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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丧事

荣幼宜踩着暮色从城西郊外晃荡回城门时,天光已彻底沉入靛蓝,正是城中炊烟四起、饭香勾人的时辰。她腹中空空,盘算着就近找个馆子解决。

途经一座府邸,朱漆大门在昏昧天光下透出沉甸甸的厚重感。然而,门楣之上,几道惨白的招魂幡突兀垂落,随风无力地飘荡。

府门洞开,人影憧憧,进出之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挂着悲戚,将那沉沉暮气都搅得更浓稠了几分。

荣幼宜目光懒散地扫过那刺眼的白幡和进出的悲容,这家是有人办丧事吗?

她正欲抬脚离开,府邸深处却骤然爆出一阵激烈的争吵,硬生生拽住了她的脚步。

“你凭什么拦我见阿娘!我也是阿娘的骨血!难道连给她上一炷香的资格都没有吗?!”

那声音听着是个年轻的少男,声音处于变声期,听着哑哑的,怪难听的!

紧接着,一道尖厉刺耳、如破锣般的中年女声狠狠顶了回去,满是鄙夷与刻薄:

“我呸!弟妹膝下唯有小椿一位千金!你算哪门子阴沟里爬出来的野种?一个下贱的男儿身,也敢在此撒泼放肆!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他给我拖出去!”

荣幼宜原本要迈开的脚步,硬生生被这活色生香的宅门大戏钉在了原地。

啧,八卦硬控,诚不我欺。

她迅速调动面部肌肉——微蹙的八字眉,嘴角向下撇去,眼眶竟也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微红,活脱脱一副强忍悲戚的模样。再加上一身料子不俗的衣衫,在这混乱当口,竟也无人细究,她顺顺当当地混进了那洞开的府门。

府邸不算宏阔,此刻却被人群塞得满当当。众人如被无形磁石牵引,黑压压地汇聚到灵堂方向。哀乐凄切,与愈演愈烈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宛如指引。

耳畔人声鼎沸,窃窃私语如同暗涌:

“齐家主不是只生得一女?这唱的是哪一出?死人跟前竟冒出个郎君来认亲?”

“齐家靠走镖立业,家主常年在外,家里不过是正夫领着个病秧子女儿。怕不是早在外头留了外室,这小子便是那笔风流债!你看那嚷嚷的妇人,不正是正夫的亲姐姐?摆明是替侄女儿来争家当!”

“啧,看那少男身量,分明比齐家小姐还大上几岁……谁才是真正的嫡出?只怕是齐家主嫌弃正夫无能、不能开枝散叶,才另娶得如今这位。终归男儿身……怎及得上能顶门立户的真女儿。”

精彩!实在是精彩!

短短几步路,荣幼宜就把这出宅门闹剧的楔子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径直落在灵堂正中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粗麻素衣大得几乎要将那单薄的肩背吞没,乌发分作两髻别在耳侧,跪于悬棺之前,年纪不过**岁,正是众口所说的齐家独女。那小小身影在香火与纸灰间,愈显寂寥。

而不远处,一个壮硕妇人叉腰厉声,唾沫横飞。

地上,布衣少男被几个家丁死死摁在砖地,脸颊紧贴冰凉,狼狈不堪——正是先前那两道刺耳嗓音的主人。

“是阿娘说的!”少男声线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急急辩驳,“阿娘说,正夫心肠歹毒,妒人如仇!为了护我周全,才忍痛将我养在外室!你们不信?我有族谱为证——上头分明有我的名字!”

他脖颈青筋绷起,嗓音倏地拔高,仿佛要将灵堂的阴冷震碎:“按大律!齐家,也有我一份!而这女人——”

话锋一转,他猛然抬头,目光犹如淬毒的利箭,直直射向那壮妇,声如刀斩:

“她根本不是齐家人!你们凭什么听她的?都给我松开!谁敢再压我?今日动我一根指头的,我通通扭送官府,一个也别想跑!”

此言一出,几个家丁对视一眼,眼底飞快掠过惊疑。手劲虽未彻底松开,却已不似先前那般铁钳般死死钳制,隐隐生出几分迟疑。

“好哇!”那中年妇人登时尖声厉啸,宛若抓住了天大的把柄,“都听听!都听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什么祭拜亡母?分明是冲着家产来的!欺负我们小椿年幼,想要逞威风罢了!今天我就替你那狐媚爹教训你!”

