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周岁,裴庭自然是要跟着谢昭来的,二人给谢宴打了个长命锁。纯金打造的锁身圆润饱满,锁面正中嵌着块羊脂白玉,玉上“长命百岁”四字,是谢昭亲自写了,让锁匠刻上去的,锁身底下垂着三枚小巧金铃,贵气又娇憨。
谢宴软乎乎的一团,竟已能扶着榻沿挪步,粉雕玉琢的模样格外讨喜。谢昭抱着他逗玩了整日,乏了便到前院寻裴庭归家。
裴庭在马车里等她,见她上来,递了一碗羊乳给她,“你喝不惯牛乳,我今日让人买了羊乳,还有乳酪,你尝尝。”
谢昭抿了一口,奶香醇厚,细腻温软,没有半分腥气,“表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娇气,户部那么多事,你都够忙了,不用每天为我寻这寻那的。”
她确实喝不惯牛乳,不过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这么周全。
“你肚子总是痛,定是幼时贪嘴乱吃东西落下的毛病。”裴庭覆上她的小腹,“往后得改。”
被人疼惜的感觉很好,谢昭靠在他肩上,“嗯”了一声,一眼瞥见他中衣的领口,脸又烫起来。
回长安后,她特意让人做了好些软绸垫子,夜里铺着省事,也免了总是换褥单的繁琐。可这人就是不肯用,每回都要垫着他的中衣,弄得濡.湿狼藉后,洗净烘干,第二日又贴身穿上。
家里是穷得买不起缎子了吗?非要就着他的中衣折腾?
裴庭顺着她的目光:“昨夜真够多的......全都浸透了。”
谢昭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昨夜又是三回,能不浸透吗?
“都是你的,你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跟你没关系,行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催我.......”
谢昭赶紧捂住他的嘴。
裴庭忍笑,将她揽在怀里,“接下来这八日,我都不碰你,所以,你得担待我昨夜的孟浪。”
他之前有问过谢昭什么时候生孩儿,谢昭没有回答,他就当作她现下还不想生。当然,他也不想。而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易受孕的那几日,宁愿自己煎熬,也不会碰。
谢昭:“你的脑子里,除了这事,还装得下别的什么吗?”
裴庭:“还有漕运盐铁,军需粮草,赈灾济贫,吐蕃会盟,这些朝堂要务,你想听哪一件?画叉叉的那些日子,咱们就好好聊这些。”
谢昭:......
夜里,两人靠在软枕上,同看《西南堪界图》,“表哥,你说爹爹现在在干什么呢?在成都府巡查防务?”
裴庭的手指掠过蜀中,“西域使团已抵京,吐蕃王子半月后到长安,此时四境守军,必得在边境暗暗陈兵,以备万一。所以,谢都督此刻,恐怕是在松州。”
谢昭顺着他指尖看去。“松州”二字极小,蜷在岷山与吐蕃接壤的一条线上。她的目光又望向地图上大片标示着吐蕃的区域。那片区域如此刺目,仿佛要吞噬掉那个小小的“松州”。
“担心了?”裴庭抱住她,“陈兵边境不过是以防不测,但这次盛会朝廷筹备周全,邀请吐蕃王子前来,是为示以亲善,一般不会有差池。谢都督镇守西南,吐蕃也不会贸然举兵。”
谢昭点头,又指着地图上南诏那块地盘,“表哥,你说蒙阁真和李月伽罗,是真心降服大雍吗?”
裴庭:“他们心里如何盘算不重要,摆出来的态度才要紧。”眼下二人在长安安分度日,谢都督又迁汉人往南诏定居,日后杂居通婚,相融共生,便不分彼此了,只是这般基业,需好几代人慢慢经营方能成。
谢昭看着这辽阔的地图,从西域到安南属国,从漠北到南诏,心里生出一种自豪感,“好几处都是爹爹打下来的。”
裴庭:“昭儿,以后,我们的孩儿长大了,就送他到外祖父麾下历练,你觉得如何?”
