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赶到文露宫时，太医额头满是细汗，正在认真把脉。
皇帝掀开外帘就往床边走，许南站得远，透过帘子只看了眼，发现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后松一口气。太后要是没命，皇帝看上去要发疯，把她们都弄死。
她转头看向一旁静静坐着的师父，对上他的目光，眼神放柔，走上前低头温声问：“师父，你还好吗？”
方才一直沉默的男人这才开始说话，“许南，我中毒了。”
“什么？！”许南半蹲下来，手指隔着面纱挑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随后抬起他的手腕，没看出问题。
“师父，哪里难受？可是在这喝了什么，吃了什么，才中了毒？”她压低声音，同时左右打量，宫殿内并未燃香，也未摆放奇怪之物。她仔细嗅，空中也无异味。
“我的心好疼，很不舒服。”他拉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放在心口，“我什么都没吃，他一说话我就好难受，很疼。”
“你刚刚进来没看我，你一直在看他。”他眉头紧蹙，那双眼睛盛满痛苦。
许南敛眸，“这不是中毒师父，你只是觉得他说的话不中听。”她感受到掌下的柔软，不自觉捏了捏。
“哼嗯。”
许南被声音吓到，眼睛瞪大直直看向他。紧蹙的眉头舒展，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眼眸满含春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南觉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事，手一下抽出，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
一回头，皇帝正沉着脸看着她们，语气冰冷，眼中还带着探究。
“臣正询问师父方才发生了什么。陛下，太后如何了，怎会突然昏倒？”
“我正想问问国师，父后身体向来康健，怎和你相处没多久便昏了过去？”皇帝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
“爱卿可弄明白了？”
“殿下醒了！”没等许南回答，里头就传来了太医惊喜的声音。
皇帝再次快步往里走，许南转头，“师父，我去瞧瞧，你在这等等。”
“小余，照顾好师父。”
她跟着皇帝里走，但没有逾矩，只站在不远处想听听太后怎么说。许南总觉得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心中有些担忧。
“父后，你身体感觉如何？”皇帝坐在床边，推开正在收针的太医，满脸关切。
“箐儿，我没事，不必担心。”太后扶额，脸色苍白，像是被吓掉了三魂六魄，眼中还带着恐惧的情绪。
他缓了口气，突然激烈地提出要求，“我想见许南，我有话要和他说。”他眼睛四处转，很快锁定不远处的许南，“许大人，我刚才，刚才看到…”
许南手指放在唇中，面无表情地摇头。
但在皇帝转过头时，许南勉强收回冰冷的眼神，“太后印堂发黑，眼神涣散，怕是撞见了不可见之物。此物不可说，会引来祸端。”
皇帝嘴角抽搐，但在太后恳求的眼神下，还是离开了内间。
“太后想与我说什么？”
“许大人，国师他、他不是人！”半靠在床头的男人一看就被吓得不行，一提起看到的东西满脸惊恐。
“我方才瞧见他背后伸出粗黑的东西，脸上发黑，像是要杀了我。许大人，他根本就不是人，怪不得他一个男子什么都不懂。”
他语无伦次地讲述刚才看到的，顺带联想从前重重疑点，“我还在冷宫时，你常来看我，宫人和我提过从没见祂从正门进，往往不知怎地就来到了房外等着你。”
“我那时想与他拉进关系，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像听不懂一般，只关注你。许大人，你被妖怪缠上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许大人，这样的东西太可怕了，没准哪日醒来就会被祂弄死。请大师，我要请大师来除妖。”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手指紧紧抓住被子，脸涨红，看上去随时都会因为窒息晕过去。
许南侧头看着地上摆放的瓷瓶，里头的白鹤芋叶子正在抽长，朝床边延伸，枝干扭曲蜿蜒。许南毫不怀疑要是缠上床上的人，很快就会把他绞杀。
她上前几步，手指捏住枝条，磨搓几下。枝条一抖，立即缩回瓶中。床上已经被吓魔怔的人，察觉许南的靠近，以为是来安慰他的。立刻直起身子，扑到她怀中，“许大人，我好怕。”
“殿下！”许南把人拉开，但脖子被死死箍住，一时竟然扒拉不下来。她转头去看瓷瓶，就看到已经枯死的白鹤芋。
“殿下，你并不是看到了妖怪，而是你心中所惧，你将害怕的东西异化为妖。”许南声音带着种魔力，放缓时温柔有力，让人不自觉放松。
“真的吗？”脖子上的手放松，许南趁机将人推回床上。
“殿下幼时家中突逢变故，父亲在院外枯树上吊而亡。后来你被充入宫中为奴，先皇要年轻男子血液炼丹，将许多奴婢封为才人、秒人，养在冷宫专为血奴。许多人不堪忍受放血之苦，同样吊死在冷宫外的树上。”
许南第一次遇见当时的太后，他也正准备吊死。旁边还几个人在排着队，就等她吊完他们继续吊。
她那时刚取得先皇信任，派她来冷宫取血。
“殿下，你害怕，所以才会在激动之时看到你所恐惧的。那是你内心深处在提醒自己，你爱的信任的都死了，你也不配幸福。”许南胡乱掰扯一通，“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放下吧，把过往都放下，看看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
她轻柔地说着话，深邃的眼睛带着宽慰，你只要往进那双眼睛，就会沉浸其中，不自觉相信她所说的。
