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讨厌我的时候，我讨厌一个人，她叫安平，是我的出气筒，是我可以将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的受气包。
我是个孤儿，但是爹在家里，妈病死了，那爹也算死了吧。小破老的街区，十几平米的房子，厕所厨房没有隔间，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起，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霉菌发出的腐烂味，死爹呕吐的发馊味。我要逃离，从十岁开始打黑工，一边赚钱一边读书，钱本来就不多还被死爹抢过去吸毒。
衣服已经穿烂了，洗澡也是去河边洗，全身酸臭味，被无数人嘲笑，讥讽。这是我遭烂的童年！我无法抹去的黑暗！
后来政府帮助我了，我特别争气，我考进了重点高中！我知道只要我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变好。
“不是，你能不能滚开点，你已经严重臭到我了”好吧，我很奢侈的每天都洗澡，可是班上的人还是不饶我。
我在角落里做着题，突然被人踢翻，扔给我一张饭卡叫我去帮他买早餐。
现在？买早餐？可以啊饭卡都给我了，其实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记不住，我只记得声音，这是一个男生，我不喜欢。
他没叫我买多少，那我就买十个，我自己吃八个，剩下两个放地上滚几圈给他，说干就干！
“哎！”头晕沉沉的痛，特别是额头一角不小心磕在石头上，火辣辣的刺疼。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小又急，语气放得很低微。
对方是一个女生，梳着低马尾，很瘦，像是只有一个骷髅架，她躲避着我的视线，不敢直视。
或许是她的胆小和自卑感让我似曾相识，我认为我应该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然后面露愠色告诉她为什么不看路。
“没事，没事。”我胡乱地揉了揉有些肿胀的额头，“对了，你没事吧”两个人相撞，我还算是大体格，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会更加吃痛。
她连着摇了好几下头，将自己怀里的馒头放在我手上就冲冲走了。
她留下一股淡淡的荷花香还有用肥皂洗后用太阳暴晒的衣服味道让我十分深刻。她是托着背走路的，而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或许我们都清楚的知道对方可能发生什么。但我对她只有病友的同情，因为我还在纠结刚刚不小心在地上摩擦而产生划痕的饭卡我要如何同那些人解释。
——
“我不饿，给你吃吧。就站在这里吃。”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他人高马大，家庭富裕，在关系上能放纵他的一切，他最瞧不起我，也最关心我，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这两个包子我悄悄添加了秘制的配方，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不会吃，可这让我吃……
“吃！”大少爷发话了，他的脸上爬满了狗没听主人命令的背叛和生气。
我鼓着一口气道：“我已经吃过了，我现在吃不下。”
大少爷感觉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的施舍居然被人拒绝了，居然是被这个穷酸破烂的小子给拒绝。但他没有与我计较，随手扔给旁边的人，没有多看一眼就坐着自己的事。
我的位置依然是垃圾站，那些人不想要的废纸空瓶就往我这里堆，有些很脏可是我不嫌弃，我向来脏惯了，用一根麻绳全部打包上称一顿饭钱不就有了吗。
“额，张凌云同学，你知道是谁撕了我的卷子吗？”马上就是物理课了。可我的卷子被人撕得面目全非，那是我熬了一个大夜才写完的。
“学委”张凌云坐我的前排，他的成绩不是很好，平日会问我几道题，也算是稍微熟悉一点的同学。
学委？我不是很相信的，她是我觉得班上不多的好人，她从来都不会歧视任何一个人，尽职尽责，平日里对大家也是笑脸吟吟，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她还帮过我几次，可是她撕的试卷吗，张凌云也没必要说谎。
等我再次碰见她，是被物理老师罚站到教室外面，老师的办公室一层层的都是集中在走廊的尽头，而我们教室后门出来恰可以对着办公室。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安平弯着腰低着头从里面出来，我可以从窗户透过去看到办公室挤满了老师和家长。我想，她应该是被挨骂了吧。
安平关门的动作幅度很大，临门一脚又轻得过分。她应该是气急了，攥起双拳作势就想往里冲。理智带着她发泄到脆弱的墙壁上，一大块墙灰正中额头，灰头土脸，她却笑了。
起架、蓄力、瞄准、发射。
不得不说她将墙灰踢到楼下的那一脚十分完美。
“安平！还在这里干什么，不去上课。”
办公室里的怒音突然想起，安平阴阳怪气地模仿一遍，又觉得十分夸张，忍俊不禁。
她真的很爱笑。
安平终于注意到我那明晃晃的视线了，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脊背就弯了下去，脸上收了笑容又恢复成我们初见的那副自卑样。
“你好”
我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招呼。
她惊了一下，古怪的眼神转瞬即逝，她微点头，匆匆走。
那刚才的鲜活反差是我的错觉吗？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
下课后我毫无意外地被拉着去喝茶，物理老师是特级教师，不仅是他的教学还是整个人的气质都让人感到威严，恐怖。
