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穆伏诛、其麾下军团溃败的消息,早已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魔界。而当十一娘于庆功宴上被雷霆处决的后续传来时,这记重锤才真正狠狠砸实,让魔宫深处的尤赤、贡梁、敖厉以及关山月感到了截然不同、却同样深刻的刺骨寒意和恐慌。
大长老府内,尤赤面沉如水。七穆的死讯他早已消化,但十一娘的迅速败亡和被公然处决,依然让他心头剧震。他指间一枚温养数百年的魔玉扳指,在其无意识的用力下悄然裂开细纹。商九雅这接连的狠辣手段,已远非“傀儡”二字可以形容,这彻底打乱了他利用继承人间矛盾互相制衡、最终由他掌控全局的长远布局。一种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惊怒,在他心底蔓延。
贡梁的府邸内,不再有摔砸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恐惧。七穆死时他已痛惜过资源的流失,如今十一娘这枚同样与关山月利益相关的棋子也被拔除,让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鳞的鱼,暴露在危险的空气中。商九雅的果决和强大,让他贪婪的本性第一次被生存的恐惧压倒。
律法殿中,蒋正看着十一娘被“证据确凿、依律处决”的卷宗,敲击桌面的手指停滞了。他古板的心智遭遇了巨大的冲击。他原本信奉“无能者当退”的逻辑,并以此支持尤赤的“共治”,但商九雅展现出的强势、果决和对“证据”的利用,恰恰符合他潜意识中对“强者”和“秩序维护者”的定义,这与他之前的立场产生了致命的矛盾,令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自我怀疑。
而在这股弥漫的恐慌中,一场极不寻常的会面悄然发生。
在魔宫一处隶属贡梁势力以奢华隐秘著称的别院密室中,四殿下敖厉与九殿下关山月,这对素来互相提防甚少直接往来的兄妹,竟罕见地面对面坐了下来。密室结界重重,气氛压抑而微妙。
敖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九妹,看来我们都小瞧了那位十一妹。”
关山月美艳的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轻轻拨弄着腕上一串能静心凝神的魔珠,语气同样听不出喜怒:“四哥说的是。能斩杀六哥,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处决了十一娘,这份实力和狠劲,可不像是个只会看账本的傀儡。”她刻意提到了“账本”,暗示九雅过去的低调伪装。
“昌栋站在了她那边。”敖厉点出关键,这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根源。没有昌栋的军力支持,九雅个人再强也难以撼动大局。
“何止昌栋?”关山月冷笑一声,“莫罗那个老学究和邢垣那个小子搞出来的动静,四哥不会没看到吧?现在魔都上下,都快把她捧成拨乱反正的英雄了。”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讽刺。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商九雅的崛起不再是某个继承人的偶然得势,而是一股正在汇聚力量、并试图重新定义规则的新生势力。这股力量威胁到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固有利益和生存空间。
“尤赤长老想必已有定计?”敖厉终于将目光投向关山月,眼神幽深。他知道关山月与尤赤、贡梁走得更近。
关山月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让:“大长老自然不愿坐视。但四哥,如今这形势,单打独斗,恐怕谁都没把握能压下她了。六哥的前车之鉴可就在眼前。”她既点明了尤赤的态度,也暗示了合作的必要性,同时将皮球踢回给敖厉——你想继续隔岸观火,只怕下次就烧到你身上了。
敖厉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算计。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被各个击破更不可接受。“九妹的意思是?”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关山月声音压得更低,“至少在大庆殿上,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先除掉最大的威胁,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她提出了一个基于共同利益的临时同盟意向。
敖厉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可。但如何行事,需有周详计划,绝不能再给她任何机会。”他没有完全信任关山月,但也认可当前合作的必要性。
这场短暂而高效的会面,并未达成任何牢固的协议,却标志着旧有势力在巨大威胁下,开始被迫尝试联合。虽然这种联合充满了猜忌和不稳定性,但对商九雅而言,无疑是更大的挑战。
与此同时,以四长老莫罗为首的文官体系,和以九长老邢垣为纽带的年轻一代,掌控的舆论机器正开足马力。
通过各种渠道——官方的邸报、民间的流言、酒馆的说书人、甚至孩童传唱的歌谣——七穆在边境屠戮石肤部族的血腥暴行、十一娘屡次用阴毒幻术陷害魔尊甚至试图在庆功宴上下毒的罪行,被绘声绘色、细节详尽地大肆渲染传播。
同时,商九雅如何隐忍负重、如何在大庆殿上仗义执言痛斥暴行、如何毅然下令讨逆、如何亲自冒险斩杀七穆拨乱反正的“功绩”,被精心包装后,如同英雄史诗般广为传颂。
魔尊的正统性、她平定内乱的合法性、她的勇敢与智慧,被反复强调,深入人心。
