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碎石滩上。
周围没有任何光源,只有流动的水声。头部和四肢都传来剧痛,我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脊椎没有错位,顿时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潮气,混合了土腥味。我最后的记忆是在墨脱青铜门,对于怎么来到这里的,没有半点印象。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我查到了什么关键信息,被人控制了?
“胖子!”
我大喊了几声,放在杭州估计会被邻居投诉扰民。
没有任何回应。
先前我直觉这里的空间很窄,就想当然以为和胖子摔得近,没想到周围的地形异常狭长,也不知道他会被水流冲到哪里去。
黑暗中,我晃悠悠地站起来,拿手试了水流的方向。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无论是不是被人暗算,主动出击,都可以抢先一步。
一动之下我立刻就发现身上肿得厉害,全身皮肤皱成一团,至少在水里泡了有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从地下河的哪段冲下来的。
地下巨大的空间里,视力很难起作用,只有依靠听觉判断前进的方向。一路走来没有任何人员活动的痕迹,我怀疑胖子很有可能是太重了,没被水流冲下来,导致现在兄弟天各一方。
我手脚并用地摸索着往前爬行,地下河的水温很低,对身体能量的消耗很大。我并不知道出去要多长时间,只能浑浑噩噩地顺着流水的方向往外走。大脑本能地分散注意力,来缓解身体超负荷运作的痛苦。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意识一直半是清晰,半是模糊,完全凭着毅力在山腹深处行走。
这段路长得叫人难以忍耐,但我没有任何心里的波动,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保持移动。
然后,一个瞬间,前面出现一丝光亮,我感觉到自然风的吹拂,很快看见地表的黄土。小山坡上处在交叠的深山之中,空气非常湿冷,四周空无一人。我侧着身子,从石头裂缝里卡出来,就注意到西北方向有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显得极为特殊。
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它的位置极为隐蔽,只露出个小小的尖顶,主体部分完全藏在三座土坡围成的山麓带里。如果不是刚巧从山的里面出来,决计是无法发现的。
平常像这样异常的建筑,不去探究最好。这些年为了提高调查效率,对于十分古怪的无关线索,我一向是敬而远之。自然的奇异远超人的想象,我面对的谜团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出现更多。
但我还是强打精神向那间屋子走去。因为身体已经冻得快要麻木了,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发抖,几乎透支到了极限。如果缺乏食物和热水,凭借这样的状态在深林里面,我很可能无法度过这个夜晚。
走近以后才发现,茅草屋已经大门洞开,一眼就能够望到头。里头竟然空空荡荡的,四面是简陋的土墙。除了一张布满划痕的木桌子,一张小床,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显得极为诡异。
类似的情形,一般只存在于《聊斋》里面,什么荒山野岭,某某精怪变作人形,去勾引穷书生。当然,我现在对小姑娘不是太感兴趣,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茅草屋很简陋,却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顶头的木桌子肌理已经磨出亮面,对于一间废弃的小屋来说,这有些过分洁净了。房间的主人似乎刚离开不久。
但我又习惯性地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和谐的感觉,似乎不是来源于细节上的矛盾,而是一种空间性的突兀。
本科时我学的建筑,在空间感方面,比旁人多一点直觉。过去一个人下地的时候,这种直觉经常发挥很大的作用。
在窗边向外面看,屋子的底部是对着树干中段的,可是刚才从山坡上看的时候,房间整体位置明显要低上许多,足有半层楼之差。不同的高度让人的认知有点错乱,不仔细去感受的话,很难发现。
我轻轻踩了踩脚下的黄土,回声很沉闷,似乎有人拿什么东西给夯实了。底下必定存在一个极为隐蔽的空间。
茅草屋距离地下河的出口这么近,几乎在必经之路上。周围又全是荒地,显得非常可疑。可是以此时的身体状况来说,我需要一些水分,最好是能吃碗热腾腾的食物,或者随便什么汤都行。这样的房屋必然储存了一些东西,而我现在太需要它们了。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古怪的建筑吸引住,一时竟顾不上身体上的困倦和疲惫。
必须把密室找出来。我走到墙角,缓慢地踱着脚步,一寸一寸地在房间里移动,仔细听地板上的回声。虽然其他地方都被填满了,但是那个隐蔽的入口,一定是空心的。房子一圈走下来也只花了十来分钟,但没有任何发现。
难道入口是在墙上?不可能,土墙都砌得很薄,外面用扎好的茅草保护,几乎容不下额外的空间。
我皱了皱眉头,进入这间屋子只是一个巧合。长期处在阴谋的中心,导致我有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经常怀疑自己被别人针对。
临出门时回过头,我突然觉得怪异的茅草屋,和边上巨大的山坡相比,显得极为简陋逼仄。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还有一个地方,也可能存在入口。
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些力气,我跑到山坡的顶部,朝着来的方向看。坡上没有人烟,已经长满一团团的杂草,被劲风一吹,茎部微微下压。背阴的一小块地方,就显露出些许不同的态势。
经常有人来这个位置。密室位于屋子正下方,只是入口不在房间之内,而是在山坡之上!