怒火攻心,她猛然抡圆手臂,蒲扇般的大掌带起呼呼风声,狠狠扇在少男脸上!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灵堂中仿佛重物坠地,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少男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喉间发出一声低闷的痛哼。半边脸顷刻间肿胀,血色自皮肤下迅速漫开,紫红透亮,嘴角也被生生扯裂,一缕鲜红蜿蜒而下,刺目骇人。

“哎哟!打人也不打脸啊!”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失声叫嚷,“毁了相,往后还怎么寻妻主?这不是断人活路吗!”

“就是!一个小郎君,能吃你们齐家多少米粮?众目睽睽之下,竟下此毒手!”

到底是男人会心疼男人。

几名旁观的男客纷纷开口,甚至有人伸手去拦那气急败坏的妇人。

原本压着少男的几个家丁,早已被这一掌吓得心惊胆战。方才少男言辞凌厉,他们心底就起过迟疑;此刻见鲜血直流,更是手忙脚乱地抽身,仿佛避毒蛇般退开,唯恐惹祸上身。

毕竟他们本就是听命行事的下人,再说,吩咐他们的人,到底算不算“齐家人”,还未可知。

少男却极会见机。脸颊肿胀、血迹未干,他竟瞬间收敛了先前的锐利,借人搀扶坐起。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眼神悲切,直直投向那始终沉默的背影。

“……小椿妹妹。”他声音颤抖,手指抖抖索索地指向中年妇人,“你为何不信我?她……她不过是个外姓人!我才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你转过头来看看我的眉眼,分明与阿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相貌。

荣幼宜挑眉,冷眼旁观。

示弱,有时远比逞强更有效。若这男的真握有写了名的族谱,局面确实已隐隐倾向这位“哥哥”。

她此刻最感兴趣的,是风暴中心那唯一的静默点——那个被称作“小椿”的女孩。

是淡定的胸有成竹,还是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呢?荣幼宜更倾向前者。

自始至终,女孩都没有回头。

只是静静地跪在黑沉沉的棺木前,脊背挺得僵直,仿佛一尊小小的、沉默的石像。

任由几人在她背后吵闹,明明她是风暴中心。

看着年纪真小啊,荣幼宜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袖口。

要不要上去帮忙?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懒懒地摁了回去。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这浑水里头泡着真假血脉、死人活人、家产纷争。

她只是个路人,前因后果一概不知,贸然插手,只会把水搅合地越来越乱。

“什么内人外人?我看你就是个下三滥的骗子!”

思绪尚未散开,那种熟悉的喧闹门突兀破开杂乱。

竟又来了一个人,还是她的熟人——京兆尹的小女儿谭能云。

人群被硬生生推开,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闯了进来,几个精干捕快紧随其后,肃杀之气瞬间压下灵堂的悲戚。

“有人报官,灵堂闹事!”她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手一挥,直指地上少男,“就是此人!锁了,带走!”

竟是问也不问,直接拿人!

荣幼宜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啊。没想到这小小的齐家,竟能牵扯到京兆尹?

事态骤然逆转,快得叫人猝不及防。堂中宾客皆骇然失色,噤若寒蝉。

“放开我!你们官商勾结!草菅人命!我没有罪!还有没有王法了——!”

少男声嘶力竭,凄厉如困兽哀嚎。然而在两名捕快的铁腕下,他的挣扎脆弱得不堪一击,像狂风中摇折的枯叶,被粗暴提离地面。

血与泪糊满他的脸,衬着那肿胀扭曲的半边面孔,狰狞如厉鬼。十指如钩,死死抠住冰冷的地砖,指甲在青石上刮出刺耳的“滋啦”声,留下几道触目的白痕,却终究敌不过捕快铁钳般的手劲,被强行拖向灵堂之外。

那凄厉的诅咒与哭嚎声渐行渐远,最终被厚重的门帘吞噬。

整个灵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粗暴的执法牢牢攫住。

唯有荣幼宜。

她的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风暴中心那尊“石像”的细微异动。

在众人视线被惨叫与拖行吸引的刹那,那个女孩——悄然地,极其缓慢地,回过了头。

荣幼宜看清了她的侧脸。

那绝不是孩童该有的神情。

线条冷硬,下颌紧绷,如同精心雕琢却毫无生气的玉面。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没有惊惶,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冷漠与……近乎非人的平静。

除了眼角的那一滴泪,她平静地像个怪物 。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怪物”就在此刻,毫无波澜地抬眸,与她的目光稳稳对上。

荣幼宜并未露出被撞个正着的窘迫,反倒笑得灿烂明媚。

就在那笑意盛开的瞬间——

女孩冰冷的玉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竟飞快掠过一丝……嫌弃?

