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司小梅就回屋补觉了,狗丫努力把碗筷放到灶台上,司老爷子路过撇了一眼,装没看见出门串门去了。
白天时,院里大门敞开,不远处有户人家的女儿和狗丫差不多大,两人能玩到一起去,名为二丫。
二丫头上绑着个啾啾,探头探脑扒着司家院门,看见厨房里的狗丫,连忙道:“我们去玩过家家!”
“汪!”
困着黑狗的栅栏正好在门后,离二丫不过隔了个木门,孩童说话声音尖,吓到了虚弱的黑狗。
狗丫忙出来,一瞥发现那狗进食太少,加上生病,现下已经进气少了。
狗丫拉着被狗吓懵的二丫,拉她离开这里:“走吧,我今天想扮奶奶!”
二丫还是懵懵的,随她在这边打转,疑惑道:“奶奶?”
狗丫在找江禾口中所说的荠菜,在家门西边晃了晃,很快便看见长在小路边的杂草堆。
她心下一动,回复二丫道:“对呀,二丫的奶奶不挖菜吗?”
二丫努力回想,重重点头:“是哦,奶奶挖菜!二丫也要挖菜!”
狗丫蹲下身子用力一拔,手被磨疼,她皱皱眉:“二丫,你家有铲子不,我们一起挖荠菜。”
二丫眨巴眨巴眼睛,脑中在想铲子是什么模样的,想明白立刻两手一拍:“有有!就在做饭的铁锅锅旁边呢!我去拿给狗丫!”
狗丫点点头,这个年龄的小孩容易忘事,狗丫担心二丫转头去玩别的了,便在她后面。
二丫家离得不远,邻近村里那条长长的土路。
趁着二丫进去拿铲子,狗丫远远眺望这条路。
隐约记起来上辈子,人牙子就是带她从这条路离开的,路有点长,长到她从害怕到忍不住困顿睡着。
二丫蹬蹬蹬提着铲子跑出来,不小心踩到家里板车掉下来的玉米,哎哟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番动静让狗丫立刻回过神来,她见二丫嘴巴一瘪就是要哭,立刻出声转移注意力道:“二丫!我刚刚看见一只兔子蹦过去了!”
二丫一听到兔子,果然思绪宕机了一下,换上一副好奇兴奋的模样:“兔兔?我要找兔兔!”
狗丫拉起二丫:“走,我们找兔子去。”
二丫蹦出门,跟着狗丫开心地跑跑跳跳。
想起来刚刚见到的板车,狗丫故作疑惑:“你家要去卖玉米吗?”
二丫没心没肺点点头:“对呀,爷爷和牛牛拉玉米车车,去有好多好多人的地方,回来给我带一串甜甜的小圆球呢。”
这应该就是要去集市卖玉米,狗丫方才见到门口有栓牛的木桩,这牛车赶路可就快多了。
得告诉那个女人,坐牛车可比光脚跑速度更快,但在村里肯定没人愿意栽她们,甚至会打草惊蛇。
狗丫若有所思,带着已经被她的问话弄混乱、忘记兔子的二丫挖荠菜。
比赛谁挖得快。
挖得差不多,狗丫毫无负罪感拿走全部的荠菜,一半丢狗栏里,扔到狗前,它似乎很害怕狗丫,不敢吃。
狗丫没再管他,另一半偷偷摸摸拿水洗干净,回屋藏在土炕的干草下面。
干完这事,她立刻马不停蹄又跑出门,防止别人生疑,唤上二丫,来到村东的村长家。
二丫被她交代好了,安静躲在门口的树后,不知道狗丫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没过多久便见屋里头走出个脸色虚浮的青年人,正是村长儿子,狗丫忙窜出去,童言童语道:“姑姑说林子!”
那人认识狗丫,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怔,带着喜色蹲下身子:“小梅说林子见?”
狗丫懵懵点头。
他又确认:“你姑姑说今天晚上吗?”
狗丫故作思考,蹙着眉头肯定道:“姑姑说今天晚上西边的林子!”