太后缓缓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
许南放下纱帘，走到瓷瓶旁，拨了拨叶子，轻轻笑着，“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
“陛下，太后产生了幻觉。”许南把刚才那番话添油加醋，直说得皇帝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才止住。
皇帝走进去守着她“爹”，许南则带着一直看着她的师父回神观。
文露宫附近几乎没有过于粗壮的树木，许南落后师父半步，看着他一言不发的侧脸突然笑出声。
男人敏锐转头，“笑什么？”
“师父，你放才与太后在一处时为何生气？他说了些什么？”许南和他并肩，紧挨着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他没回答，反而收回视线看向前路，“我与人不同，我也不知道很多道理。他们说的那些我都不明白，我不是人，不是和你一样的人。”
“我知道，这世上其他人不会像你一样不在意。她们只要看到我的另一副面貌，就会被吓晕吓死，人很脆弱很容易就会死。”
“而我不知道活了多久，我在谷里诞生，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才等到你到来，往后也不知道再过多久才会消散。你很快就会死，会变成黄土。”
许南握紧他的手，“哪有那么快，顺利的话我还有四五十年才会没命。但能和师父相伴几十载，已经是一大幸事。”
“不，我不要！许南，我不要看你死，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他停下来，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许南，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竟然将面纱打湿。
食指将他眼角的泪拭去，许南低头吻上他。温度透过柔和的面纱传到许南唇上，带着丝甜意。他紧闭双眼，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悄然滑落，沾湿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轻盈美丽又脆弱。
“啊！”惊叫声再次从背后传来，路的另一边，小余手中拿着的东西重重砸在地上，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巴张大能吞下个鸡蛋。
许南快速直起身子，正要问小余返回来干什么，怀里就出现了个头。师父抱住他，脸紧紧埋在她心口，听着她加快的心跳，连带着他的心也在加速跳动。
小余看着相拥的两人，麻利捡起掉落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南觉得自己冲动了，她觉得自己利用了师父懵懂的感情。他不懂爱的区别，也许方才那段话，是出于更为复杂的情感。就像很久以前，他说要当她的父亲，对她好。
情感的共通之处，会让人会错意。
“师父，回去吧，明日还要进行夏祭。我还得吩咐些事，以保万无一失。”许南率先松开搂着他肩膀的手，后退几步表示要分开。
还没从方才甜蜜复杂的情绪中抽离的师父，残留的情绪无处安放。那副被心上人辜负的，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许南心中的恶念被激活。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便开口试探，“师父，我成亲了，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夫郎，我们不应该这么做。抱歉，我又做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和夫郎，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许南，我不喜欢你说抱歉。”
“这样亲密的事只有夫郎能做，师父。”许南说不上来内心的感受，只下意识认为这样反问的师父并不懂情人的爱。
许南把他胸前的碎发拨到他身后，“师父，走吧，明日过后我再告诉你，告诉你我想说的。”
她要转身往前走，师父突然开口，“许南，我瞒了你，我就是你的夫郎。”
许南惊得瞪大眼，怎么突然承认了？
她神情复杂，“师父你是苏云山？”
“我是，但你没认出我，你把我错认成了其他人。但没关系，我从诞生起就没有名姓，那是我的第一个名字。”他脸上居然流露出微妙的幸福。
“我喜欢和你抱在一起，滚在床上，喜欢…”
许南捂住他的嘴，表情有些不自然，“师父，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快乐。”他再次埋进许南怀里，“和你一起躺在床上，我很快乐。”
许南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小一些利用同情换好日子，大一些利用才貌骗财骗权，现在利用复杂的爱骗色。
青白两色的衣衫随着房门关闭而散落，洁白无瑕的手臂勾住许南的肩膀，稍微一用力青筋暴起，紧紧抓着她。
他脸上常年覆盖的面纱被沾湿，被随手扔在榻下的衣服上。面纱下的脸美丽脆弱，此刻带着微红，格外天真魅惑。
双.腿交错，许南感受到头皮带来的疼痛，面前的人眼神迷离，“许南，你弄得我好疼。”
骗人，你看着一点都不疼。许南把头发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唇落在他额头。
“许南，你真好，你没生我的气。”
“你说找到我，不会再原谅我，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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