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余韵未散,教数学的老师已抱着教案和一柄长长的木质教学尺踏上了讲台,尺子边缘被磨得光滑,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完蛋,他今天这架势不像要讲课,像要砍人……不会要查作业吧……”陆天野一边神经质地嘟囔,一边拼命用手指戳前桌的后背,“爱卿!作业写没?速速救驾,朕的龙体今日恐要遭殃!”
前桌被他烦得不行,头也没回,手臂却从腋下精准地递过来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练习册。陆天野如获至宝,一把捞过,埋头狂抄。
沈亦燃依旧维持着与世隔绝的趴睡姿态,仿佛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旁边的江烬瞥了他一眼,没选择叫醒,只是极轻地挑了下眉梢,身体微微后靠,依旧保持着那双长腿交叠的姿态,自成一方冷感气场。
她将沈亦燃之前推过来的那本崭新数学书合上,放在桌子左上角,转而回身从自己书包里抽出一本薄薄的、看起来就难度不低的练习册。指尖的笔利落地转了个圈,左手翻开某一页,目光扫过,便选定一道题开始演算,姿态闲适得像在自家书房。
陆天野火速补完了作业,长吁一口气,鬼鬼祟祟地把练习册递回去,然后努力挺直腰板,摆出“我最认真”的架势,但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瞟向斜后方那个新来的身影。
一道清冷的目光忽然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窥探。
陆天野瞬间僵住,手忙脚乱地试图掩饰——挠头,抠裤子上的线头,最后抓起笔对着课本上一道基础题猛看,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
直到结束他那手忙脚乱的表演,江烬才把视线转回到习题上。过了一会儿,一个折成小方块的黄色便签“咻”地划过一道低空弧线,稳稳落在江烬的演算纸上。
江烬展开。上面是一行狗爬似的字:「学霸,你怎么不听他讲课啊,是不是都会了?」
她抬头,看见陆天野正冲她挤眉弄眼,表情丰富。
「嗯,以前学过。」江烬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抬笔在那行字下面回了一行筋骨分明、干净利落的字,将纸条折好,放在桌角的数学书上。
陆天野一见她回了,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回头,指尖一扫便将纸条攫走,牢牢攥在手心。
“陆天野!”讲台上正龙飞凤舞写板书的数学老师猛地回头,恰好捕捉到他这“闪电回头”的瞬间,“新同学来了你这就按捺不住了是吧?屁股上长钉子了?要不要上来给黑板擦擦?”
话音未落,一小截粉笔头已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抛物线精准命中陆天野的额头。
“嗷!”陆天野捂着额头,整张脸涨得通红,蔫头耷脑地缩了回去。班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数学老师满意地看着他老实了,目光转向江烬,语气和缓了不少:“小江啊,这进度能跟上吗?”
江烬闻声抬眼,冲老师礼貌地点了下头:“您正常讲就好,我跟得上。”
“好,好。”数学老师脸上露出欣慰,转头又给了陆天野一记警告的眼刀。
课堂重归平静。沈亦燃已在梦里不知遨游了多久,睡姿越发不拘一格。一只胳膊肘彻底越过两张桌子间的中线,堂而皇之地侵占了江烬领地的一小块桌面。
江烬流畅书写的笔尖蓦地顿住。
她侧过脸,视线落在那截越界的、穿着校服袖子的胳膊肘上,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一个小弧度。随后,她目光转向桌面上那本写着“沈亦燃”大名、崭新得离谱的数学书,伸出两指捏住书脊,用书本侧面不轻不重地捅了捅那胳膊肘。
沈亦燃纹丝不动,睡得无比沉酣。
江烬沉默了两秒,改用笔杆的尾部,加大力道又捅了一下。
“嗯……”沈亦燃终于被捅得半梦半醒,发出一声模糊不满的鼻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瞪向干扰源,语气燥得能点着火,“……干嘛?说了别吵我。”
江烬收回笔杆,用笔尾在桌面上“叩叩”敲了两下,清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同学,领土扩张了。”
沈亦燃愣住,迟钝地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见了自己越界的胳膊肘。一瞬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并且迅速向整个耳朵蔓延。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动作幅度大到带飞了手边的两支笔,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他抬头,撞上江烬那平静无波、甚至眼底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嘲弄的眼神,顿时又气又窘,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
“不就过去了一点吗!”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冲着江烬低吼,“桌子就这么大!你事儿怎么那么多!”