谢昭:还惦念孩儿,一到这几日他就规矩得跟个和尚一样,哪来的孩儿?
他一旦不使坏,她就想使坏,于是翻过身侧躺,面对他,衣襟斜敞,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臀侧,摆出一个很做作的姿势。
白日里穿的是诃子,晚间就得换上兜衣,薄软贴肤,少了束缚,睡觉更舒服自在。
一团柔软袭上他的胳膊,裴庭稍稍后撤,警惕地看着她。
谢昭开口:“表哥,我今日喝了羊乳,觉得肚子舒服多了。”
裴庭便当自己多心,“那往后每晚都备一碗,我记着便是。”
谢昭笑得真诚:“表哥,你把我养得真好。”
裴庭:总觉得什么地方要不对劲了......
果然,她一开口就能惊到他:“我现在这么胖,公主府绣房的人来裁衣,说原先做的那些诃子、兜衣都穿不得了,得重新做,那些上好的蜀锦料子,才上身多久,太可惜了。”
裴庭闭眼:“......几件衣裳而已,想做多少便做多少,而且,你也不胖。”
谢昭:“那怎么行?表哥都那般节俭,两三件中衣换来换去穿,我也不能太铺张了,紧就紧点吧,也能穿,就是跑跳的时候会晃,得用手拢着。”
裴庭:......
谢昭把那根发紧的细绸系带给他看:“表哥,你闭上眼干什么?你瞧瞧,都勒到脖颈了。”
裴庭睁眼,忽地伸手勾住那根系带,轻轻一扯,系带软软垂落肩头。
谢昭还未及反应,一件他的中衣已兜头罩下来,将她裹了个严实,“穿好,快睡。”
他起身吹灯,要不是他刻意背对着她,她还真以为他毫无波澜呢!
待他回来时,她便趴在他身上,提了一个要求。
裴庭一把把她掀下去,“你想想就行了。”说完又加一句,“明日,我就把你从前看的那些话本全烧了。”
谢昭缠着哄他,一会儿夸他俊朗如仙,一会说夫妻之间就该如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裴庭垂眸看她片刻:“真想看我那般?”
谢昭坚定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忍不住哭.叫出来,发丝凌乱地黏在潮.红的脸上。
第二日早膳,裴庭神色如常,照例给谢昭斟了一杯清茶,递到她手边。
谢昭目光落在他执杯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有力,不仅会拆螃蟹,还能把她也拆得分崩离析。
裴庭将茶杯又往前递了半分,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看来她能安分几日了。
“叫人多做些衣裳。”他昨夜顺手用那件兜衣擦手了。
“......知道了。”谢昭暗暗发誓,再也不在夜里招惹他了。
他有的是法子奈何她。譬如,将她那些过分的好奇,变本加厉地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
几日后正午,日头都爬得老高了,谢昭还赖在床上,冷不防被人一把拽着胳膊拉起来。
谢琬站在床边,急道:“你今日为何不去书肆?”
谢昭揉着眼睛:“怎么?书肆出岔子了?”
谢琬磨磨蹭蹭地挨着床沿坐下,踌躇半晌才道:“我有急事跟你说,在书肆等你半天了。”
谢昭支棱起精神,坐直身子,听她把话说完,惊得差点从榻上滑下去,果然是大事!
另一边,茶楼雅间里,裴庭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中午的,许璋跟失了魂似的,硬把他从衙门拽到这儿,说有天大的事攥在手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完许璋的话,他也很是吃惊:“你和三娘子已经......?”
许璋捂着头:“你知道的,上回谢家小郎君周岁宴上,我向琬娘表明心意,她拒了我。这几日我就靠喝酒麻痹自己,昨夜去宫里赴宴,竟拿错酒杯,里面不知掺了什么助兴的药......我浑身发沉地出来,偏被琬娘看见,她瞧我不适,便追上来问,还跟着我上了马车......”
他自我厌弃道:“然后......我现在真恨不得杀了自己!”
与此同时,谢昭房内,她脸色沉了几分:“姐姐,他没有仗着中药胁迫你,或是故意装可怜让你心软吧?”
