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还有生命体征。”江澜说。
沐知节皱眉,“你去看过了?”
江澜笑笑,道:“还没攒够勇气,问了北琛。”
沐知节不想说话了,心想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
“所以他们才没给我烧纸。”江澜说。
听到这话,沐知节觉得好笑,想笑又觉得怪缺德,强压着嘴角,面无表情,对上江澜的视线,忍不住笑起来。
想想觉得不对,刚吵完架,有什么好笑的。
“严肃点,我们在吵架。”沐知节揉了两下脸,像要把多余的表情揉掉。
“说了不跟你吵。”江澜说,“刚才是我不对。”
沐知节心里聚起的火一下就散了,打开易拉罐灌了一口汽水,又从桌下掏出香炉,还是给江澜点了一炷香。
他不擅长闲聊,本能抵抗与他人交心。
“为什么瞒我?”沐知节问得生硬。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江澜道,“也是前两天才知道。”
“不找天赦了,先帮你回魂。”沐知节听他这样说,心里莫名难受。
江澜没想到沐知节想非此即彼处理,错愕道:“答应了城隍爷的事,哪能不干就不干。”
“本来也只是让我帮忙驱鬼,这是他们的事,不能全让我干。”沐知节逆反心一起,便十头牛也拉不住,不然也不会果断离开生活二十二年的世界。
“天赦沾的人命不止刘若和吴光,放任他们继续发展,阳城乃至东南片区的活人都会有危险。”江澜还算清醒,他不相信沐知节不懂这个道理。
“那又怎样,还有城隍和天师协会,天大的责任也轮不到我。”沐知节赌气道,“万一你撑不住了怎么办?”
江澜被他堵得难受,只道:“知节,冷静,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沐知节又沉默了。那天听城隍一席话,他说得云里雾里,只觉责任重大,还觉得挺荒谬。阴间的事还得求助于他这个外来人。他配合着迅速成长,也是怕到了直面天赦的那天,没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如果说拔除天赦是游戏关卡,他通关的意愿不强。
“我们聊聊。”江澜叹了口气,道。
沐知节:“不是在聊吗?”
“知节,你心里防着我。”江澜温和地道,“你总防着所有人。”
江澜发现,沐知节只在对抗性的场景下说话最顺溜,和天师协会绉康对着吵,和吴魁对峙时将他刺到破防。他习惯性地将尖刺朝外,短暂收起时便自己待着,见了人又摆出来。
“江澜,信任是对等的。”沐知节干巴巴道。背靠沙发,听到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攒了一天的阴云,到底兜不住下落的雨水。
疾风骤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江澜起身关窗,回来时吸了一口香,那副模样,活着的时候没少抽烟。
“我不习惯把底牌先亮出来,也不想让你为我的事费神。”江澜说。
沐知节皱眉,道:“这样想不对,你一直帮我。”
江澜学着沐知节的模样,背靠沙发,转头看他,几乎能感觉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不一样,你救了我,我愿意帮你。”江澜说。
沐知节转头看他,读到他眼中的不一样的情绪,不自然地别开脸去数窗帘的褶皱,末了回神,将他推开,“差点让你得逞,不要转移话题。”
江澜又一计不成,心念电转又生一计,坐直身子,道:“说完你答应我件事。”
“行。”沐知节想也不想应了。
“江宁说我还在医院躺着,对外宣称我死了,知道我还吊着一口气的人不多。”江澜轻松地说,就像说哪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怀疑那天晚上的事有蹊跷,不知道怎么找上我,想让我回去帮忙。”
“这样啊。”沐知节终于知道原委,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道不明,“那天晚上的事,是他一手促成的,有什么蹊跷,只怕有别的目的。”
江宁甚至偏离了主线,现在还能站起来,顺道跑出来找事。
沐知节对江宁的印象差到不能再差。
“他和以前不一样。”江澜微蹙眉道。
沐知节还算相信系统给的信息,“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没了分家产的哥哥,事业有成,尾巴翘上天了罢。”
“如果这样就能让他改了娇生惯养和那股跋扈劲,他17岁飙车进icu那会儿就该重新做人了。”江澜说,“我还算了解他。”
“没有谁能彻底了解谁,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挚友爱人,一旦靠得太近,就会发现对方面目全非,全然不是肉眼可见的模样。”沐知节低头道。
江澜静静看着沐知节的侧脸,压下心里不合时宜的冲动,只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之前总觉得他还小,上边有我兜着,再浪个几年也无所谓,灯红酒绿,男欢女爱,总会玩腻。”江澜一顿,“你和他见过,觉得他是哪类人。”
悲观情绪还没发酵便被连根拔起,沐知节回想见到江宁的全过程,先以符箓将他引诱到鹿头咖啡店,再暗示他江澜身体还在,并没有传达出多少有用的消息,甚至没说明来意。反观他,一时情绪上头,只顾着震惊和生气,半点有用的东西没问,扭头便走。
“他从前很聪明吗?”沐知节问。
江澜:“算不上,那天晚上说话彬彬有礼,试图说服我。”又是身体还在,又是父母伤心,又是事情蹊跷,差点给江澜绕进去。
沐知节思路一岔,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所以你看腻了灯红酒绿,男欢女爱?”
