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映得妆镜一片昏黄,那镜中的美人秀气天成,灵透婉约,苍白的病容未减她一分容色,还添了三分西子捧心的柔弱。
十几岁的年纪,青春正盛,不需如何妆点,便如春日盛放的灼灼桃花,坐在那,就是风景。
饶是正打算煞风景的安宁,也被这具身体惊人的容色硬控了半分钟。
思绪不受控制的溜了号,她要是有这样的脸,还学什么医啊!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坚定地举起手中金簪,压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只要深入1.5厘米,她有把握精准刺穿颈动脉,让这具身体在五分钟内快速且没有太多痛苦地了却生机。
只要一下,她紧紧盯着镜中的自己,喉咙微微滚动,牙关轻磕。
我要回家!
这是她活过来后唯一的念头。
她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对穿越后的生活还抱有绮丽的遐思,更不像众多穿越者,轻易就能接受现实。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的心头宝,苏醒至今,她完全不敢想父母失去她的样子。
闭上眼睛,就是爸爸妈妈的身影,穿过来前,妈妈电话里那句“今天争取早点下班,等你回家吃饺子”时刻在她耳畔回响,让她几度崩溃。
于是,安宁彻底没了坚守了二十九年半的道德,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这具躯体死亡之后,原主回来怎么办,她只想回家。
颈间传来尖锐的痛感,安宁咬紧牙关,手上动作未停,痛感愈发强烈——
你在干什么!
心底响起炸雷般的声音,她手腕猛地一哆嗦,簪子当啷落地。
混账东西,竟敢生出自//尽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确定死了就能穿回去吗?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吗?安—宁—?!
Look at me!Answer me!
安宁看着镜中鲜血长流的新面孔,密密匝匝的冷意从后背缠绕过来,在浑浑噩噩中骤然惊醒。
没有答案。
所以,她不能死,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回家!
活下去,回家,她口中喃喃。
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大耳光!
旋即安宁狠狠擦干眼泪,起身从床头柜上扯过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绸给自己止了血。
环视一圈这间奢华瑰丽的古代新房,她开始翻箱倒柜。
她得先知道自己是谁。
服制类型?不认识,认识也辨不出朝代,装饰纹样?更是两眼一抹黑,起码她靠服装还能确认自己不是清朝人。
书籍?安宁目光快速扫过博古架上形单影只、一看就是装饰品的几套书籍——《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好家伙,这原主妹妹显然不是个爱看书的主。
好容易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箱带字的纸,安宁就着烛火艰难辨认上面只认识一半的繁体字——“龙津桥南……什么,什么……铺五间……”“南城三十里……什么温泉庄……”,去他大爷的,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看得脑仁疼。
她放弃辨认地契,扁扁嘴,嘟囔一句:“该死的土豪”。
挨个拉开妆奁抽屉,上两层装着满满当当的各色首饰,明晃晃的珠光看得她眼花缭乱,安宁小心翼翼摸了摸花胜上的翠鸟羽毛,轻啧一声:“该死的大户。”
中间一层是用白色细棉布整齐包裹的各色丝帕,金色的丝线隐隐约约透过细布映出脉络——“该死的权贵”。
最底下一层,刚一拉开,昏黄的房间刹那银光满溢,竟是满满一匣银锭子!安宁连忙捂住差点被闪瞎的眼睛。
“该死的有钱人!”她咬牙切齿地从指缝间觑着那片银光,手指摸过一锭银子放至眼前——“景祚年制”。
景祚?历史上哪个皇帝的年号是这个?安宁蹙着眉头,搜索着脑中稀薄的初中历史,完全没有印象。
她郁闷地把银子扔开,在房间里继续转悠,能看的地方一处也不放过,花瓶书画上的铭文,桌椅板凳的刻字,连床边柜脚她都撅着屁股摸了一圈,有用信息没找到,倒是从枕头和床缝的夹角摸到一块羊脂白玉。
那白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通体无暇,上面只系着一条平安纹样的络子,背面刻着“婉婉”二字。
“婉婉?”安宁摩挲着那雕工略粗糙的两个字,口中喃喃,难道我叫婉婉?这也不像个大名啊!
再说,这样精致的随身之物是怎么落到床缝里的?