谢琬脸颊涨得通红,避开她的目光,小声道:“没有,他那时神智都乱了,还含糊着让我走,催我下车......”
谢昭松了口气。
雅间里,许璋还在揪着自己懊悔:“我让她走,让她下车,可她转身倒了杯茶来递我......”他狠狠捶了下桌子:“裴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卑鄙?别说她已拒绝我,就算她心悦我,成婚前我也绝不该做这样的事!你定然有定力,绝不会在婚前如此吧?”
裴庭轻咳两声,掩去不自在,硬着头皮应道:“那是自然,我断不会做这等事。”话落又补了句实在的,“但事已至此,你是男人,总该主动负起责任。”
许璋反倒更痛苦了,脑袋抵着桌沿:“事后我就跟她求婚,让她嫁给我,可她不肯。”
“你不愿意嫁给他?”谢昭坐在床沿,满脸不解。
谢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唉,我现在脑子还是胀的。”
前几日,城里的消暑宴、郊外的马球赛,许璋总借着各式由头,凑在她左右,便是谢琬再迟钝,也把这心思瞧得明明白白。
她对许璋,肯定不是讨厌。他精明能干,做事又透着股踏实劲儿,可那份喜欢,却半分也无。更要紧的是,经了从前的事,谢琬总觉得心被封了起来,再难对哪个男人动心。
既无意,便断断不能吊着人家。
那日谢宴周岁宴散后,她便寻了个僻静处,把话说得透亮:“许少卿,你的心意我懂,只是我,怕是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
许璋愣在原地,看不出是失落还是怔忡,半晌没出声。后来,他便再也没托谢昭安排那些相聚的场合,连书肆也来得少了。
“昨夜那事儿,糊里糊涂就发生了。我见他难受,给他倒了杯茶,他神智恍惚,拽住我的手腕......我一个不稳,就朝他怀里跌去,到最后,我也没真的拒绝他。”
谢昭扶额,头疼:“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谢琬决绝道:“我对他没感觉,就当这事是场意外,翻篇了,什么都没发生过。”
茶楼里,许璋已经喝多了,酒盏在手里晃悠,眼眶通红地望着裴庭:“这事都出了,她还是不愿嫁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前两日我还想着,她若看不上我,我就默默对她好。可现在,我一刻都放不下她。”
裴庭默然。谢昭和谢琬还真是姐妹。当年谢昭睡了他之后,不也晾着他好几天,连公主府的窗户都钉死了。
便拍拍许璋的肩膀,鼓励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急不来。”
谢昭重新靠回床头,问:“那往后呢?你再也不愿成婚了?”
其实谢家人心里都盼着谢琬能再寻个好归宿,可谁都知道她心里的结,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半个字。
谢琬叹气:“我不打算再成婚。男人也就那样,不管刚开始对你多好,把你捧得有多高,到最后,总归是本性毕露。”
谢昭握着她的手,心里沉甸甸的。谢琬是被从前的事伤怕了,可到底该劝她放下,还是顺着她的心意?一时不知该给什么建议才好。
谢琬又脸红:“怪得很......昨夜他在马车上那样时,我背上一阵酥麻,竟连力气都卸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发慌,浑身不对劲,全靠着一股硬撑的意志才压下去。
谢昭也不好问她从前跟杨文希是怎么回事,只能凑到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谢琬讨论这些。
谢琬听完,眼睛睁大,惊讶地望她,“你是说......女子也会有那种感觉?”
谢昭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谢追着问:“那你......你也有过?”
谢昭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也犯不着把这种事的经验揉碎了说。更何况她们不是。
可看她这样子,还是得说明白,便含糊道:“他......他凶的时候,能把我眼泪逼出来。”
谢琬果然没有领会,皱眉道:“谁?裴尚书吗?他对你很凶?你别怕,告诉我,谢家为你做主!”
谢昭望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无奈地静了片刻。
谢琬愣了愣,见她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才后知后觉,猛地别过脸,连耳根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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