我将实话说了出来。
“学委？呵，不可能，我说你一天找的理由还是好一点吧。”爱嚼舌根子的化学老师最是喜欢看我的笑话，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在对面抬头带着莫名的笑意打量着我。
“我……我也不知道”
“这里有一张新的，你拿去做，写完了有不会的直接找我。”物理老师似又想起了我的水平，“这道题必须用我课上讲的方法，不然你不会做。我现在给你讲。”
卷子是不是学委撕的已经不重要了，我会用一生铭记我的恩师，他的成绩不仅是在物理，在理科方面都很出色，他总会腾出空余时间让我们勤问题，尽管他很凶。
然而这件翻篇的事却记在了化学老师的心里，他只爱两种人：好学生，有钱有势的好学生。
我一直没敢忘记我拼命读书的目的，考一个好大学。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坚持。等我算出最后一个答案的时候，饭点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自习了。
运动细胞还算发达，冲刺到没剩几个人的食堂，窗口开了一个，几样都只剩一点的菜全倒在一个盘子里，不过，现在的阿姨不会手抖了，五元钱的饭菜恨不得全部都盛给你。
“凌末”
狼吞虎咽的我毫无形象地看着叫住我的学委。她的手里拿了一大板旺仔牛奶，我只尝过一次。
那板牛奶到了我的手里。“对不起，早上我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是我太冲动了撕了你的试卷。请你原谅我。真的很抱歉”
原来是误会啊，我连说没事，教室外的空气也不错，站着活络筋骨。学委尴尬笑了笑，又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我的嘴真笨。
吃饭只短短用了三分钟，回教室的路上我悠哉悠哉。转角又碰巧遇上了安平。
我总是在想这一定是特殊的缘分吧。
“同学？巧啊。”
在此之前我特意闻了闻身上是否有味，我想，我是否也能拥有一个朋友，不是虚与委蛇，不是姿态放低，不是担惊受怕的朋友。
安平，她在外流露出的形象是那种存在感很低的。
很多年后我都能记得她摇头摆尾，神神叨叨地神秘样，“出门在外，无钱无势，低调点好，这样不会社交，我不喜弯弯绕绕。”
我脱口而出，“安大人的内心活动若不能让小人知道一二，小人可是痛失伯仲啊”
安平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应该很是疑惑为什么我执着跟她打招呼。但绝对不是上次碰撞以后我想碰瓷。
我撕开包装，给了她一瓶牛奶，“你喝吗？”
“嗯……谢谢，但还是算了吧”安平拒绝得很快，她是在避我吗，每次都想着逃，真是不给我面子啊。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我脸皮厚的询问着，“你好，我叫凌末，虽然我知道我很冒昧，但……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你这是搭讪吗？”安平抬起头，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眉头一皱，回道：“这样不好，我们要努力学习。”
啊，这都什么事，我宣布第一次鼓起勇气迈出的一步正式失败。
我逃似的冲回教室，仅仅是我要迟到了而已。
这样也好，旺仔牛奶我可以多喝一瓶。
大少爷在门口实实地堵着，这是他的常态，或许只有在这两米左右高的门框中，他才能彰显那顶天的大高个。
“你是不是又很晚才去吃的饭？”
“我不是说了去晚了菜都没有了吗？”
“我有道题不会，可以问你吗？”
“这……你还有时间去买牛奶啊，你的钱够吗？”
我有着纯正的讨好血脉，不要摊事，不要去惹麻烦，小弟开始献殷勤，大少爷，你要不来一瓶？
大少爷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恨不得问清我一日去了几次厕所。但现在不是时候，对吧，铃声响起就记我名的纪委。
老班的规则很简单，只要记了一次名字，交两元充班费另加一天清洁。
两元，现在的我根本看不上，但在那时一日压缩到十元的我确实是很大一笔。
恐怕纪委已经将我的名字闭着眼正着写倒着写都写熟了吧。
大少爷懊恼一声，很有人性的去帮我求情。又从兜里抽出二十元，“不喜欢做语文，你帮我把古诗抄了可以吗？”
财神爷啊，我屁颠屁颠地收下，用平生最好看的字摘抄。
至于帮我讨公道的大少爷和着纪委在那里谈着谈着就抽搐似的憋笑，额……
两元不用上交了，但放学过后我还是独掌教室的清洁活。
垃圾站修在学校后花园的最里处，那里紧邻着破旧的工厂，用堆成山的课桌和纸盒为分界线，排列整齐的几排垃圾桶，等学生挨个倒满，旁边专门有几个老太太和老爷爷捡取瓶子和废纸。
教室每日的垃圾多到爆炸，享誉垃圾大王称号的我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拖拽着垃圾桶。
“怎么小伙子你天天都倒垃圾”
“可能……我勤奋吧”我恬不知耻。
“哐哐”两声。刚准备走，被眼尖的奶奶叫住，她从里面翻出一板旺仔牛奶。
“哎哟，小伙子你们也是太浪费了吧，都没喝就扔了”
那是我的。
“嘿嘿”我陪笑道。其实我一直都在观察，我也算了解废品的行价，这个学校那么多人，每天产生那么多的废瓶，还有数不清的废纸。或许钱多的任性扔几个昂贵的。
我会发财吗？我是不是也可以靠着捡废品发家致富，有小说的富翁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那……书还读吗？
这是我第一次动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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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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