇杀,还是另有所图,企图寻找某样特定之物?
此外,死者手中紧握的那半枚青铜碎片究竟是何物?
它为何会出现在死者手中?
这一切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世子,”林砚抬起头,目光落在萧玦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有几个疑问,不知可否向您请教?”
萧玦微微颔首,语调沉稳:“但说无妨,只是需谨言慎行。”
“是。”林砚点头应声,继而缓缓陈述道:
“第一,卷宗中提到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倒在库房门口,手中紧握青铜碎片。这是否意味着死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袭?凶手是否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
第二,库房内财物并未丢失,凶手的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
第三,那半枚青铜碎片是否经过专业鉴定?其材质为何?上面的纹路是否有专人辨识过?
第四,库房门口那道拖拽痕迹,究竟是死者被拖拽时留下的,还是凶手搬运物品时所形成的?”
她的问题条理清晰、直指要害,每个疑问都精准地触及案件的核心疑点,没有丝毫赘余,显示出极强的逻辑推演能力。
萧玦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他原以为,即便这位失忆的女子能看懂部分图谱,也未必能从卷宗中捕捉到如此多关键细节。
事实上,就连顺天府的资深捕头和推官,也大多将注意力集中在凶手身份和青铜碎片的来源上,很少如此周密地推敲现场痕迹与动机之间的关联。
眼前的女子,确实非同一般。她的思维方式缜密而独特,与常人截然不同,甚至比许多经验丰富的办案人员更为敏锐机警。
萧玦默然片刻,而后徐徐回应道:“你提出的这几个问题,顺天府也曾有所考量,但目前尚未得出明确结论。
第一,现场确无打斗痕迹,死者除致命伤外无其他伤痕,初步推断是在无防备状态下遇害,但凶手与死者是否相识,仍缺乏证据支持。
第二,关于作案动机,目前存在两种推测,一是仇杀,二是为了寻找某件物品,但无论是仇杀还是劫财的推测,目前都仅仅停留在假设层面,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能够支撑这些推断。
第三,现场发现的青铜碎片已经经过多位专家的仔细鉴定,确认是由上古时期的青铜材质制成,其表面雕刻的纹路诡异而复杂,至今无人能够解读其中含义。
让人费解的是,在我之前侦破的几起悬案现场,也都发现过类似的青铜碎片,这很可能暗示着这些案件之间存在某种隐秘的关联。
第四,库房门口发现的拖拽痕迹极其轻微,几乎难以用肉眼辨认。
顺天府的初步判断是,这些痕迹可能是死者倒地后身体轻微移动所留,也不排除是凶手作案时留下的痕迹,但受限于痕迹的模糊程度,目前还无法得出确切结论。”
林砚边听边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果然如她所料,顺天府的办案思路仍然固守传统的断案模式,过度注重对嫌疑人的排查和表面证据的收集,而忽略了现场细微痕迹的深入分析和严谨的逻辑推演——这恰恰是她的优势所在,也是她能与萧玦形成完美互补的关键之处。
“世子,”林砚再次开口,语气坚定而自信:
“我认为,这起案子绝非简单的仇杀或财杀案件。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的作案手法相当专业,每一个步骤都显得有条不紊,显然是经过周密准备的。
而且,凶手对现场的清理能力极强,几乎抹去了所有明显的痕迹,这说明凶手很可能具有丰富的作案经验,或者接受过特殊的专业训练。
另外,死者手中紧握的青铜碎片,绝不可能是偶然出现的物件,极有可能是死者在临死前奋力从凶手身上抢夺而来的关键证物,也不排除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作为一种标志或暗示。
还有那道看似微不足道的拖拽痕迹,虽然细微,但很可能隐藏着破案的重要线索,或许正是解开整个案件谜团的关键所在。”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每一句推断都有充分的依据支撑,每一处分析都直指案件的核心疑点。
萧玦凝视着她,眼中的探究之色渐渐转为由衷的欣赏——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女子能够绘制出那些精密的现场图谱,她的思维方式与推理能力,仿佛天生就是为刑案侦破而生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萧玦语气平淡却带着认可。
“但这些目前都还只是基于现有信息的合理推测,尚缺乏实质性的证据支撑。等我们到了顺天府,亲自勘察过现场的痕迹和那枚青铜碎片后,再作进一步的分析。
另外,我要提醒你,在顺天府办案时要格外谨慎,不可轻易暴露你的这些推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世道对女子参与断案本就极为排斥,更何况你的身份至今尚未明朗。”
“我明白了,多谢世子提醒。”林砚颔首应道。
她深知萧玦的顾虑并非多余,在这个时代,女子地位本就低下,更何况是涉足断案这等被视作“男子专属”的领域,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非议,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她会谨记在心,适当收敛锋芒,在合适的时机,以恰当的方式展现自己的能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