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说得急促，一字一句像是有力道，敲在了沐知节心上。回想起江澜被问起那天晚上为什么消失那么久时他的闪避，双目几欲喷火。江澜居然瞒着他。
“我知道他不会说，只好亲自来找你。”
江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被瞪了一眼。
沐知节屏住呼吸，重新拉开椅子，好半天才问：“你朝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只要跟我回去，就还能活。”江宁以最平静的语气朝沐知节扔出一颗核弹，一刹石破天惊。
沐知节抱臂僵在原地，血液都往头上涌，顿觉目眩，“你是说，他的……”
“嘘！”江宁打断沐知节，“有些话，还是你知我知为妙。”
武器铺后院，
江澜将阴气注入寒铁骨鞭，运劲挥出，精准将一米外的瓦罐击碎。
“不错，硬鞭形态可近身，软鞭形态可远打，就是范围不太大。”左将军道。
一般软鞭的长度在一米到一米五，阴兵可灌入阴气，范围会虚大许多，能到两米开外。
“我对阴气的把控还是不够。”江澜道。方才他见左将军使过，骨鞭在他的驱使下缠上槐树，硬生生扒下一层树皮。
“我修为足有千年，你才入门多久？吞噬阴气，习得心法，已是莫大机缘，那些独自摸索几十年的，也不见得比你强到哪去。”左将军安慰道，“想当年，我……”
“你也是独自摸索过来的吗？”江澜不是逐青，不想再听左将军的当年。
左将军：“责任越大，能力越大，我助城隍爷杀了鬼修，一不小心将那鬼修吃了，又偶得心法，运气就是这么好。”
江澜：“……”
将寒铁骨鞭收起，江澜若有所思，问：“鬼修去哪里找？”
“不是让你找鬼修，是告诉你心法难得，须得勤加练习！”左将军无奈，“你这个年纪，怎么尽想打打杀杀？”
江澜抬头望鬼市上空的圆月，想起从店里取回的那本心法，“将军好像很喜欢撮合我们？”
“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喜欢美好的东西。”左将军敛眸玩手中的槐树叶子，淡淡道。
江澜笑了笑，知道他没说真话，随手捻住一片落下的槐叶，想追问，却脸色一变，“糟了！”
左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被江澜拉着离开了鬼市，连逐青也顾不上，“怎么回事？”
“我先回去。”江澜白着脸，一出传送阵便直奔家中。
他放了一丝阴气在阴玉珏上，就在方才，他感知到不久前才闻过的气息，是江宁。
他找知节做什么？跟他说了什么？
天边乌云聚集，隐隐有雷声传来，江澜化作一团阴气，从树荫和屋檐的阴影下飞速掠过。
回到家中时，沐知节正在书房翻百科全书，桌上摊了一张白纸，纸上七歪八扭画了许多线条，抬头看到江澜时有些意外，“江澜？”
“嗯。”江澜这才想起脸上还戴着面具，将面具摘下，连着寒铁骨鞭递给沐知节，“我让他们将头骨拆成，加了寒铁制成骨鞭。这个是鬼市的面具。”
沐知节接过，将寒铁骨鞭放在桌上，心不在焉将面具翻来覆去看，“怎么戴着面具？他们呢？”
沐知节逼自己不去看江澜，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异常，心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既气江澜将事情瞒着他，又怕真的吵起来，心想江澜怎么就不能自觉点跟他说了。
“还在鬼市，这是鬼市的面具。”江澜见沐知节一如往常，心中庆幸，或许，两人只是恰好碰上，江宁并不认识沐知节，沐知节也绝不会主动靠近江宁。
一人一鬼都不说话，沐知节拿出画符用的黄纸，江澜上前给朱砂碟子加水，站在一旁，见他画了张没见过的符。
“新符箓。”江澜说。
沐知节点头，“刚学的，构造很巧妙。”
沐知节忽然将符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干什么扔了？”江澜不解道。
沐知节深吸一口气，“废符。”
他画符时静不下心，注意力不集中，又是新符箓，一不小心便画废了。不行，不将事情问清楚，他只怕连睡都不好觉。
沐知节：“我有事跟你说。”
江澜：“你今天去了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江澜怎么知道他今天出门了，沐知节想起正充电的电摩，心下了然，江澜进来时可能看到了……个屁，就不能是他明天要出门今天提前充电吗？
“说吧。”江澜面上温和笑着，心里暗骂自己怎么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我饿了，待会再说，我想吃辣子鸡丁，微微辣。”沐知节催促江澜去做饭。
江澜本就心虚，一听这话忙不迭进了厨房。
鬼市里，右将军带着逐青在游乐中心投篮，逐青准头不大好，右将军一连投了数球，拿下一等奖一袋魔鬼糖果。
左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逐青身边，抓了几颗糖塞进嘴里。
“我的糖！”逐青为了这袋糖跟右将军赊了好几个币，自己都还没吃到。
“吃两颗糖果怎么啦，请你吃大餐。”左将军笑道。
“你们不回去吃？”右将军也捻走一颗糖放嘴里。
逐青也问：“不回家吗？”
“哎，员工福利，你老板让我们在鬼市里好好玩，费用他出，我们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左将军说。
