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秋月她会来吗?”明日便是七月七,芙蓉仙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自言自语道。
赵望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不忍心向芙蓉仙说出真相。
“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芙蓉仙说,“小花,镜花楼新推出的这款栗子糕很好吃,你帮我包起来,等秋月来了让她也尝尝。”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芙蓉仙戳了戳赵望春的脸。
赵望春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冲着芙蓉仙笑。
“你不会也看上什么孙郎王郎吧?”芙蓉仙警觉地瞪圆了眼,“我警告你,我!不!同!意!。你还是个小姑娘,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多吃饭,好好长身体,知道了吗?”
“我没有。”赵望春用力摇摇头,为了自证清白,拿了一块栗子糕塞进了嘴里。
“这才乖嘛。”芙蓉仙笑眯眯地把赵望春揉了一顿。
赵望春刚想反抗,却见芙蓉仙的眼神一瞬间变了。
她缓缓抬起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赵望春,眼中似盛着万千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
赵望春看呆了,耳朵和脸瞬间变得烫烫的,一时之间竟忘了动弹。
“哈、哈、哈。”芙蓉仙趁机在赵望春脸上狠狠掐了一把,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你耍赖!”赵望春顶着一个鸡窝头,挥拳抗议。
芙蓉仙已经一溜烟走了,似乎有人在喊她过去。
赵望春捂着脸想叫住她,让她别走。
下一秒她回过神来,看向芙蓉仙消失的转角,“这只是幻境,这些人早就死了。”
这些人早就死了。
无论她做什么,她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但赵望春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下一秒,她的后脑勺一痛。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捏散了藏在袖子里的栗子糕。
等她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在一顶黑暗的小轿里。
她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嘴里也塞着一块布。赵望春挣扎着发出“唔唔”声。
一双素色修长的手掀开了轿子,月色如水,照出了这双手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细细的纹路。帘子掀开后,小轿外玉公子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玉公子俯身上前,喃喃自语。
他出神地盯着赵望春的脸,伸出手轻轻贴上:“阿姐。”
赵望春愤怒地想去撞他,低头时却发现自己身上被套上了一件不属于她的精致戏服。她身上散发出一股香粉味,有人帮她化了妆。
“对呀,特别是这双眼睛,多像啊。要是扮上相,估计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赵望春的脑海里响起了秋月的话。
玉公子一直以来对她的反常态度终于有了解释。
难怪他第一眼见到她就愿意收留她,难怪他一直对她关切有加。
“阿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已经为你受了许多次,这一次贵人说什么也不肯了。”玉公子看着她的眼睛,“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赵望春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的脸上烧出一个洞。
“小花,帮帮我,也帮帮她吧。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银子。”玉公子附在她耳朵旁,低声恳求道。
“好了,没时间给你们姐弟叙旧了,抬走吧。”黑暗中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能上贵人的床是你们的福气。一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仙子了。”
“是是是。”玉公子起身放下了帘子,陪笑道。
轿子被抬起,摇摇晃晃地向前。
周围越来越安静。
只有仆役们抬着两顶小轿向前时发出的喘息声。
赵望春卸下了力,黑暗中是一双清醒的眼睛。
她在思考,是要此时逃出,还是去探探贵人的底细。这些绳索对她来说不过雕虫小技,不可能束缚住她。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远远出现了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轿子旁停下。
“站住!”轿外传来了一女子的怒喝。
“你是谁?”抬轿的仆役问,“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轿子。”
“我管你是谁!”芙蓉仙跳下马,“就是你们带走我的弟弟妹妹的?”