咦?

荣幼宜的笑意微微一滞,心底升起一股荒谬。

嫌弃?

她暗想:自己这样兼具美貌与智慧的人,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嫌弃?

真是没眼光。

她无声叹了口气,把心底的无语压下,顺势退了半步,将身形更深地隐入人群。免得被谭能云瞧见。

谭能云那性子,若知她混进来,指不定明日整个京城都要传遍。

少男被狼狈地拖出灵堂后,人群中的嗡嗡声便失去了焦点。天色彻底沉落,墨汁般层层晕染。

方才亲眼目睹了这出闹剧,加之夜色已深,宾客们脸上刻意堆砌的哀恸愈发单薄。他们三三两两,敷衍地对着灵位方向欠欠身,口中含糊着几句“节哀顺变”的套话,脚步却已急切地朝着门口挪去,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灵堂顷刻间空旷冷寂,惨白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壁上悬挂的挽联拖拽出鬼魅般的长影。几个灰衣下人木着脸,手脚麻利却无声地撤去残羹冷炙,收拾狼藉杯盘。

唯有那一直跪伏在蒲团上的纤细身影,此刻才在仆妇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试图支起身子。她的动作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显然因久跪不动,腿脚早已麻木。

她低垂着眼睫,在仆妇试图加力托住她手肘时,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地拂开了对方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断。

小小的胸脯微微起伏,她试图将这股冰冷的气息压入四肢百骸,唤醒那麻木的知觉。

她兀自站稳,单薄如初春柳枝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宽大的孝服袖口随之摆动。

随即,她以一种异常僵直、明显拖拽着下肢的姿态,一步一顿,几乎是拖曳着脚步,却目标明确地径直朝荣幼宜藏身的廊柱阴影走来。

月光穿过窗棂,斜斜打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那玉雕般的面庞愈显冷硬。

她在离荣幼宜仅一步之遥处停驻。身高只及荣幼宜胸口,裹在素白孝服里更显弱不胜衣。

然而,出口的声音却与这副孱弱身形极不相称。清冷、克制,却因年岁尚小而带着未脱稚气的脆响:

“我叫齐椿。”

月色下,那声音仿佛冰水滴落石缝,寒意逼人。

荣幼宜垂眸审视眼前的小小身影,语调轻缓,尾音带着一丝懒倦的玩味:“节哀?”

她微顿,指尖若有若无地在袖下轻点,带着一丝玩味的探询,“让京兆尹的人出面帮你,可不是好选择。毕竟京兆尹没权力闯进别人的府邸拉人走——要是有人真想做文章,你可就正好成了他们的借口。”

“有用便可。”齐椿下颌线条紧绷,话语中透出一股孩子不该有的隐忍与克制。“而且,是她主动要求帮我。”

荣幼宜笑盈盈地蹲下身,视线瞬间与这早熟的小女孩齐平,嘴角的笑意未曾消失,眼神却愈发探究:“人情债,向来最难偿还呢。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如此深厚,她竟然会为了你主动求助。”

啪嗒。

仿佛一枚无形的石子骤然击碎了冰面。

齐椿脸上那层近乎完美、超龄的冷漠面具瞬间龟裂。深潭般的眸底,属于孩童的迷茫与被看穿的委屈,随即浮现,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羞恼,仿佛受惊的鱼群,迅速掠过。

“她能图我什么?”

话音落下,她又低声嘟囔,几乎像在撒娇:“而且……人情债一定要还吗?我能不能装傻?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继承这个家业。被抢走就被抢走吧。”

“也不是不行。”荣幼宜轻笑一声,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你真不在乎母亲留下的产业,也不介意这举动成全了你那个所谓的哥哥,你倒是可以这么做。”

荣幼宜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冷静,像是在随口陈述一个可能性。

“那不行。”齐椿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很大,几缕散落的额发随之晃动,显得几分孩童的执拗。

她的声音干脆,掷地有声:“若放过他,我阿爹不会放过我。他会变成鬼来找我。”

这句话仿佛从心底挤出来,眼中的恐惧深沉且真切,却并非对鬼怪的天真畏惧,而是对父亲生前威严的延续与死后执念的深刻忌惮。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

齐椿的胸膛随之起伏,她努力将方才的颤抖压下,抬眼时,那份稚嫩的情感被她硬生生压进心底,眼中只剩下锋利与决绝。清澈的眸光直直看着荣幼宜,像是小兽在竭尽全力竖起全身的刺。

“光靠谭能云……”她的声音逐渐平稳,故意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冷静,“恐怕无法守住我阿娘留下的东西。”

她微微歪了下头,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像一只在评估猎物价值的幼兽。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荣幼宜:

“那你呢?”