那人拊掌,面露猥琐之气,转头去屋里捧出瓜子给狗丫:“拿去吃吧。”
狗丫开心地捧住,一边跑走一边漏,和二丫分半离开。
跑得够远,她把瓜子全给二丫,拉着二丫来到另一处屋子前。
这红木院门,正是有些家底的陈家。
狗丫在二丫耳边说了几句话,二丫点点头,窜进屋子里要找陈大宝玩。
陈家一天吃三顿,司小菊正在烧午饭,没管两个在院里的孩子,二丫趁机溜到屋里,那陈光宗正在屋里躺着偷闲。
二丫背出来狗丫教他的话:“小梅姑姑说,晚上、林子。”
二丫努力回想了一下:“西边林子!”
陈光宗差点从床上翻下来,眼睛露出点精光来,嘴上却不相信道:“你这小孩莫不是来诓我的吧?”
二丫忙摆手摇头:“不诓不诓。”
正好这时陈大宝找来,要二丫再陪他玩。
这陈大宝被娇惯长大,玩闹之时经常推搡二丫,二丫哪肯继续跟他玩,跑出屋子不理他。
屋内只剩愣神的陈光宗。
这陈光宗满脸的惊喜,想起之前去司家时,那小姑子确实经常偷偷瞟他。
他知道自己家条件不错,比不上镇上人家,但在村里也是顶好的,长的……也不算差吧?
陈光宗忍不住偷乐,摸摸下巴。
这小姑子想傍上他也能理解,但是做妾的话,跟小菊会不会有龃龉?亲姐妹应该不会的吧……
那边两个男人皆在想入非非,狗丫告别了二丫,回到家里,司老头子已经串门回来,没管狗丫跑去哪里疯玩。
反正明天也要卖了,能玩一时便玩一时吧。
狗丫遛进司小梅的房间,这姑姑在炕上睡得还沉,狗丫扒拉她的棉花被子,贴在她耳边说:
“姑姑,有个哥哥让你见他。”
司小梅被冷气刺得转醒,乍一听这话,立刻清明起来,连忙让狗丫关紧屋门。
“是村长家的那个哥哥吗?”
狗丫点点头。
司小梅眉间染上些得意来:“昨晚不是见过了吗……”
狗丫又做思考的模样,道:“哥哥说林子……说的好像是西边林子?”
这平山村只两处林子,一处是西边的山林,另一处是大路南向一侧的树林。
司小梅不疑有他,毕竟谁能怀疑一个三岁的小孩说这种的假话?她扣住狗丫的肩膀,手下发力:“不准再跟别人说,知道不?”
狗丫点点头。
司小梅想了想,掏出压箱底的炒豆,给了她一把,让她保守秘密。
江禾背柴回来时,遇到厨房里正百无聊赖坐在生火处的狗丫,她对着黑窟窿发愣,很无聊的样子。
见到来人,狗丫微微点头,暗示已经办完交代的事情,起来转过身,让江禾放柴。
司氏跟在后面,按按腰见不需要督促,伸个懒腰回屋了。
江禾这次捡的柴比昨天多很多,堆半天比划了一番,还是差点高度。
这柴还有一截才能与灶台同高,倒是能把狗丫托举出去,但自己想钻的话,估计还得垫点东西。
趁着司家懒散的三人皆在屋里,江禾翻了翻厨房的橱柜,翻到一打鸡蛋和一点米。
狗丫低声道:“司小梅房里箱底有吃的。”
江禾关好橱柜,点头,来到院子观察了一下黑狗的状态,栅栏里不细看发现不了残留的荠菜渣,而黑狗至少能站起来朝后躲了。
还得再让它恢复点精力。
申时用完饭,天光大亮,但秋天天黑得略早,不多时便要日落而息。
司家两老做着明天发财的美梦,早早回了屋子。
司小梅心里有鬼,也做出困顿的样子回屋养精蓄锐。
江禾关好房门,让狗丫在门口望风,自己则准备掏出剪刀将破被内衬剪下,做出简易的包袱来。
她记得剪刀是塞进了木柜背后的缝隙里。
江禾来到床底,往柜侧一看。
密密麻麻的字。
像蚂蚁般袭来的字,晃花了江禾的眼。
薄薄的侧边木板上,刻满了“江禾”两字。
心脏条件反射般开始疼痛,原主的刻字时的心绪塞满大脑,疼得江禾蹲下身子。
这些是原主难得清醒的时候,拿剪刀刻下的名字。
她害怕在日复一日的疯癫中,某一天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担心再清醒时,就这么遗忘了、认命了。
江禾伸手抚上木板,木刺扎进了指尖,但刻下的粗糙字行,更让人发痛。
眼前一晃,记忆的黑海里突然有幅画面,如解锁般涌出来。
那是十岁的原主?
