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睁开眼睛,入目一片血红。
“妈呀,我瞎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不过,问题不大。身为一名专业医生,遇事不慌是做事的第一准则。
“不慌,不慌……”她勉力维持着自己down到谷底的心跳,张开嘴,将全部力气集中到咽喉,嗷得一嗓子——
“秀姐,救命!快送我去CT室,我可能脑出血……”
哎,不对,我咋能喊出来了?针灸科的老刘不是信誓旦旦说她这嗓子没半个月别想恢复吗?
安宁在自己戛然而止的清亮嗓音中猛然回神,一把扯掉眼前的“血红”——雕梁画栋,古香古色,软毯铺地,红烛高燃……
安宁:“???”
她不是在值班室打盹吗?
本能地,她的指尖往肉里狠狠陷去,神经以70m/s的速度诚实地将感觉传递进大脑中枢。
疼!
安宁:“!!!”
僵硬了足足半分钟后,她哆嗦着沉重的右手将自己快脱钩的下巴合上,然后将完全不听使唤的腿各自向前搬动一步,咬牙加深呼吸了整整三次,才把自己从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床上撑起来。
叮当,腕上云纹缠丝的对镯随着她动作发出一声脆响——
地是实的,床是能触碰的,身体是可以控制的,疼痛是能够感知的,声音是可以听见的。
很好,她没有做梦。
呵呵呵,呵呵呵,晕!
她两眼一翻,就想当鸵鸟,但显然,情绪激素还没达到让身体强制关机的程度。
掩耳盗铃了两分钟后,某个完全接受不了现实的医生同志偷偷把眼睛撬开一条缝,绝望地发现——
她,安宁,云华省第一医院神外副主任医师,没有回到医院破烂寒酸的值班室,依旧莫名其妙地处在这间奢华的古代婚房里。
安宁欲哭无泪,无比想念值班室臭脚丫子加消毒水的馨香。
按照常理推断,如果她没疯的话,她应该是穿了。
毕竟在她贫瘠且不甚富裕的生命中,还没有哪个大佬有闲情逸致对她开这种耗资巨大且无聊的玩笑。
但是!她这是身穿还是魂穿?身穿的话,现实中是原地消失吗?爸妈岂不要急死?刚送来的车祸患者还等着手术呢!医院大概又要多一桩怪谈了。
魂穿的话,那她现实中是死了?爸妈怎么办?刚送来的车祸患者还等着手术呢!工伤猝死的赔偿金多少来着?
这是什么朝代?穿古还是穿书?甜文,虐文还是恐怖文?
她又是什么身份?主角or炮灰?红嫁衣?我是不是boss!
Boss的话,超能力呢?主角的话,系统呢?金手指呢?灵泉空间呢?
……安宁混乱的思绪如同大年三十砰砰乱飞的烟花,完全理不出逻辑。
她发癫般对着空气一顿乱戳,没有任何声音或特效来回应她。
是的,她没有亲爱的统子,没有点石成金的超能力,连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方都不清楚。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不知为什么,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少时背诵的诗词,仿若一记重锤落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安宁眼眶骤酸,无比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
随着这一声担忧焦急的叫喊,紧闭的房门被撞开,两道火红的身影一前一后跑进来。
很快,安宁被圈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耳畔是不停的安慰:“小姐莫哭了,这般哭下去,眼睛会落下病的!”
“王爷只是一时想不开,小姐既嫁进来,就是王爷的枕边人,夫妻哪有隔夜仇呢?说开就会好的。”
“以后日子还长,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国公爷和夫人若泉下有知,小姐新婚之夜哭成这样,只怕要心疼死了!”
“万般不济,宫里还有皇后娘娘为小姐做主呢!”
“小姐,留朱求你了!”
“小姐,我这就去把王爷绑来!”另一个声音道。
“凝碧你别添乱了!……小姐!凝碧,快叫府医,小姐晕倒了!”
一片混乱中,安宁感觉自己被七手八脚抱起来安置到了床榻上,不知过了多久,她虎口一疼,似被刺了一针。
她昏沉的眼皮微微一跳,耳畔传来老学究悠长缓慢的掉书袋声:“……,肝气郁结,邪热在内,如火燎原……王妃先前情志大恸,又外感邪祟,病势甚急,目今本是难救……”
个老庸医,这哪儿难救啊?快点往我头上套个纸袋子!这多标准的呼吸性碱中毒!
安宁迷迷糊糊在心里吐槽,但她抽泣得厉害,思维时断时续,别说下医嘱,连动动手指都费力,只好任人摆布。
“什么!那怎么行!”
就在安宁再一次意识模糊时,这炸雷般的一嗓子给她原地吓清醒了,先前抱着她安慰的女子急声哀求道:“怎么会难救呢?小姐才十七岁!素来体健,大夫我求你……”
“然王妃神虽昏乱,面却不枯,乃平日保养之故,肾水有余。还需……”
还需布洛芬,对乙酰氨基酚片,葡萄糖补液,再抓紧去做血常规,确认是什么导致的突然高热……
安宁默默地想,欲哭无泪,委屈更甚。大爷的,谁安排她穿的?讲不讲武德啊!都不问问本人意愿的吗?
就咱!安宁女士!这医术,这医德,这兢兢业业的加班之神!按功德算,咋也该给安排个建国往后的时间段吧?再不济,杀猪匠也行啊,起码专业沾边。
这整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古代算怎么回事?她又不是学中医的!
