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雅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挪到床边,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差点栽倒。两名侍女无声地上前,帮她披上一件繁复厚重的暗紫色绣金魔尊袍服,沉重的冠冕压上头顶,冰凉的温度激得她一个哆嗦。
她被半扶半架着,走出了紫光殿。殿外,一架由四头眼冒幽火的魔兽拉着的黑色辇车静候着。她被搀扶上去,辇车内部空间很大,却同样冰冷坚硬。
魔兽迈动步伐,辇车平稳却迅疾地行驶起来。穿过一道道巍峨耸立的宫门,沿途遇到的魔族侍卫、官员纷纷低头避让,但那氛围绝非敬畏,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回避。
商九雅紧紧抓着辇车内部的扶手,她透过辇车前方垂落的薄纱帘幕,窥视着这座魔宫。一切都是暗色调的,建筑宏大、压迫感十足。空气里的魔气愈发浓重,压得她胸口发闷。
不知过了多久,辇车缓缓停下。
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伟巨殿,出现在眼前。
大庆殿。
它比紫光殿更加华丽肃穆,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成,石头上天然形成了无数扭曲的魔纹,仿佛活物般缓缓流动。巨大的殿门敞开着,一股威压从大殿深处弥漫开来,商九雅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那威压似乎能穿透□□,直接震慑心神。
她被人搀扶下辇车,双腿微微颤抖,整理了一下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袍服和冠冕,然后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那令人窒息的大政殿。
踏入殿门的瞬间,那股威压骤然增强。殿内空间大得超乎想象,高耸的穹顶没入黑暗中,根本望不到顶。
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两侧墙壁上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魔灯,通道尽头是那高高在上由漆黑魔石雕琢而成的魔尊御座。
御座空悬着,却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威严和……诱惑。
而御座之下,大殿的两侧,分别矗立着九座略小但同样气势逼人的席位。
九大长老席。
此刻,那九张席位之上,已然端坐着数道身影。
商九雅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不要低头,用眼角的余光飞速地扫过那些身影。
离御座最近,左手边第一席。一位须发皆呈暗红色的老者,他仿佛与身下的石座融为一体,气息看似平静,却让人莫名感到心悸。很显然,这位便是原主记忆中那位权势滔天的大长老尤赤。
旁边一席,是一位面容严肃的老者,他坐姿笔挺,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皱眉。二长老廉伯?他似乎是中立?
对面,右手边第一席。一位体型富态的老者,他正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枚扳指,眼神扫过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贪婪。三长老,贡梁?掌控财政,支持九姐关山月!
再往下,一位身穿戎装的中年男子,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在看到商九雅时,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便不再关注。五长老,昌栋?他似乎是军中实权派。
更远处,一位面容冷峻的老者,正襟危坐,手中似乎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法令令牌。八长老,蒋正?掌管律法。
还有几位长老,或因光线昏暗,或因距离较远,看得不甚真切。有的低调沉默,有的相对年轻,有的则气息晦涩。
但无一例外,当他们目光偶尔扫过她这个“魔尊”时,都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忽视,或者一丝隐藏极深的嘲弄。没有任何人起身行礼,甚至连点头致意都欠奉。他们的注意力,更多是彼此间的交锋。
商九雅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了巨兽议会的羔羊,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沿着那漫长的中央通道,一步步走向那高悬的御座。
她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评估着她的虚弱,她的恐惧。
终于,她走到了御座之下。有侍从无声地上前,引着她走上台阶。
御座宽大坚硬。她只敢坐在最边缘的位置,身体僵硬,几乎不敢往后靠。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厚重的袍服传来,让她如坐针毡。冠冕沉重,压得她脖子酸痛,但她不敢有丝毫调整的动作。
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低垂着眼睑,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指。
很快,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几个身影并肩走入大殿,毫不掩饰自身强大的气息和……随意。
一名身着华贵紫袍眼神锐利的男子,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扫过长老席,尤其在大长老尤赤和三长老贡梁身上略有停顿。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妖异俊美的男子,他龙行虎步,周身弥漫着如有实质的血腥气,仿佛刚从战场上归来,目光扫过御座上的九雅时,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嘲讽。
一名外表明丽动人眼中却带着冷意的女子,她眼波流转,笑容妩媚,却让人不寒而栗。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九雅,如同看一件死物,随即落在三长老贡梁身上,交换了一个短暂而隐晦的眼神。
他们甚至没有看商九雅一眼,径直走到了御座下方,长老席之前的一片区域,立那里已经有侍从放下三把舒适的华丽椅子,他们随意坐下,彼此间低声交谈了几句,内容模糊不清,但那股针锋相对的气场却弥漫开来。
商九雅思维发散,这三位应该分别是四哥敖厉、六哥七穆、九姐关山月。前任魔尊给子女取名完全是随心所欲,单从名字上看,完全看不出来是兄妹。
会议似乎开始了。
一位长老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宣布议题。内容涉及魔界某处边境的摩擦、某个资源的分配、某个家族的奖惩……
这位长老似乎是负责礼仪的四长老莫罗?