停顿片刻,她吐出那个带着试探与谨慎的称呼:“你能帮我吗?这位——姐姐。”

“姐姐”二字清脆,却没有丝毫亲昵,反倒带着一丝试探与衡量。

荣幼宜眉梢微微一挑,随即那张明艳的脸上便绽开一个毫无破绽、如春花般绚烂的笑容,似乎刚才那点波澜从未存在过:“没记错的话,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啧,”她语速悠然,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困惑,指尖随意卷着一缕垂下的发丝,“小椿妹妹,我为何要帮你呢?我帮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为何觉得我能帮得了你?”

齐椿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缓缓地、极其专注地在荣幼宜昳丽的眉眼、如云的鬓发、华贵的衣料上无声扫过。

然后,她缓缓抬起那只还带着点婴儿肥、却稳如磐石的小手。指尖在昏黄的烛光下,透出玉芽般的润泽,精准地指向了荣幼宜云鬓间斜插的那支发簪。她的指尖在摇曳的烛光下,甚至能看到一点透明的光泽。

“你的发饰,”齐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灵堂的寂静,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专业的笃定,“是上好的水苍玉髓。水头足得能养鱼,色正阳绿,无杂无裂。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

她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那双早慧的眼中,此刻竟奇异地混合着孩童的孤注一掷与成人的冷静算计:

“于您而言,助我不过拂袖之劳。于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仿佛是在模仿成年人的语气,却异常清晰,“这对我来说,像枯苗盼雨,九死一生才能有一线生机。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刃,最忠诚的犬——哪怕是我的命。”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稚嫩的脸上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仿佛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对方。

荣幼宜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仿佛背负着无法言喻的命运,那双总是盛着轻松笑意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真切的、如细针扎过的刺痛。

“噗嗤——”她突然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带着一种驱散阴霾的明亮。她伸出手,带着随意而亲昵的动作,轻轻弹了一下齐椿光洁的额头。

“小呆子。”她语气懒散,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命就好好留着吧,姐姐我可不收这种‘厚礼’。”

她利落地抬手,“叮”一声轻响,便将发间那支点名的、透着幽碧水光的玉簪拔了下来。

莹润的簪身在她指间转了个圈,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她随意地、像递一块糖果般,将簪子塞进齐椿那还带着婴儿肥、却因紧张而微微冰凉的小手里。

“喏,拿着玩。”她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意哄小孩,“要是遇上实在过不去的坎儿,就拿着它去五皇女府。”

她停顿了一下,见齐椿的眼睛突然亮起,唇角勾起一个懒散又意味深长的笑:“活下去,活得聪明一点,久一点。那比我收了你这条小命有趣得多。鬼也没啥好怕的,你那死鬼老爹更是不值得你忌惮。”

*

看完热闹,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荣幼宜也失去了下馆子的兴致。她索性打道回府,让后厨做点吃的送来。

在她吃饭的同时,尽职尽责的凉秋垂手侍立一旁。

“安家那边今日申时末,抬了顶青布小轿,悄没声息地从角门将人送进来了。”

“你处理就好。”荣幼宜夹了块鱼肉往嘴里送,她漫不经心地话锋一转。“太子殿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凉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旋即垂首:“太子殿下今日离了咱们府邸,便径直回自己府上了,再无其他动静传出。”

荣幼宜若有所思地搁下银箸,余光就见立在一旁的桑若——只见这丫头正竭力抿着唇,肩头却可疑地微微耸动,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表情古怪至极。

“怎么这个表情?”荣幼宜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你便秘了?”

“便秘是什么?”桑若茫然地眨眨眼,显然未解其意,眼波流转间尽是促狭:“安郎君的身份特殊,府里除了咱们几个心腹知晓底细,旁人只当是寻常客人。下头的人嘴巴都严实,规矩是懂的,断不敢胡乱嚼舌。只是——”

她忍得直打颤,笑意未消,“池迟那傻子,真真笑掉人的牙!他竟然以为是殿下您在外头惹了风流债,如今竟要将人接进府里,给府里要添位正经侍君,分了他的宠去。”

她一边说,一边模仿池迟发火的模样,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您是不晓得!池迟大发雷霆,摔东西的声音从很远就能听见!小丫头悄悄看了一眼回来,回来说地上碎了好几双上好的青玉碗,还有几个碟子也被砸得稀巴烂,啧啧,场面可真是惊心动魄!”

