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经过一点训练的人，对于异常情况，都有潜意识里的敏锐。他觉得有必要检查一下，就凑过去很认真地观察了起来。结果验证了他的判断，这具尸体的伤口比刚看到的时候浅了很多，似乎在复原，甚至连脸上的皱纹也减淡了一点，整个皮肤呈现出之前没有的光泽感。
到此为止，整个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离奇。我们都知道，人死之后，指甲和头发都还能继续生长，但那还属于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要让一个死人的皮肤状态复原，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张洪雨发现的所有迹象，都表明这具尸体并没有“死”，甚至可以用返老还童来形容。他感到很诧异，难道最后这个东西会变成一个婴儿吗？
讲到这里，张禁停了下来。
这些信息完全不符合常理，换作是好奇心比较重的普通人，比如说刚接触这行的我，就会想查个清楚。但张家是一个体系非常严密的家族，他们有自己的任务，花费精力去查这种没边没影的事情，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我马上意识到，故事还不完整，这个张洪雨绝对不是空手上来的。他恐怕带着某样证据，并且这样东西，一定和张家最深层的秘密有关。
密室中陷入了绝对的静寂，几个人看了看对方，都是鸦雀无声。张禁猛地走向房间的东南角，以一个特定的频率轻敲了两下墙。
他的动作极快，我甚至没办法看清他敲击的位置。在他手落下的一瞬间，墙壁背面竟悄无声息地转出来一个圆盘状的小暗格。格子设计得非常精巧，朝外面的部分完全就是石头，里面很深的地方才有空腔。
格子的设计很独特，没启动的时候封得很死，完全看不出来，除非像闷油瓶那样手指上有功夫，否则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张禁把里面那东西拿起来，似乎是块巴掌大的石头，拿到手边的洋油灯下一照，整个石头透出温润诡异的惨绿光泽。房间里的氛围瞬间就变了，我听见身边响起两声压抑的吸气声。
这竟然是七星鲁王宫和西王母城出现过的那种玉俑！按照过去的经验看，凡是陨玉出现过的地方，一定会牵涉到贯穿整个历史的长生骗局，还会跟张家的秘密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难怪这群人铁了心要下斗去，底下的秘密和长生恐怕脱不开干系。
玉俑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遍，凝神观察下来，我发觉这块玉俑跟往常看到的还不大一样，它的边缘有些粗糙，不是个独立的东西，倒更像是从某个更大的物件上面强行拆下来的。整个玉块的纯度特别高，比鲁殇王身上穿的那个还要通透得多，形状也很是怪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是个土豆状的机械零件。
张禁沉声道：“各位也都是张家的中流砥柱。族长铃铛丢在蝎子墓最深处，一直没办法拿上来。这些年时局变化很快，可是张家却失去了传承，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参与进去了。实乃元气大伤！如今我们已暗中下了十来年的工夫，筹备颇为充分。这次下去，目的就是找到老族长的尸体。”
猴子闻言，狐疑道：“前两层的地图我们早就探索完毕了！尸体又不可能在那儿，那陨玉必定是从更深的地方弄出来的。张洪雨怎么就抢先我们这么多，偷偷摸摸地下去了？”
张禁瞥了猴子一眼，沉声道：“是我派的。”看猴子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补充道，“之前守旧派的势力太盛，不用些非常手段，怕是不容易占到先机。否则你觉得还能有今天的机会？”
猴子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再说话。张禁话头一转，开始给我们介绍泗州古城的状况和探索进度，这部分内容非常冗长，我这里简单说一下比较有用的部分。
泗州古城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隋朝，边上就是黄河故道，形成了非常典型的“城摞城”。黄河含沙量大，下面的淤泥不断堆积起来，水的压力经常超过堤坝的承受范围，一旦决堤改道就会淹没周围的城市。之后过上百余年，原址上面又会重建一座新的城市。