比起江宁这个被系统认证的主角,沐知节更好奇江澜的想法。
“别脑补啊,我没有,我不是,我没去过。”江澜说着躺到,枕在沐知节腿上,沐知节动了动,没推开他,“咱也不是天才,在学校天天学习,好好向上,出了社会,做项目应酬,上有老,下有小,谈恋爱都没时间。”
“你真没谈过?一次都没?”沐知节震惊,江澜真没谈过啊,之前还以为这人开玩笑呢,“你今年都28了。”
“28怎么了,过了今晚,就29了。”江澜云淡风轻地说。
沐知节屈指轻弹他脑门,“现在才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那就没准备吧。”江澜也不生气,抓住沐知节的手指。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沐知节想起江澜临出门前说的那句模糊的话。
“哎。”江澜枕在沐知节大腿上叹了一口气,“你过来,我跟你说。”
“神神秘秘。”沐知节依言弯腰侧耳。
江澜以气音说了句什么,沐知节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的皮肤麻麻的,又凑近了些,道:“你说什么。”
“说好了,说完答应我件事,”江澜提高了音量,“我要看你和段微远的聊天记录。”
“啧,不给。”沐知节心跳快了许多,“搞半天你还想翻我聊天记录!”
沐知节有些气恼,一转头鼻梁擦过江澜冰冷的唇,他们什么时候挨得这么近?沐知节面部迅速升温,鼻梁上冰凉触感的源头同时也是热感的源头。他下意识要远离,却又有些留恋。
江澜拉住他的衣领,不让他离开。
“那换一个,知节,抽空跟我处个对象吧。”江澜放开拉着衣领的手,从他腿上离开,后知后觉地难为情。
沐知节呼吸乱了,白皙面庞瞬间爆红,双手无处安放,什么江宁啊,天赦啊通通远去,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别的声音,直到江澜拉起他的手,才反应过来。
“你现在有空谈了?”他听见自己说。
江澜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出八颗牙齿,沐知节看着他,之前怎么没发现江澜笑起来这么好看。
“没空也有空。”江澜别开眼,不和他对视。
他也在难为情吗?沐知节脑子没处理过类似情景和类似感情,有些过载,看着江澜温润的唇,想入非非,亲起来会不会也凉凉的?
“谈就谈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体内响起,双耳像塞了棉花。
感觉到沐知节盯着自己的唇看,江澜垂眸看他,专注地向他靠近。沐知节见他半天没凑上来,憋着一股劲,仰头准确无误印在他唇上,一触即离,险些嗑到牙。
“答应你了,我去画符。”沐知节强装镇定,飞一般逃上了楼。
江澜伸手触摸自己的唇,怔愣着,看他落荒而逃,又笑得像个傻蛋,“记得下来吃蛋糕。”
沐知节进了书房,听到江澜的声音,没有应,拿出手机,黑色屏幕上自己嘴角快咧到耳根,像只如愿以偿的怨鬼。
心中不停默念平心静气,提笔沾墨,满是符文线条的白纸上,突兀地多出个三点水旁。
完全静不了啊!