绑着双丫髻的江禾多日来难得有些笑意,跟着弟弟在大街上乱逛。
这是她母亲去世后,继室所生的儿子,随父姓,名为赵耀。
画面一转,原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独自一人慌乱着流泪,一声声呼唤弟弟和丫鬟道名字。
一个人高马大络腮胡的男人走过来,朝她笑得温柔:“叔叔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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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住双眼塞在木箱里的原主醒来,害怕得偷偷流眼泪不敢出声,路途颠簸,那男人旁边似乎还有别人。
男人谄媚道:“我懂的,赵少爷你放心,我绝对让她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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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依稀有些片段随着指尖划过的刻字,蹦进脑中。
等完全整理出来时,江禾已经愣在了原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原来原主根本不是意外走丢被拐!而是小她几岁的弟弟亲手策划的!
站在大人的视角回忆,江禾直接理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原主生父姓赵,原是穷苦人家的小儿子,攀上了远近闻名的大商户江家,与江家独女江若雨相爱,顺利赘入江家。
成亲一年,原主便出生,随母姓。
而好日子没几年,原主三岁时,江若雨身体越来越虚弱,各路神医束手无策,去世了。
过了一年赵父悲痛再娶续弦,娶了官场人家的女儿,搭上官府,产业经营挣钱如虎添翼,次年生下赵耀。
这仅仅比原主小两岁的弟弟,心如蛇蝎,身世真的就如此简单吗?
原主有一奶妈,常唤为张妈妈,十岁那年,这妈妈某天突然神色慌乱走进屋里,屏退下人,告诉原主一件惊天大事。
张妈妈告假回家,意外遇到了小少爷赵耀,这赵耀居然带着小厮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并进了一家时常闭户的人家。
她心下生疑,花钱打探了番,结果得知,这院里居然住着某富商的外室!
多方证实,竟真是赵老爷的人。
张妈妈深想当年新主母早产,生下的小少爷与其毫不相像,立刻不敢耽搁,告诉了原主。
这后娘难当,但这续弦对原主极好,人温柔似水,张妈妈便建议懵懂不知什么意思的原主转述这件事便可。
结果原主刚出门,便被小少爷拦住,赵耀借口说张妈妈偷他东西,来了一招栽赃,将人打发到乡下庄子了。
那里有专人押着她,毕竟奶妈是活契不好闹出人命,只用如此这般看守住。后又给张妈妈家里人一大笔钱压住了此事。
原主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沉浸在痛苦之中,忘了告状之事。
结果这赵耀心中发狠,居然骗她出门,雇人来拐她!
而赵耀为何如此忌惮原主?
因为这赵耀日后继承的财产,全是属于原主的,是赵父吃绝户收入囊中的!
说不定还是在赵父的默认下除掉原主的。
甚至生母的去世,也极有可能是赵父的手笔。
怪不得原主要自缢,难得清醒时,于她而言也是痛苦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原主终于明白了,她没有家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
血亲的女儿也无法保护,要重演自己的一生。
在悲痛欲绝之中,别无选择,结束了这一生。
狗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放轻步子跑来,皱眉担忧:“怎么了?”
狗丫重生而来,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认出了柜子木板上的字。她能理解亲娘的选择。
亲娘去世,身体被夺舍。
狗丫对穿来的江禾毫无感情,甚至拿剪刀刺她,希望她能吓得魂飞,归还娘亲的躯壳。
合作,也是逼不得已。
砸下来的眼泪烫烫的,狗丫盯着对方坠入自己手背的泪滴,被烫到似的激灵了一下。
狗丫抬头,似乎是不解。
江禾也不知为何要流泪,可能是原主残存的情绪,她如今借了这副身体,也算是缘分,这一桩桩的仇怨,她便当是报答,一件件讨回来公道!
她狠狠抹掉眼泪,眼中发狠,摸到剪刀裁开被子。
狗丫心里发慌:“喂!”
江禾目光如炬:“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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