因为都在地震带上，这么多年下来，泗州古城的遗址里面是许多城市的集合体，早就上下交错。后来再被康熙年间的大洪水一冲，几乎成了个走不出来的迷宫。从拿到陨玉碎片开始，张家新派顶着守旧派的压力，不敢明着露出任何风声，但已经暗中派了好几拨人下去探路。
底下的路完全灌满了淤泥，又混着水银，水银里有要命的蚂蟥。即便做了防毒措施，也只能待上两三天，他们只好分批下去轮换着来。好在废弃的城镇里面，还有一些比较大的房间，还没有被完全填满，里头空气也比较干净。他们就用绳索把这些房间给串起来作为中转站休息。新派的行动目标很明确，就是想办法下到最深的地方。如今上面两层的路都已经探得很明白了，最下面的两层刚摸索了一小半。
在这个节骨眼上，探路的人发现，下面是个汉代的墓葬，足有千米之宽。如此大的规模，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建造出来的，要么是张家人鸠占鹊巢改造的先人墓葬，要么就是张家先祖利用皇族的力量自己造的。奇怪的是，汉墓多是修成平面正方形，像这样修成蝎子形状，即使是最老练的张家人也闻所未闻。
我心中奇怪，如果返老还童的尸体是从汉墓里挖出来的，那么族长的铃铛又丢在哪个位置呢？想着一路走来的种种巧合，不知不觉竟到了必须下斗的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我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张禁介绍完毕，道：“情况大致如此，吃了饭就准备下去吧。”话音刚落，身边有两个小张自觉站起身，往外走去做饭。我顿时有点尴尬，心说你们这些马屁精都这么自觉么？
刚跟着爬出去透透气，听到张禁招呼我和猴子：“你俩别走，去采下血。”
“采血？采什么血？”我怔住，一瞬间以为张家在下面造无菌实验室，进门之前还要先搞个化验。
张禁拿出几个巴掌大的瓷瓶晃晃，伸手一指角落，三个半大的孩子缩在墙根上立着，两男一女，那男孩大些的也才不过十岁。其中还有小闷油瓶，他正淡淡地看着地面。
我瞬间明白了，墓里有大量的蚂蟥，必须要本族人的麒麟血开道。一时间我只觉得通体冰凉，仿佛进了冰窖一般。
猴子答应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走上去。我捏着瓷瓶口，急道：“等等！”
“干什么？”
我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道：“底下空气不好，味道太大，上去弄吧？”
猴子闻言看了看张禁，见他微微颔首，笑骂道：“他妈的，就你小子事儿多。”他大约也是知道后面在地底下要耗上不少时日，乐得上去歇歇，反手就去推几个小孩。他们起身之际，我看到里面那丫头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边上也是错落的口子，显然不是第一回了。我握了握拳头，心知闷油瓶早来几天，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通道里如同一个黑洞，唯有顶头隐隐透下来一点光。我估摸着打头的猴子已经出去，穿插着做了几个跳跃的动作，装作是急于爬坡的样子。受到通道高度的限制，调动肌肉群比较麻烦，我感觉到心率慢慢地提升、身体发热出汗，于是控制住呼吸的频率，钻了出去。
猴子已经扯过那个大点的孩子，猫到一边去。我心下恻然，有样学样地牵了小闷油瓶站到草堆里去。他看着我，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似乎对于眼下的情形早已麻木。
这种古井无波的眼神，一下子点燃了我的愤怒，仿佛一把大火，要从内向外焚尽五脏六腑。我热血上涌，背对着猴子的方向，飞速地卷起袖子在自己肘部来了一刀。肘前静脉的神经少，痛感很低，也好止血，但是出血量却快。瓷瓶里头有少量透明粉末，大约是专门防止血液凝结的。等灌得差不多满了，我就掏出绷带。
小闷油瓶神色有些惊讶，一把抓住绷带盖在我手臂上扎紧。我飞快地放下衣袖遮住，又递了个眼神给他，悄悄在他手臂上也缠了一圈绷带。
虽然化验结果与常人无异，但我的山寨宝血在体温升高的时候确实有用，过去在紧要关头也抽过血，用特殊方法保存着，给伙计带下地。我想或许是体温高的时候，麒麟竭会分泌出什么特殊成分吧。
吃过饭，验看完装备，几个人顺着河岸边往坟山方向走。张家人行进都是挑选最有效率的路线，从不绕远路，只是队伍里带了几个孩子，才稍微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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