沐知节撂笔,点开段微远的头像,上划聊天记录,犹豫半天,告诉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又点开江澜的头像,开始输入。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不对,好矫情。
沐知节删掉,又开始输入,我其实早就发现你……也不对,这显得对他过分关注。
沐知节想了想,还是点开段微远的头像,上划半天,长按引用,输入两个字——确实,随即干净利落点击发送。
段微远熬夜赶稿,看见的瞬间从转椅上弹起来,发出三行问号,满屏感叹号。
【段微远:开窍了呀,还是你们在一起了】
【沐:你猜】
【段微远:猥琐.jpg】
“我就知道,哪有这样的好兄弟!”段微远精神抖擞,马不停蹄给远在北方的王镇山语音播报。
王镇山白天将小狼送回深山,同狼王与王后解释了许多,险些被留在山里过夜,累得不行,听到消息提示音点开手机,隔着屏幕感觉到段微远的激动,只觉江澜把握不住机会,和沐知节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这还能被“好兄弟”挖墙角!
王镇山几番犹豫,干脆漏气漏到底,回完段微远的消息,让他不要熬夜,转头便私聊江澜。
江澜接到消息莫名其妙,略一沉吟便明白自己就是那好兄弟,他白吃一缸子醋,忍不住到书房门前徘徊,到底没进去骚扰人。
沐知节看到段微远的反应心满意足,只想帮江澜回到他的身体里,再赶紧解决了天赦,来日方长。
想着想着,又想到江宁,还有那张构造巧妙的符箓……不对,江宁哪来的符箓?
沐知节开门碰上在门口踱步的江澜,江澜目光灼灼,快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意,目光追随着沐知节,想没话找话和他聊上两句,最好还能抱上一抱。
“江宁可能比想象中更了解我们。”沐知节说,“他知道我会去秋风街扎纸铺,在那放了一张百科全书没收录的符箓,把我引到鹿头咖啡,他就在里头,就像早料到一样。”
江澜点头,看着沐知节,道:“这样啊,吃蛋糕吗?”
沐知节头上冒出六个黑点,“你有没有在听!”
“明天再说行不行?”江澜伸手搭住沐知节的肩,有些无奈地说,“就当放空一会。”
沐知节觉得在一起了也得干活,或者说,心率恢复之后,除了会忍不住多看看江澜,和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便问:“怎么放空?”
江澜牵起他的手,笑道:“别捣鼓那些符箓了,陪陪我。”
沐知节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反握住他的手,道:“你小孩子吗?还有人陪?”
“不是小孩,但要对象陪,”江澜期期艾艾道,“过生日连份礼物都没有,我太可怜了。”
沐知节听着心虚,“本来就要陪你,礼物我赊着。”
“那可说好了。”一人一鬼下了楼,江澜挥手,阴气将蛋糕盒子打开,沐知节估摸着蛋糕的大小,插上29根蜡烛够呛,肺活量不够可能吹不灭,直到在盒子里翻到数字蜡烛。
“太有才了。”沐知节忍不住道。
“我记得你的生日在3月份。”江澜说,“今年委屈你和我一起过,明年再过个大的。”
沐知节点上29,又点了23,“以后都和你一起过,那个不算数,系统乱给的,生日礼物抵消了啊。”
“从前的呢?”江澜问。
沐知节想起被所有人遗忘的生日,太久未被提及,他也记不清在哪天,“我忘了。”
江澜捂住沐知节的眼睛,“那不管了,一起许个愿。”
他们闭着眼睛,在关了灯的客厅里,各自许愿。
希望江澜能复生,身体健康。
希望能一举歼灭天赦。
希望朋友们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沐知节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愿望了。
睁开眼,看到一张倒挂着的苍白的面孔,满嘴鲨鱼齿,唇红似血,一头乱发穿过了江澜订的蛋糕。
“Surprise!”逐青抓着头发往沐知节脸上扫。
沐知节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一掌将他拍飞,江澜睁开眼,看到这活宝,又看看已经灭了的蜡烛,生无可恋,化悲愤为暴力,将逐青扔了出去,撸袖子要打鬼。
灯被按开,左将军一展折扇,发出几声夸张的爽朗笑,“不巧不巧,我和小梦魇回得不是时候。”
江澜扶额,他的二人世界彻底没了。
“不是让你们在鬼市玩通宵,怎么回来了?”沐知节问。
左将军瘫沙发上,一人占了两个位置,“不回来怎么知道你俩背着我们开小灶?”