尤赤等人试图控制的舆论高地,在莫罗和邢垣发动的这场信息风暴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人心的向背,发生了微妙而决定性的变化。
普通魔族民众或许不懂高层的权力博弈,但他们能听懂最朴素的道理:谁残暴不仁,谁就在维护秩序。商九雅的形象,从一个模糊遥远的傀儡,变成了一个敢于为民除害、重整河山的强势魔尊。
许多中小贵族开始暗中向紫光殿表达善意或保持中立,他们意识到,天平可能正在倾斜。
甚至部分原属于尤赤、贡梁阵营的中下层官员和士兵,也开始人心浮动,私下议论,对上司的命令产生了疑虑。
而年轻一代的魔族,更是几乎一面倒地视商九雅为打破陈腐旧秩序、带来新希望的象征!她的经历被赋予了传奇色彩,激励着无数年轻魔族。
魔界的氛围,变得极其诡异。表面之下,是旧势力磨刀霍霍、试图联合发动致命一击的汹涌暗潮;表面之上,却是舆论一边倒地对商九雅的颂扬和对旧势力的抨击,人心思变。
紫光殿内,商九雅肩头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白虞和黎岳送来的情报愈发频繁和紧急,不仅包括了尤赤、贡梁、蒋正的密谋动向,也提到了敖厉与关山月那次不寻常的会面。
她知道,最后的决战快要来了。对方已被逼到墙角,即将发动最疯狂的反扑。而这一次,他们很可能暂时搁置争议,联合起来。
“黎岳,影卫状态如何?”
“回尊上,随时可战!”
“昌栋长老那边?”
“已回复,军团已封锁关键通道,严阵以待。”
“莫罗长老和邢垣长老的舆论攻势不能停,要继续动摇对方根基。”
“白虞,盯紧所有异动,尤其是敖厉和关山月人马的集结情况。”
“擎程长老的最后一批物资,必须尽快送达。”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静地发出。商九雅站在殿内,目光锐利。她感受到了那愈发汹涌的暗潮,也听到了那支持她的、越来越响亮的舆论浪潮。
紧张吗?是的。
但她心中更多的,是历经血火洗礼后的冷静,以及一种即将彻底掌握自身命运的决绝。
她知道,与旧势力的最终决战,即将在这魔宫的核心舞台——大庆殿上,彻底爆发。
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魔宫的清晨,总是笼罩在一层稀薄的淡紫色雾气中,阳光艰难地穿透魔界的昏沉云层,在冰冷的黑石宫殿群上投下微弱而扭曲的光影。
紫光殿内室,商九雅生物钟极其精准地从浅眠中醒来。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但精神的警觉却让她无法真正沉睡。她刚睁开眼,试图挪动一下因旧伤和修炼而酸胀的身体,一个轻柔却及时的声音便在帷幔外响起。
“尊上,您醒了?”
白虞端着一盏散发着安神草药清香的温水,悄无声息地走近,动作熟练地挂起帷幔。她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休息不足,但眼神依旧清亮专注,时刻留意着商九雅的状态。
“嗯。”商九雅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她接过水杯,水温恰到好处,几片宁神花瓣漂浮其上,微微驱散了喉间的干涩和体内那因《焚髓蚀心诀》而残留的燥意。
“黎岳方才来报,宫外夜间无事,各方势力都异常安静,但巡逻已按您的吩咐加强了三倍。”白虞一边低声汇报,一边动作轻柔地取来今日要穿的常服。不再是繁复沉重的魔尊正装,而是一套用料考究但款式相对利落的碧色宫装,更适合随时可能应对突发状况。
“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商九雅抿了口水,语气平淡。她放下水杯,在白虞的服侍下起身更衣。当白虞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左肩旧伤处时,商九雅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下眉。
白虞立刻察觉,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小心:“尊上,伤口还疼吗?擎程长老送来的新药膏,奴婢待会儿再为您换上一次吧?说是对祛除残留魔气有奇效。”
“无妨,比昨日好些了。”商九雅摇摇头,目光落在白虞明显睡眠不足的脸上,“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手下总有可靠的人能用。要注意休息。”
白虞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倔强的坚持:“伺候尊上是奴婢的本分,也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别人来做,奴婢不放心。”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只有忙碌起来,心里才不至于那么……害怕。”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但商九雅听清了。她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追随自己、从怯懦变得勇敢、如今已成为她最坚实后盾之一的侍女,冰冷的心湖中不禁泛起一丝微澜。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虞正在为她系腰带的手背。“没什么好怕的。”商九雅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最难的关头,我们都闯过来了。接下来,也一样。”
白虞眼眶微微发热,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情绪都压下,更加专注地打理好衣饰:“是,奴婢相信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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