单看那按颜色深浅排布的首饰和帕子,就知道负责整理这些的留朱绝对是个重度强迫症,她不会有这么大的疏漏。
安宁微微蹙眉,将玉佩随手放在妆台之上,继续翻找。
直到把视线范围内的东西摸了个遍,她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匠人的名字就是“景祚年制”。
天知道是谁的年号!
要不装个失忆……她直起身,一边思量着后手,一边习惯性用颈椎画米字。
忽的,她目光一定,嘿,漏网之鱼!
博古架的最高层居然还有个锦盒!只不过太扁了,放得又高,离得近根本看不到!
安宁连忙拖过妆凳,裙子一甩,踩上去,伸手——没够到,于是她干脆踩住博古架的一格,努力踮起脚,终于够到盒子的锁扣,一点一点把盒子拽下来。
好在锦匣不重,她一只手就能接住。
匣子上扣着道精巧的小金锁,安宁从头上随便薅了根钗就开捅,边捅边得意。
老师,我跟住院的锁匠学开锁的时候你还骂我不务正业,瞅瞅,这不就用上了!
蓦地,她又梗了下,眼眶骤酸,这辈子也许再见不到老师了,还有跟她一起做实验的师弟,总是投喂她的秀姐,没事就来挖她转专业的秦主任……
但安宁只让眼前模糊了一瞬,咬牙忍着酸楚,手下微微用力,金锁应声而落。
老天爷,你莫名其妙把我扔到这里,我都没说什么,你也该偏爱我一次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默念,慢慢掀开锦盒的盖子,一卷明黄圣旨映入眼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安郡主江氏明月,温婉贤良,端庄持重……赐予敬王萧启明为正妃。钦此!”
安宁???
安宁!!!
我!她目光死死钉在那短短的几十个字上,心里爆发出一串马赛克,悲愤欲绝:“……傅佳佳!你个杀千刀的,老娘跟你不共戴天!”
事实过于抓马,安宁血冲头顶,身子一晃,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一米高空,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爆出一声尖叫,接着便随着博古架上的一堆零碎,稀里哗啦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一个不知道哪里窜出的黑影,垫到了她身前。
哐——
直到下巴传来被磕到的剧痛,萧启明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真是荒唐,怎么就……
“手手手啊!大哥!”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耳边便传来阵聒噪,有什么东西骤然从他脑后抽走,让他不轻不重地又磕了一下。
萧启明:“……”
“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手啊啊啊!西八,疼死了!”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抱着右手嗷嗷叫,又是呼呼,又是检查,间或扔他一个大白眼。
萧启明:“……”
算了,他懒得跟这个女人废话。
他直起上半身,想站,但没站起来。
“你……”他微微启唇,刚要说什么,下巴便被人轻轻按住,生生把他的话又按了回去,女人的气息迅速贴近。
那根细细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压在他尚且麻木的伤处,激起一阵新的闷痛,他眉头蹙起,就听那聒噪的声音继续道:“没骨折,算你命好。”
“大哥,你有病吧?就这么个高度,我能摔坏吗?你不来接啥事没有……”
“幸好我额头硬,这要是骨折了,都没个治……”
“瞅给我手硌的,知不知道后脑着地多危险……”
“压我衣服了。”萧启明面无表情道。
那喋喋不休的人怔了一瞬,哦了一声挪开。
萧启明连忙起身,刚要抬手扶起地上的人,眼角余光就瞥见妆台上那莹润的一抹白。
他连忙冲过去,拿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救命稻草一般。
半晌,他才松开手,对着烛光细细查验下一番,确认完好,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
再回头,便对上一双谨慎打量他的眼眸。
“你!”萧启明积蓄的怒气刚要爆发,忽然意识到眼前人只穿着就寝的中衣,连忙低头避开,这一低头,便看见地上那染着点点鲜红的喜帕。
架上儿臂粗的龙凤花烛高燃未尽,烛火微微跳了一跳,他目光似被那红色烫到一般,慌忙错开,绯红漫上脸颊,不知是愧的,还是羞的。
责备她不肯交出玉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眼前人,是先帝特封的荣安郡主,是已逝定国公夫妇的独女,是自幼教养于宫中的顶级娇客,新婚夜,却被自己的夫君冷落抛弃,于情于理,都该狠狠闹上一闹的。
是他的错。
可他的心……他指尖收拢,隔着衣襟轻轻握住失而复得的玉佩,他没法给她想要的夫妻恩爱,也做不到对她的刻薄讽刺无动于衷,只好撂下一句“你好好休养”,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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