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当铺坐落在京城西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是一家声名远播的老字号当铺。门面虽不甚宽敞,但整体装潢却透着一股古朴雅致的韵味,门口悬挂着两块深色木质牌匾,上面以苍劲雄浑的笔法镌刻着“福源当铺”四个大字。
只是牌匾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自从那起命案发生之后,这家当铺便一直大门紧闭,处于完全的停业状态。
萧玦、林砚、张猛,以及随行的几名捕快,一行人步履整齐地来到了福源当铺门前。
当铺的伙计早已惴惴不安地守在那里,一见他们走近,脸上立刻浮现出惶恐与紧张,连忙躬身行礼,声音略带颤抖:“萧世子,张捕头……您们来了。”
“把门打开,带我们去后院的库房。”张猛语气沉稳而严肃,不容置疑。
伙计连忙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摸索着打开了当铺的大门。门一推开,一股陈旧的、混合着尘封物品的气味扑面而来。
当铺内部光线十分昏暗,仅靠几缕从窗隙透入的微光照明。货架上杂乱地堆放着各式当品,玉器、瓷器、金银首饰、旧衣物等一应俱全,只是摆放得凌乱不堪,显然在案发之后,捕快们多次搜查现场时翻动过这些物品。
穿过当铺略显拥挤的大堂,便来到了后院。
院子并不宽敞,几棵老槐树静立其间,枝桠虬曲,投下斑驳的树影。地面由大块的青石板铺就,平整却已显磨损,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木箱和杂物。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与尘土气息,显得格外沉寂。
后院的尽头,便是那间关键的库房。库房的木门依然保持着案发时的状态,虚掩未锁,门板和门框上看不出任何被撬动或破坏的痕迹。
伙计战战兢兢地指向库房门口的一块青石板,声音发颤:“萧世子,张捕头……就是这儿。李老掌柜……就是在这个位置倒下的。”
仔细看去,那块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褐色印迹,那是死者留下的血迹。只是连日来的风吹日晒,使得那抹痕迹变得愈发浅淡,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林砚并未多言,立即俯身蹲下,全神贯注地勘查起地面。她不像其他捕快那样只关注血迹或显眼的痕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青石板之间的缝隙、地面的积尘、甚至库房门外墙角的蛛丝马迹上,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
她手上戴着一副简单的粗布手套——这是来之前萧玦特意吩咐青竹准备的。虽远不如现代的无菌手套精细,但至少能避免直接触碰而破坏现场可能遗留的痕迹。
萧玦静立一侧,目光始终落在林砚身上,眼底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注意到,林砚勘查现场的方式与寻常人截然不同。普通捕快办案,多是在明处翻找,注重表象线索;而林砚却极其耐心和细致,每一寸地面、每一处角落都认真检视,甚至以手指轻拂尘土,观察其分布与状态——这种近乎执着的细致,连他自己也自觉不及。
张猛和其余几名捕快则站在另一边,脸上写满了不屑与不耐烦。他们认为林砚不过是在徒劳无功地折腾,现场早已被反复勘查多次,根本不存在什么遗漏的线索。
一个女子,此时还在这装模作样地侦查,简直是浪费时间。
一名年轻的捕快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张猛嘀咕道:“头儿,您看她那样子……这不是白费力气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张猛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但脸上的轻蔑之色,却丝毫未减。
林砚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依旧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目光如炬,一丝不苟。她全然无视周围投来的嘲讽目光与不耐烦的啧叹声,依旧凝神屏息,专注于命案现场的每一寸土地。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越是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越可能隐藏着破案的关键。在罪案侦查的历史上,无数悬案正是依靠一丝丝细微的痕迹得以侦破——无论是凶手无意间落下的一根毛发,现场残留的一粒特殊灰尘,还是一个几乎被抹去的模糊鞋印,这些都可能成为将罪犯绳之以法的决定性证据。
片刻之后,林砚锐利的视线定格在库房门口墙角的一处尘土上。
那里的尘土分布显然与周围不同,显得格外凌乱,仿佛被人匆忙掩盖过什么。更令她注意的是,尘土之中夹杂着几根极其细微的淡黑色纤维,若不仔细察看,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
她心神微动,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捏起那几根淡黑色的纤维,将它们平摊在掌心,借着光线仔细端详。