“他倒是火气不小。”荣幼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面前的菜肴,眼尾懒懒一挑,语气里却透着了然,“这么一说,他连晚饭都没吃?”

凉秋心领神会,微微欠身:“小厨房还温着粥,殿下要我送去给您吗?”

荣幼宜施施然起身,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拎过去吧,万一他哭肿了眼睛,此刻肯定不愿意见人。”

“哎哟我的殿下!”桑若听了,顿时气急地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您不能再这样纵着池迟了!您当我是心疼那些碗碟?我是气他越发不知分寸——还不都是您平日惯出来的!”

荣幼宜被她这副炸毛模样逗笑了,屈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了然道:“你来我面前学舌,不正是想让我去哄他?还怕我当真动怒,先自个儿唱个红脸做恶人。”

心思被戳破,桑若喉间一噎,白皙的脸颊顿时飞红。她慌忙抱起双臂扭过头,声调陡然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强硬:“哼!谁、谁稀罕管他的事!”

她虽摆出一副冷硬姿态,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了荣幼宜一下又迅速躲开,硬邦邦挤出后半句:“……凉秋姐姐不必折腾小厨房了!我、我那儿刚好……刚好有多余的凉面!本是留着自个儿夜里嘴馋打牙祭的,如今……如今便宜那不知好歹的混账小子算了!”

在这呵气成冰的数九寒天,还惦念着用凉面当宵夜的,除了桑若和那个正在气头上的池迟,怕是满府再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荣幼宜垂下眼帘,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睫影在眼下投出细碎的涟漪。再抬眼时,那点笑意已沉入深潭。

“不过,”她忽然敛了神色,指尖轻抚过筷架上微凉的银箸,声音静了下来,“你说的也不全错。我确实……太惯着他了。”

这突如其来的认错让两人愣住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间。桑若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凉秋则是低垂着眼眸,神色平静,但目光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思。

荣幼宜却不再看她们,静静地重新落座,拿起筷子开始夹菜,语气淡然:“既然是你备的凉面,就送去给他吧。若他不要,也没事。”

她顿了顿,筷尖轻点碗沿,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饿上一顿,横竖也饿不坏。”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疏离冷淡,与先前那带着纵容和担忧、打算亲自前去的神情截然不同。

桑若彻底懵了,杏眼中写满了茫然,下意识地望向凉秋。凉秋并未多言,只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递过一个极轻却不容置疑的眼神。

桑若心头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与八卦心思,恭顺地垂下头:“是,奴婢遵命。”

随即轻手轻脚却又迅速地退了出去,留下满室悄然。

待她的脚步声远去,厅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凉秋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荣幼宜的身上。她的主子似乎失去了食欲,眼神空洞,手中的筷子只是机械地拨弄着盘中的菜肴,心神完全不在此地。

沉默片刻,凉秋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殿下突然改变主意……可是因为想起了贺听公子?”

如今世人皆道五皇女与贺听势同水火,恨不能除之后快。

又有几人还记得,也曾有过数载光阴,贺听与殿下亦师亦友,形影相随。

殿下怜爱池迟,是否一如当初怜爱贺听呢?

听见凉秋的话,荣幼宜的神情有一瞬的微妙变化,仿佛某个久埋的记忆被轻轻触动。

“可我不是因为喜爱谁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才总被这类人吸引。而是本身就偏爱这类型,所以才会喜爱。”

荣幼宜忽地轻笑一声,随手将银箸搁在碟边,发出清脆一响。她身子向后一靠,姿态懒散,眼神里却透着股清醒又玩味的劲儿。

“就像是先爱上了橘子,才会对柠檬有兴趣。不是因为柠檬像橘子,而是因为本来就喜欢柑橘类的芳香。”

凉秋愣了一下,心下有些许迷惑。

这番话与她最初的疑问似乎没有什么关联,然而她早已习惯荣幼宜思维跳跃如天马行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再多问,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实际上,荣幼宜心中所想,却是另一番心境。

她并不是陷入了“替身文学”,并没有在寻找贺听的影像来替代某个空缺。她只是瞬间意识到,自己日常的态度太过模糊,以至于亲近的人都容易误解。

然而,这一切让她又有些茫然:她无法确定,这种模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让自己保持了某种距离的安全感,还是不自觉地让她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谜?

不过,她终于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再重复相同的错误,再度栽进同一类“美人乡”里。

哪怕她不算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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