我拨开最上面松散的土,果然看到一块青灰色的石板,搬开以后,下面露出来一臂宽的山洞。
自然光照了一部分进去,可以看到两侧壁上相当平整,做的弧度也是进入效率最高的方式。我倒吸了口气,这不是自然的洞,是打得非常规整的盗洞,规整到就算被三叔拿皮带从小抽到大地练,我都挖不出来。
类似的场所都是作安全屋用的,带武器下去也没有太大用处,我咬咬牙爬了进去,心里做好了要是一进去遇到人,先一脚踹过去然后再打招呼的准备。
盗洞的通道不长,拐了两道弯就见底。光线透不下去,我只能贴着毛躁的墙壁前进,试图找到电灯开关。
忽然脚下一绊,我似乎踹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身体一歪,只觉得手按到了某种纤维塑料,再顺着往下是牛皮纸般的触感。我不由得一愣,浑身冰凉。
刚才那是人的头发。操!这里竟然有一具新鲜的尸体!
我定了下神,戒备地猫下腰,在尸体的周围搜索照明的设备,没有人乐意在黑暗中挂掉。“哐啷”一声,手背一冰,果然碰到个金属外壳的罩状物。
这物件摸起来是圆柱体,上小下大,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手电筒。它的中段非常光滑,摸上去是个玻璃圆球体,像是灯泡拿了铁丝系紧,扣在架子正中间。
我想象了半天也无法理解这东西的结构,更没找到开关,只好先拿上,慢慢爬回地上借来自然光辨认。
这竟然是一盏布满油污的煤油灯!
类似的煤油灯,大多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农村里通不起电才用。因为里头烧的是石油,发出的光线总是忽明忽暗的,很不稳定。但改革开放之后,电灯泡普及得很快,到我读大学那会儿,几乎就淘汰完了。我怔了下,心说,密室里住着河姆渡人么?
我把旋钮转开,划了根火柴去点焦黑色的棉芯,然后盖上玻璃罩重新进到洞里。昏黄色的灯光也就黄豆大小,远远不够照亮整个房间的。黑色的烟一阵阵地腾上来,熏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阿弥陀佛,谢谢爱迪生。
提着灯在洞口草草一晃,脚下的地面非常奇怪,并不是常见的那种混凝土,也没有任何钢筋嵌入的痕迹。地面纯粹是用那种土砖叠起来的,古绿古绿的一片。因为年久失修,砖块的缝隙甚至已经长出来不少杂草。
用砖头来打出来的地基并不牢固,都是几十年前的手艺。我意识到,进屋时那种违和感,不光是因为密室的存在,还因为潜意识似乎觉得时空错乱了。先前的土胚墙就很有年代感,只是我想当然地以为是村子偏远,太过落后了。
看来,这是一间民国早年建的屋子。我把灯凑到尸体旁边,想要验看一下尸体的身份。
光线掠过去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尸体的手指蜷缩着,死死地抓住几张画纸。露在外面的一角上,画着半张小孩的脸,正抬头望着天。
画中的这个人,再也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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