这些纤维质地粗糙,却又隐约泛着一丝特殊的光泽,既不同于寻常百姓穿的棉布纤维,也区别于达官贵人偏好的丝绸材质,反而更接近某种特殊用途的布料——譬如军队专用的衣料,或是江湖人士惯用的夜行衣材质。
“世子,请您看看这个。”林砚站起身,将掌心中的淡黑色纤维递给站在一旁的萧玦。
萧玦接过纤维,先是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其纹理与色泽,随后又凑近鼻尖轻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疑惑:“这确实是夜行衣的布料纤维。夜行衣通常由粗麻与蚕丝混合织成,质地坚韧耐磨,不易破损,且因其颜色深沉,便于在夜间隐藏行踪。看来,凶手作案时穿着的正是夜行衣。”
张猛和几个原本不以为然的捕快听到这个结论,脸上的轻蔑之色渐渐收敛。他们在现场勘查多时,却从未注意到这些细微的纤维痕迹,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真的从杂乱无章的现场中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穿夜行衣的人不在少数,”张猛皱着眉头提出疑问,“江湖侠客、盗贼、杀手,都有可能作这般打扮。仅凭这几根纤维,恐怕还是难以锁定具体的嫌疑人。”
“确实无法直接指认凶手,”林砚语气平静地回应,“但这至少为我们指明了一个调查方向。凶手特意穿着夜行衣作案,说明其早有准备,且极力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此外,这几根纤维质地特殊,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普通夜行衣材料,很可能是特制的。我们可以从京城内专门制作这种特制夜行衣的店铺入手排查,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萧玦赞同地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张捕头,立刻安排人手,彻查京城内所有的裁缝铺和织坊,重点关注那些制作特制夜行衣的店铺,特别是近期有陌生人来定制此类衣物的商家。”
“是,萧世子。”张猛连忙应声,态度已然变得认真起来,不再有丝毫敷衍。他迅速吩咐身旁的几名捕快分头展开调查。
几位捕快领命快步离去,张猛再看向林砚时,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敬重。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虽然年轻且来历不明,但在勘查现场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比他原先想象的要敏锐细致得多。
林砚并未在意他态度的转变,再次蹲下身来,继续专注地勘查现场。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库房门口的青石板上,那道极浅却依旧可辨的拖拽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当晚发生的一切。她顺着拖拽痕迹的方向,缓缓移动视线,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隐藏的真相。
视线摸索一直延伸到库房墙角那个毫不起眼的凹陷处,这处凹陷仿佛天然融入了墙壁的阴影之中,若非刻意搜寻,几乎无法察觉。
那个凹陷处,不仅位置隐蔽,还被几件废弃的木箱和破旧麻袋半遮半掩,若是不仔细排查,根本难以发现。凹陷处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浮尘,而在尘土之间,隐约可见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油脂痕迹,那痕迹极浅,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世子,你看这里。”林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笃定。
萧玦与张猛闻声迅速走近,俯身凑近她所指的位置。
凹陷处极为隐蔽,确实被杂物遮掩得严严实实,而地面上的油脂痕迹异常浅淡,几乎与周围的尘土融为一体,若不凝神细察,极易忽略。
“这是……油脂的痕迹?”萧玦眉头紧锁,目光专注地审视着那处细微的残留,“能看出是何种油脂吗?”
“从性状判断,极有可能是动物油脂,譬如牛油或猪油一类,”林砚语气平稳却充满确信,“而且,这油脂痕迹相当新鲜,不像是陈年旧迹,应是在案发当晚由凶手所留。结合之前发现的拖拽痕迹,我推测,凶手当时很可能用一件浸满动物油脂的柔软织物,自此处将某物拖行至库房门口,随后逃离现场。”
“用动物油脂浸过的柔软物品?”张猛面露困惑,不解地追问,“凶手此举目的何在?动物油脂能有何用处?”
“或许,凶手所要隐藏或搬运的物品需借动物油脂来保存,”林砚沉吟片刻,缓缓分析道,“例如某些易受潮、易变质的物件,以油脂包裹可起防潮防腐之效。又或者,凶手试图以动物油脂掩盖某些特殊气味——可能是他自身的气味,也可能是所携物品的气息——以此避免引起他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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