“好耶！”逐青兴奋地跳起来，鬼市这么大，他还能再玩个一天一夜，人类说的乐不思蜀，应该就是这个感觉。
那边逐青花着沐知节刚到手的冥币乐不思蜀，这边江澜做完饭，顺手把灶台和洗碗池都清理了，喊着肚子饿的人却不见了。
江澜：“吃饭了，知节。”
书房和房间没人，桌上墨迹没干，手机也在桌上，厕所空空荡荡，水龙头没关紧，断断续续滴了半盆水，三楼也没人。
江澜越找心越往下坠，就这么一会，天赦还能找上门来不成？
江澜不敢耽搁，给左将军打电话，半天没人接。
左将军和逐青在看鬼市特色歌舞，女鬼们在台上翩翩起舞，朝坐上的客人抛媚眼。内场禁止拍照，他们的手机开了免打扰，没一个接到江澜的电话。
江澜愈发心焦，闭眼感知藏在沐知节身上的阴气，顺着感应回到房间，打开衣柜，看到被挂在衣架上的，还在摇晃的玉珏，顿时傻眼。
“你监视我。”沐知节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江澜摘下玉珏，转身看他。
“给我个解释。”沐知节将隐匿符撤下，眼神像掺了冰碴子，声音也冷冷的，“连带着江宁的事。”
江澜未经允许往他身上放阴气的行为，让他想起当初在他房间装摄像头的张知远，这已经触碰到他的边界。
沐知节垂下的手轻轻颤抖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江澜却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已经快气炸。
“江宁跟你说了什么？”江澜叹了一口气，靠在衣柜上，问了个令沐知节更火大的问题。
“你瞒了我很多事，我跟你说过，不要和江宁见面。”沐知节冷冷道。
江澜见他表情冷漠，心里也不舒服，“是他突然出现，我没有主动找他。”
“可你瞒着我，还把你的阴气放我身上。”别人有事瞒着他，沐知节完全可以接受，但换做江澜，沐知节就接受不了。
江澜知道他的过去，去过他的世界，甚至见过他难堪的一面，这个人知道他的全部，了解他现在的一切，却将重要的事情瞒着他，沐知节讨厌这种被瞒着的感觉，讨厌这种不对等。
“我将它放在玉珏里，绝对不是想监视你，我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江澜有点烦躁，“你不也有事瞒我，你还有几个好兄弟？”
沐知节火冒三丈，听到这话险些气笑，反问道：“我哪来的好兄弟？”
“就是……”江澜想起答应了王镇山不将他卖了，话风一转，“就是你手机里的。”
沐知节怒火中烧，到书房拿来手机，扔江澜身上，“找！找得出来算我的！”
江澜接住沐知节的手机，拿在手里，半晌没动作，按亮屏幕又关上。
在沐知节的瞪视下输入密码，点开微信。
沐知节哼了一声，连他的锁屏密码都知道……他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微信里更没有。
等等，他和段微远的聊天记录！
沐知节见江澜点进他的好友列表，一划到底，包括秋风街扎纸在内，不到20个好友，江澜余光瞥见沐知节的表情，将手机还给他。
“我知道你没有。”江澜道。
沐知节：“……”
“如果你不是翻完再说这句话，我会相信你。”沐知节毫无波澜道。
“对不起。”江澜扶额，诚恳地说，“我不太冷静。”
沐知节火气散了些，胃里空空，不知道为什么跟江澜吵起来，心想浪费心情也不能浪费粮食。
“我也，吃完饭再吵。”沐知节呼出一口气。
江澜靠近，沐知节身体后倾，偏开脖子躲了躲，江澜又靠近了些许，将玉珏戴回他脖子上，道：“我不想跟你吵，如果心里有气，随你朝我怎么发，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也不要一声不吭就离开。”
沐知节心想我是那种人吗？
他默不做声从江澜身边走过，下了楼，感觉踏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没有实感。
有些懊恼自己临时的试探，江澜对他有所隐瞒，他就报之以不信任，几乎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江澜放一缕阴气在他身边又怎样，他犯不着与江澜翻脸，几乎是奔着让他生气去的。
我为什么生气？
沐知节一口一口吃着饭，江澜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辣子鸡丁鲜咸，带着点甜味，辣得恰到好处，十分好吃，搭配上一清二白的豆腐小葱汤，令人胃口大开。
我为什么要和愿意靠近明火为我煮饭的一只鬼吵呢？
明明煮一壶茶，坐下就能说开的事情，江澜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沐知节越想越后悔，但想到江澜将那样重要的事情瞒着他，又没那么后悔了。
江澜坐在客厅，双手交叉着抵住下巴，无意识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视野中的一切都虚化了。
沐知节洗完碗出来，只给自己拿了一罐雪碧，坐到他身边，“要给你点炷香吗？”
江澜回过神，摇头，“不用。”
沐知节见他这副失神的模样，心忽然就软了，道：“你的身体还活着，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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