算了算了,嘎了得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准死了还能回去。如此想着,安宁彻底晕了过去。
“……咳。”安宁被苦汤水呛醒,或者说,她终于受不了苦汤水的味道,被迫醒了过来。
入目依旧是红彤彤的绣着蝙蝠石榴的织金床帐,耳边还是关切的“小姐,小姐。”
安宁无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留朱?”
“我在,我在!小姐,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饿不饿?炉子上温着燕窝小米粥,我去给小姐盛一碗来?小姐昏了三天,可是要饿坏了……”
留朱一迭声应着,见安宁摇摇头又点点头,忙扯过两只大软枕垫在她家小姐身后,将人安置妥帖了才手脚麻利地快步走去外间盛粥。
安宁望着她火红的背影,心中泛起酸涩的内疚。
昏睡的这三天,她并非人事不知,从身边来来去去的谈话中,她得知,这个嗓音清甜,音色有一点嗲的女孩子叫留朱,应该是贴身大丫鬟的身份,很有些话语权,做事也周到。
而另外一位大丫鬟,叫凝碧,此刻并不在房中。
留朱,留朱。
作为《甄嬛传》骨灰级观众,她天然对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有好感,何况这几天,留朱衣不解带,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比高级病房一千一天的护工还精心妥帖。
她不是木头,再不想面对这个未知讨厌的世界,也不得不感动于这样的温情,同时,也愈发心虚——
她不是留朱的“小姐”。
留朱所有的体贴,给的都是那个不知所踪的人或者灵魂,而她,也是不明情况的受害者。
“小姐,慢点喝,有些烫。”熟悉的声线唤回安宁的思绪,她垂眸看着递到唇边的汤匙,忽得落下一滴泪来。
留朱见状就急了,温声劝道:“小姐莫难过了,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
“留朱,”安宁抬手接过碗,“我自己吃,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小姐——”留朱显然不想出去,此刻的小姐在她眼里就是将碎未碎的贵重瓷器,身边怎离得开人!
“我静静就好了,留朱,让我静静。”
留朱凝视着自家小姐灰败憔悴的脸,心疼不已,犹豫半晌,还是顺从地站起了身:“那小姐先歇息,我去看看小姐的药。”
安宁点点头,不再说话,端着粥碗,垂眸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留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关上门,长长叹息一声,回身见到院中站着的人,火气腾得窜上头顶。
有完没完了!
“山南,”她银牙微咬,敛去满面忧色,拿出素日大丫鬟的派头来,冷着声音发问“王爷又有何吩咐?”
“留朱姑娘,”面对留朱的怒火,那人面上未现出丝毫异色,从容行礼,公事公办道,“王爷命我取回他的玉佩。”
一听这话,留朱原地就想炸个大的。
玉佩,玉佩,就知道玉佩!小姐一晕三日,一句关心没有!亏了她家小姐一片痴心,竟嫁给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混账!
“我再说一遍,房中并未发现什么玉佩。小姐刚刚醒来,需要静养,还请王爷勿要再为此事打扰小姐休息。”留朱没好气道,看山南就如同看见他那可恶的主子,恨不得生撕了对方。
“烦请留朱姑娘再仔细寻找一下……”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若无他事,请阁下速速离开,莫扰了小姐休息!”留朱不耐烦地喝断对方。
“那玉佩十分贵重……”
“你什么意思?”留朱美目凝霜。
“我……”
“我家小姐红妆十里,宫中送嫁,什么好东西没有!难道会贪了王爷的玉吗?”
“留朱姑娘言过了,只是王爷吩咐,在下也……”
“凝碧,送客!”
“别!”山南心中急切,抬脚欲迈。
却见那位被唤作凝碧的侍女嗖得闪身出来,眨眼便拦在他身前,将他迈出的那只脚生生逼了回去。
比起留朱的娇艳,凝碧姑娘普通身材,普通脸蛋,勉强算得上清秀,只一双眼睛清凌凌的。
她稳稳端着托盘隔在两人中间,姿态优雅,碗里的药汁静如平湖,竟没有一丝波动。
见山南看过来,她稍稍欠头,微垂眉眼,虽未发一言,却全身上下都表明了“请您麻溜滚蛋”的态度。
山南:“……”高手!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双端着托盘的手上,心念一闪,便从指尖飞出一颗小石子,直冲对方手肘。
然而,盘掉碗碎的场面并未发生,倒是他被对方用托盘顶着,步步逼退,稀里糊涂就出了院门。
砰!
沉重的门扇重重关闭,山南尴尬地抹了抹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灰,郁闷地蹙起眉头。
“怎么样?怎么样!有机会吗?”一道人影窜出来,扑到他肩膀上。
“不怎么样。”他嫌弃地推开对方。
“这么难搞吗?”松清伸长脖子看向兄弟刚刚被撵出来的方向,“咱们能不能夜里……”
“你不怕被活撕了就试试,那个叫凝碧的身手不在你我之下。”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留朱更是个厉害的。”
“啊!两个贴身高手!”松清讶然。
山南闻言翻了对方一个白眼,懒得多解释。
松清假装打了个寒战,抱着胳膊啧啧:“不愧是定国公独女,家底真厚啊!要我说,王爷也糊涂,哪能大婚夜还戴着那玉呢?别说王妃发脾气,搁我我也受不了。”
“人王妃都气晕了,也不关心关心,还天天上门讨玉,这不纯往人心上捅刀子吗?但话又说回来了,王爷心里苦我也理解,可木已成舟啊。”
“王妃,唉,也是个痴人,哎,你说她会不会去宫中告状?……但话又说回来了……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山南闻言,脚下残影顿生,娘亲,他不想跟傻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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