然后,商九雅就如同听天书一般。
他们使用的很多词汇她根本听不懂,那些地名、家族名、资源名对她而言陌生至极。他们语速不快,但话语间充满了机锋、暗示、妥协与争夺。长老们时而发言,语气沉稳老辣;她的兄姐们时而插话,态度强硬霸道。
尤赤话语平和,却总能引导方向;贡梁斤斤计较,争夺利益;七穆语气暴躁,动不动就想“派兵扫平”;关山月笑语嫣然,却字字藏针;敖厉阴冷补充,伺机而动……
商九雅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却感觉自己像个被隔绝在外的透明人。下面的暗流汹涌、权力博弈,与她毫无关系。他们争夺的是魔界的权柄,是利益,而她这个名义上的“魔尊”,只是他们博弈时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甚至是一个亟待被清除的障碍。
她紧紧咬着下唇,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这里的空气比紫光殿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周末的下午,她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小说里容姜在冥界挣扎求生。那时,她为容姜揪心,为容姜呐喊,觉得容姜的处境已是极致艰难。
可现在,她才发现,容姜至少还有挣扎的空间,还有奋斗的目标,还有一点点自由。
而她呢?
她被困在这至高无上的御座,周围全是想吃掉她的豺狼虎豹。她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掠过下方那些气息恐怖的身影,掠过那些冰冷的长老席位,最后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席卷了她。
在这里,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大庆殿的晨议,对商九雅而言,不啻于一场漫长而残酷的精神酷刑。她像一尊被强行固定在御座上的木偶,僵硬地听着下方那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权力博弈和机锋暗语,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无形的恐惧与威压之中。那些晦涩的魔界政务词汇、地域名称、军团调动暗示,如同天书般掠过她的耳膜,只留下嗡嗡的回响和更深的不安。她只能从那些长老和兄姐们细微的表情、语调的起伏以及彼此间眼神的交锋中,勉强捕捉到一丝丝危险的暗流。
当那位负责礼仪的四长老莫罗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宣布“今日议毕”时,商九雅几乎是瞬间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微微垮下,这才惊觉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下面的长老和她的兄姐们——敖厉眼神阴鸷地扫过御座,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七穆压根没往上看,只顾着摩挲自己指节上一枚狰狞的骨戒;关山月则对她露出了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微笑——甚至没有多余的一瞥给她,便自顾自地转身。其他人或独自,或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缓步向殿外走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巨大的殿门外的昏沉光线中,留下空旷而死寂的大殿,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沉重威压和魔气,仿佛她只是台下戏子散场后被遗忘在台上的可怜道具。
一名侍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御座旁,微微躬身,做出“请”的姿势,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过,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九雅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软倒,扶着冰冷刺骨的玄石扶手,一步步走下那高耸得令人眩晕的台阶。每一步都踏在倒映着穹顶幽暗魔火的黑石地面上,她的倒影扭曲而模糊,如同她此刻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命运。
回到那架由狰狞魔兽牵引的辇车,被沉默的侍卫护送着,载回那座名为“紫光”的华丽囚笼。整个过程,她如同梦游,外界魔都那光怪陆离、魔物穿梭的景象都模糊而不真切,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跳动,提醒着她所处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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