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致的包厢内,淡淡的花香与窗外桃林的清新气息交织弥漫。镂空的雕花窗棂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柔和地洒在铺着素雅锦缎的桌面上。九雅与容姜相对而坐,几道临淄特色菜肴精致可口,两人细嚼慢咽,偶尔低声交谈两句,气氛宁静而融洽。
九雅心中正暗自得意于“拉近关系”计划进展顺利,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继续“抱大腿”大业时,这份刻意营造的宁静,却被隔壁包厢隐约传来的谈话声骤然打破。
对于九雅和容姜而言,即便隔着一堵厚实的墙壁,那边的对话也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九雅是凭借修炼《幽影秘识篇》后异常敏锐的灵觉,而容姜……她的感知则如同呼吸般自然,天地间细微声息皆难逃其耳。
隔壁包厢内,气氛截然不同。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老者,他面容清癯,眼神矍铄,手持一柄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正是临淄城内颇有名气的青阳子道长。下首坐着两名年轻道士,应是他的弟子。而他对面,则是一位身着锦缎华服的年轻公子哥——罗祁,这位公子哥面色憔悴苍白,印堂处笼罩着一层肉眼难见却能被九雅清晰感知的晦暗之气。罗祁身旁侍立着两个面色同样不佳的小厮。满桌珍馐几乎未动,显然无人有心思享用。
青阳子神态从容,拂尘轻摆,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惯有的沉稳,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拿腔拿调:“罗公子,贫道观你印堂晦暗,周身似有阴秽之气缠绕,凝而不散,如附骨之疽。近日府上,可是颇不太平?”
罗祁一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道长真乃火眼金睛!一眼便看穿晚辈困境!还请道长慈悲,救救晚辈全家性命啊!”他忙不迭地倾诉起来,“不瞒道长,从五天前开始,家中便怪事频发,夜夜不得安宁!先是家父精心饲养了多年的绿鹦鹉,无缘无故被发现捏死在金丝笼中,脖颈扭曲;夜间就寝时,总觉窗外有白影倏忽闪过,阴风阵阵。这……这只是开端!”
他猛灌了一口冷茶,压了压惊,“之后每至子夜,耳畔便似有女子幽咽哭泣之声,时远时近,扰得人心神不宁,根本无法安眠。更可怕的是……是入梦之后!”罗祁的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再次经历了那恐怖场景,“每每阖眼,便梦见一身血污的女鬼扑将上来,用那冰冷枯瘦的手死死掐住我的脖颈。前两日醒来只是觉得呼吸艰难,胸闷气短,只当是噩梦。可从前日开始……醒来竟发现脖子上真的出现了青紫色的指痕,可见绝非梦境!”
“这还不止,”罗祁满面愁苦惊惶,几乎语无伦次,“内子与家母处也遭遇了同样诡异之事!家母年事已高,受此惊吓已卧床不起!内子更是怀有四个月身孕,日日担惊受怕,以泪洗面,胎象已显不稳……我这心里,如同油煎火燎一般!再这样下去,家宅破碎、一尸两命就在眼前啊!恳请道长慈悲,施展神通,驱散那害人的邪祟,救我全家于水火!”
青阳子闻言,沉吟片刻后问道:“罗公子可曾看清那鬼物的具体模样?譬如衣着、发饰,或是身上有何特殊标记?”
罗祁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鬼……长发凌乱披散,浑身血污淋漓,看身形是个年轻女子,但面容……面容总是模糊不清,被血污和黑发遮挡,实在看不真切。只觉……只觉那怨气冲天,冰冷刺骨。”
“女鬼?阴魂作祟,多为寻仇报怨,了却生前因果。”青阳子捋着长须,“罗公子再仔细想想,近些年府上可曾有过年轻女子横死?或是公子曾于何处,无意中结下什么阴鸷怨愆?”
罗祁立刻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罗家书香门第,一向积善行德,铺桥修路、施粥赠药从未吝啬。晚辈更是谨记家训,与人为善,怎会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那女鬼感觉十分陌生,晚辈确信从未见过此女!”
青阳子若有所思,又问:“除公子、令堂与尊夫人之外,府中可还有他人受害?或是出现异常?”
罗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有……有!我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和内子房里的一个粗使丫鬟,就在前日清晨……被发现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各自房中。死状……极其惨烈,双目圆瞪,仿佛见到了极端恐怖之物,浑身精血都像被抽干了一般,绝非人力所能为!”他似乎不忍回忆那骇人场景,身体微微发抖。
青阳子的拂尘重重一摆:“竟已害了人命?!如此看来,这绝非寻常游魂野鬼,而是凶戾异常、道行不浅的厉煞!若任其发展,恐酿成大祸,危及满门乃至街坊四邻!”
罗祁闻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解下腰间一个沉甸甸的绣金线锦囊钱袋,双手颤抖着奉上:“道长!这是定金,区区心意,聊表诚敬!只要道长能彻底制服、消灭那女鬼,还我罗家安宁,事成之后,酬金必比往常惯例再加三成!不,五成!”