逐青被扔进电视里,被拍得生疼,揉着脸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道:“将军怕你们打起来……啧,这么大力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把蜡烛压灭了!”江澜愤愤道,愿都没许完。
“就是。”沐知节也道。
“跟小孩子撒什么气?再点上不就成了。”左将军扬手点上火,让他们重新许愿。
江澜这才作罢,同沐知节一起许了愿,将蜡烛吹灭。
“你们到底谁生日?”逐青看着两个数字,糊涂了。
“这你就不懂了,灵魂和□□都能共享,何况是生日?”左将军揶揄道。
沐知节听懂他的调侃,耳朵发烫,虚张声势道:“少管!”
逐青似懂非懂,“说的是附身吗?”
江澜想起在店里看到的许多不可描述的册子,什么鬼鬼、人鬼、附身,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只觉冰火山在蠢蠢欲动。
“吃你的蛋糕去吧!”江澜道。
逐青幻化回男鬼相,眨了眨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江澜:“我吃不着啊!”
吃过鬼界的美食,谁还要人间饱腹的一缕精气啊,何况这种非天然食物,跟吃空气似的。
江澜彻底没招了,切了蛋糕,分了分,不管吃不吃得下,总归应景。
“生日快乐!”左将军和逐青一同道。
“生日快乐!”沐知节也道。
江澜突然觉得热闹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吃过蛋糕,人人鬼鬼便散了,沐知节上楼洗洗睡,明天一早还得锻体,逐青则回房间玩手机。
江澜在一楼,心里压着邪火,今晚打算在楼下凑合。左将军喜欢甜食,将逐青吃不了的蛋糕和吃不完的都扫进胃里。
“如愿以偿了罢?”左将军端详江澜的表情,“不趁热打铁?”
“要不在床底给您留个位?”江澜反问。
左将军连连摆手,“大可不必。”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俩的感情进度?”江澜再次发问。
左将军终于舍得换了他那身不合年代的装扮,“就当我瞎操心,阴阳不调,会伤及根本。”
江澜道:“我有分寸。”
“我怎么记得,下午有人要拿自己的骨头造阴兵,是谁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左将军一副欠揍的模样,江澜偏生拿他没办法。
“是我冲动了。”江澜回想那时的想法,的确钻了牛角尖。
“近期出门要小心。”左将军忽然道,“我在传送阵外,揪到了一只木傀。”
“木傀?”江澜对这些东西毫无概念,远不如沐知节了解得多。
“就是木制傀儡,天赦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沐知节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端着杯子,站在楼梯口。
“鬼市对所有消费得起的客人开放,设立之初,我们与鬼王立下规矩,不得多加干涉,里面鬼多得是,人也不少,戴上特制面具,是人是鬼,是正是邪,谁又知道?”左将军漫不经心道。
“你们的内部管理,就是个迷。”江澜道。
左将军摇摇头,“都说了,是内部管理。”
“木傀呢?”沐知节问。
左将军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片足有一指厚的木片,木片四周带有焦黑灼痕。
“被抓住即**,对方相当谨慎。”左将军道。
江澜仔细端详木片,上面的花纹,像个古汉字。
“这是什么字?”沐知节问。
“篆体,小篆的赦。”江澜端详一会,认出来了。
左将军道:“没错,我猜这是他们的标识。”
江澜:“还有商标,整得挺正规。”
沐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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