“你怎么来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赵望春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芙蓉仙一身桃花妖的扮相,拿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堵在小轿前。但她错愕地发现,从另一顶小轿上走下了玉公子。
“我看到地上散落的栗子糕,找到了后院,再一路找到了这里。周玉,是他们胁迫你的对不对?”芙蓉仙问,“别怕,我都知道了,到阿姐这来,我保护你。”
玉公子绝望地摇了摇头:“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姐……等等,玉公子,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啊?”领头的仆役起了疑,“我怎么看这个人才长得更像传闻中的芙蓉仙啊。”
随着仆役的话音落地,一瞬间,芙蓉仙什么都懂了。
“没错,我才是芙蓉仙,你把他们放走!”芙蓉仙把刀架在了领头仆役的脖子上。
“哎呦呦,姑奶奶,您悠着点。”领头仆役脚一下子就软了,“我们是姜老爷派来的,您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啊。”
姜,当朝皇后的姓氏。那位姜老爷很有可能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外戚。
四周的仆役想上前制止住芙蓉仙,却见她把菜刀向前一送:“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芙蓉仙的手都颤抖了,她还在劝说着:“周玉,你别怕。阿兄认识很多人,我去求求他,说不定他跟贵人求求情,就能放了我们。”
“什么阿兄?”玉公子咬牙道,“周富他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阿姐,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把我卖了,也把你卖了,他把整个镜花楼都卖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向上爬的梯子!”玉公子嘶吼道,“阿姐,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只要你现在转身回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明天太阳升起,你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芙蓉仙。”
“那怎么可以!”风扬起了芙蓉仙的碎发。她咬牙道:“既然她们要的人是我,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代我受过!”
“阿姐,你受不住的!”玉公子悲戚地说,“你没有见过他们的手段,你真的受不住的。”
玉公子将衣服扯开一道口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新伤叠着旧伤,有鞭伤、有刀伤、有烫伤,甚至还有暧昧的齿痕……触目惊心。
“现在,你还不走吗?”玉公子凄切一笑。
一滴泪从芙蓉仙化着浓妆的脸上落下。
她笑了:“若是我走了,你和小花又待如何?”
“我已经习惯了。”玉公子急切地辩白道。
“那小花呢?她也要习惯这样的生活吗?”芙蓉仙问,玉公子讷讷不敢出声。他所有肮脏的过往、阴暗的心思都在此刻全然暴晒于芙蓉仙的目光下,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周玉,没有人会习惯痛苦的,让我来吧。”芙蓉仙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会消散。
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淡、极温柔的笑容,此刻她不是名动天下的芙蓉仙,而是十年前在侯府后院单枪匹马救下陈狗儿的周芙蓉。
下一秒,她手腕一翻,将菜刀利落地架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放了他们,我跟你们回去。”她说。
“周芙蓉——”周玉失声喊道。
“回去,不然我就杀了我自己。”周芙蓉冷静地说,“从此天下再无芙蓉仙,让你们的贵人做梦去寻吧!”
“好,我们答应你。”领头的仆役答应了她的要求,“反正老爷要的本来就是你,玉公子他早就玩腻了。”
“玩腻了”这三个字让周芙蓉的目光一窒。
轿子里的赵望春猛地想冲出去,却发现自己像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捆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不是物理的束缚,而是整个空间对她的排斥——仿佛在警告她,这只是一段不容更改的过往回忆。
芙蓉仙代替他们坐上了轿子,而她和玉公子则被送了回去。
等到那股禁锢人的力量消除后,她推开门,想要去寻芙蓉仙。
不料门外漆黑一片,只有那声充满怨恨的声音还在不断回响:“花好月圆空许诺,痴心错付悔断肠——”
“又是梦。”赵望春做出了判断。似乎每当故事进入到一个新的节点时,这个诡异的梦就会有一个新的进展。
赵望春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顺着那个声音追去。
这一次,那个漆黑的屋子中不再是空荡的一片,而是被熊熊火焰充斥着。
无数的戏稿在火焰中燃为了灰烬。
那个穿着戏服上吊的女人,变成了芙蓉仙。
赵望春用水短暂地压下了火焰,一页未被燃尽的纸飘到了她的脚下。赵望春捡起来一看,残页写着“王娘子镇”四个字。
赵望春抬头,观察着芙蓉仙的尸体。
长长的袖子从两侧垂下,脚尖离地,轻轻地晃荡着。那是一身红色的戏服,看上去像是桃花妖大婚时的装扮。她的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似乎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下一秒,她的眼睛不甘地睁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赵望春。
赵望春醒了。
那天天快明时,一顶小轿送回了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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