青阳子目光扫过那分量不轻的钱袋,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飞快掠过,微微颔首,示意身旁弟子上前接过。“罗公子客气了。斩妖除魔,护佑一方安宁,本就是我辈修行之人分内之事。此等害人性命的厉煞,贫道既然遇上,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罗祁长舒一口气,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急切地追问:“那道长可否今日下午便随晚辈回府?那宅子……晚辈如今是片刻都不敢多待了!家母和内子还等着救命啊!”
青阳子却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罗公子莫急。降服此等凶戾厉煞,非同小可,需设下法坛,焚香祷告,诸多法器符箓皆需开光准备周全,方能万无一失。贫道需先回观中一趟,做些准备。”
罗祁这才恍然,连忙道:“是晚辈心急了,考虑不周!道长需要准备什么?但凡所需,朱砂、黄纸、黑狗、公鸡……晚辈即刻让人去备办,绝不敢耽搁道长法事!”
青阳子这才微微颔首:“公子有心了。可在府中多备些至阳之物,如百年陈年朱砂、午时取的纯黑狗血、雄鸡冠血、烈酒等。贫道申时末(下午五点)会携弟子准时抵达贵府。届时,定叫那害人的厉煞无所遁形,魂飞魄散!”
“好好好!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晚辈这就回府准备,静候道长仙驾!”罗祁连声道谢,心下稍安,这才想起招呼用饭,“道长,先用些斋饭吧?晚辈让掌柜立刻重新备一桌清净素席。”
原先的席面早已凉透,且多是荤腥。很快,小二们手脚麻利地撤下旧席,换上了一桌更为精致丰盛的素斋。了却一桩心头大患,罗祁惊魂稍定,胃口也似乎回来了一些。
隔壁包厢内,九雅和容姜将这场交易听了个全程。
九雅凭借灵觉,能清晰地感知到隔壁罗祁身上的气息,确实是被强大邪祟缠身且已侵入本元的征兆。她歪了歪头,仗着自己现在“修行之人”的马甲,压低声音对容姜说,语气带着刻意的好奇与试探:“姌姌,你听这情况……那女鬼怨气冲天,甚至已经害了人命,听起来好生凶戾。不过,我总觉得……这般强烈的怨憎,不像无端害人的恶灵,倒像是……有着什么惊天冤屈,前来寻仇的?”
容姜眸光微敛,长睫垂下。她不仅能感知到罗祁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鬼气怨念,更能敏锐地“看”到那鬼气中蕴含的滔天冤屈、悲愤与不甘,以及罗祁自身魂魄深处沾染的血孽之气。这意味着,罗祁手上,极大概率背负着人命官司,而且冤屈极深。那所谓的“女鬼”,恐怕绝非青阳子口中简单的“害人厉煞”,更可能是枉死索命。
听到九雅的问话,容姜心中冷笑。那青阳子看似道貌岸然,话语间却只字不提冤魂索命的可能,一口一个“厉煞害人”、“消灭”、“魂飞魄散”,究竟是学艺不精、未能深究根源,还是……根本心知肚明,却只在意那丰厚的酬金,刻意忽略了真相?
鬼物害人,扰乱阴阳秩序,自有冥界律法审判裁决,赏善罚恶,理清因果后方可决定是超度还是惩处。何时轮到一个心术可能不正的凡间道士越俎代庖,不问青红皂白,动不动就要“消灭”、“不容留存”?若真是含冤而死的魂魄,其冤屈未雪,真相未明,反而要被这等利欲熏心之徒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岂是天道?岂是她容姜执掌地府所允之事?
容姜心中已有决断,但面对九雅这位“身份特殊”的魔尊,她只是抬起眼,眸色平静无波,淡淡应道:“或许吧。世间之事,因果纠缠,盘根错节,未必如表面听闻的这般简单。眼见尚不一定为实,何况耳闻?”
九雅见她似乎也对那道士的断言有所保留,眼睛一亮,立刻趁机提议,“姌姌,听起来这事透着古怪呢!那个青阳道长晚上要去做法,口气那么大,要直接让人魂飞魄散……我还没亲眼见过道士驱鬼呢!咱们晚上偷偷跟过去看看好不好?”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既天真爱凑热闹又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万一……万一那个女鬼姐姐真的是有天大的冤屈呢?咱们说不定还能……呃,见机行事,至少别让她真的被不明不白地打得魂飞魄散了吧?”她没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她现在的人设是个有点本事但不太多的修行者,对面可是“柔弱”的容姜。
容姜闻言,略带深意地看了九雅一眼。这位魔尊倒是挺会找借口,一个修行之人没看过道士做法?还想“见机行事”?不过她觉得这提议正中下怀。她本就要去亲眼看看,这青阳子究竟有多大本事,又是如何行事,更要看看那“女鬼”究竟是何情况。有这位动机不明的魔尊同行,或许还能看出些别的什么。
于是,容姜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矜持与同样被勾起的好奇,轻轻颔首,“听起来……确有些与众不同。那道长言语确有些武断。我亦有些好奇,他晚间要如何行事。去看看……也无妨。”
得到容姜的同意,九雅心中窃喜,感觉“共同行动”又能让关系更进一步。
窗外阳光正好,桃花灼灼,而一场围绕着一桩冤魂疑案的暗夜之行,已悄然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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