江烬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看笨蛋的眼神回视他,语气平淡:“哦。你打扰到我了。”
她顿了顿,视线在他还带着明显睡痕的脸上扫过,慢悠悠地补刀:“而且,你睡觉流口水。视觉污染……有点严重。”
沈亦燃闻言,下意识猛地抬手去擦嘴角——干的。
他被耍了!
沈亦燃眼睛里瞬间塞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涌上被戏弄的怒火。他握起拳头轻砸了一下桌面,像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毛的猫,连那头红发都似乎更蓬松了些。“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睡觉才不流口水!你敢耍我!”
“知道就好。”江烬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练习册,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随手翻过一页。
沈亦燃一肚子火气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堵得严严实实,仿佛一记重拳狠狠砸进了棉花堆,憋屈得无以复加。睡意是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暴躁。他一把抓过自己的数学书,书脊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脆响,然后暴力地翻着书页,把纸张揉搓得哗啦作响,用全身每一个动作咆哮着“莫挨老子”和“我现在非常生气”。
江烬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从笔袋里抽出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快速写了几个字,用手指轻轻推到他暴躁翻动的书页旁。
沈亦燃看到了她的动作,眉尾下意识得意地一挑。哼,现在知道递纸条缓和关系了?晚了!
他故意不去碰那张纸条,甚至得瑟地轻轻抖起腿,用肢体语言表示“不看不看王八蛋”。江烬递完纸条后便再无表示,依旧淡定地写她的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扔了片垃圾。
僵持了半分钟,沈亦燃那该死的好奇心终于彻底击败了傲娇。他做贼似的飞快伸出两根手指,把那张小纸条夹了过来,迅速展开。
「书拿反了。^-^」
末尾甚至画了一个极简的笑脸。
沈亦燃:“……”
他猛地低头——果然,数学书上的字和公式正在倒着和他打招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刚才一系列的无能狂怒。
“江…烬…!”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血液轰一声全部涌向头顶,脸颊、脖子瞬间红透,像个熟过头的番茄。
他猛地扭头想兴师问罪,却只看到江烬正微微仰头看着讲台,侧脸线条完美,神情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有数学老师和他那根大尺子,完全无视身旁快要自燃的同桌。
沈亦燃觉得自己的高血压快要突破天际了。他手忙脚乱地把书正过来,动作间又不可避免地把刚刚捡起的一支笔碰掉了。那笔非常识趣地滚落到前座陆天野的脚边。
他狠狠捏了下桌角,才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陆天野的肩胛骨,用气声咬牙切齿道:“笔!捡一下!”
陆天野回过头,看见沈亦燃不仅耳朵红得滴血,整张脸连同脖子都泛着诡异的红色,眼眶甚至都有点湿漉漉(纯粹是气的)。陆天野目瞪口呆地低头捡起笔递回去,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憋笑憋得整张脸扭曲变形。
沈亦燃夺回笔,回正身子,试图深呼吸平复快要爆炸的情绪。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像极了压抑着的轻笑。
沈亦燃刚压下去一点的怒火“噌”地又冒了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窘迫和一种被对方完全拿捏、无处发泄的憋屈感。他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认命般把数学书往桌上一拍,合上,下巴重重垫在封面上,死死瞪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眼神像是要喷火,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鼻尖那缕若有似无的玫瑰冷香,此刻存在感强得惊人,搅得他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忽然,一颗包裹着糖纸的紫色糖果,被几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书桌一角,那颗小小的紫色糖果在课桌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是葡萄味的硬糖。
江烬放下糖,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仿佛只是随手放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合上自己的练习册,转身塞回包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沈亦燃瞪着那颗糖,心里那股乱七八糟的情绪翻腾得更厉害了。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沈亦燃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吗?!
他盯着那颗糖看了足足十几秒,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还是像被什么蛊惑了一样,飞快地伸手,一把将糖抓进手心,窸窸窣窣地剥开糖纸,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当,迅速把紫色的糖果塞进了嘴里。
酸甜的葡萄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奇异地压下了一点心头的燥郁。
前排的陆天野竖着耳朵听着后面的所有动静,回想起沈亦燃那副快要熟透冒烟的样子,用尽平生最大的毅力死死捂着嘴,整个肩膀和后背都在疯狂颤抖,憋笑憋得浑身抽搐,几乎要窒息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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