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江禾挣扎的动作一顿，很想问何舒妤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分手时，她为了让何舒妤死心，几乎是逼着自己说了很多狠话。
她们在那之前从来不吵架，但她很了解她，太清楚什么话是最伤她的。
何舒妤一向自尊心强得要死，就算不恨她，也不可能再来找她复合。
可她看着身前，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看着她眼睛的人，突然感觉刚刚喝下去的豆浆有些泛苦。
她知道何舒妤现在很紧张，她一紧张就会刻意控制自己降低眨眼的频率，喜欢一直盯着别人看。
她是认真的，不是想试探她，更不是想报复她。
“你不介意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了吗？”
江禾憋了半天，最终只问出这么一句。
何舒妤眨了下眼睛，很自然地捏了捏江禾的脸，“介意啊，你都快把你老婆气死了知道吗？”
见她没什么反应，何舒妤又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又凑近了江禾一点。
“但是吧，那些没有你重要。”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江禾，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的快乐、你的健康、你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
安静的空间里，江禾感觉她的心脏从胸腔跑到了耳朵，吵得她心烦意乱，世界好像都变成了和何舒妤眼睛一样的颜色。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这样温柔认真地看着她。
她们的眼型其实有些像，都属于狐狸眼，江禾的瞳色是很常见的深棕色，只是眼睛比何舒妤的更大一些，也更圆一些。
何舒妤的眼睛更狭长一些，按理说，这样的眼型通常会给人比较风情妩媚的感觉。但何舒妤的眉眼间距比较窄，平时面对江禾以外的人又不太爱笑，加上无论是在读书的时候还是在进入智荣科技工作后，她基本都是领头的那个，给人的感觉总是带着几分压迫感。
而江禾平时总是笑得眉眼弯弯，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微微仰视且不笑的时候，眼睛看起来会比平时要圆，很可爱，仅何舒妤可见的可爱。
望着对方眼中的自己，江禾突然想到中学时期，八中的论坛里有个置顶的帖子，是关于她们的。同学们管她们叫八中双子星，无论是颜值，还是成绩，她们一直是旗鼓相当的。
只是……
江禾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却被人抓着，轻柔地把她蜷缩的手指撑开。
“干嘛？又想掐我啊？”
何舒妤“啧”了一声，“只有我女朋友才能掐我，你是吗？”
“……”
江禾乱飞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无语地甩了甩被扣押的手。
“你还一直牵着我手呢，我都没说什么。”
“那还是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我是小人，斤斤计较的啊~”
见江禾眉眼间的郁色散去，何舒妤又恢复了正色。
“江禾，我同意分手是以为你越来越不开心是因为我，而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气话。”
“不是气话。”
“说的时候连我眼睛都不敢看，还以为自己装得多好呢。”
“我没有装……”
“我原本以为是和我在一起太痛苦，让你宁愿逼自己撒谎也要跟我分手。”
“没有撒谎……”
何舒妤自顾自地往下说，“可是你和我分手之后更不开心了。”
“我……”
“原来是我想错了，当时你其实是在撒娇吧，我那段时间确实是太忙了，没能多陪陪你。”
“何舒妤！”江禾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在。”
“我那时候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喜欢你，我更嫉妒你，嫉妒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嫉妒你总是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嫉妒你的一切。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对和女孩子谈恋爱这件事感到好奇，但在一起之后，我越来越接受不了和你有太亲密的接触，甚至会觉得恶心，我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女孩子。”
江禾强迫自己看着何舒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半年前她说过的话，语速很快，像是怕对方会打断她。
如她所料，何舒妤沉默了。
但她只是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了江禾。
“眼睛都红成兔子了。”何舒妤的手落在了江禾有些单薄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怎么比半年前还瘦了啊？”
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让她渐渐平静下来，也让她胸口的憋闷又加重了几分。
最终，她还是把脸深深埋进了爱人的肩头。
“宝宝，我不是笨蛋，不会连爱人是不是真心的都分辨不出来。”
她的手还在耐心地安抚怀中的人。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嫉妒不就是两个女人靠在一起？那我就当你的嫉妒是爱。”
“你就是个笨蛋。”
“好，我是笨蛋。可是只有我这个笨蛋最能逗你开心，只有我这个笨蛋最能照顾好你，也只有我这个笨蛋最需要你陪在我身边，防止笨蛋被别人骗得什么都不剩。”
“何舒妤，我想回家了。”
江禾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我送你回去。”何舒妤不舍地放开她，“不要担心那么多，你现在有顾虑，那我们就先把顾虑解决再说，好吗？”
江禾没有说话。
“你只要不躲着我就好，可以做到吗，宝宝？”
“……”
“嗯？”
“好。”
何舒妤把江禾送回了楼下，江禾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分手之后，何舒妤就搬到了原来房子的楼上，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但她只是吸了吸鼻子，没说什么。
江禾又一次陷入思考，为什么自己但凡是在还没做好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只要一靠近何舒妤，就跟被下了迷药一样。
仅仅是在下一秒，负面情绪就毫无预兆地像幽灵一般缠了上来，勒紧了她的脖子，仿佛要把她掐死。
“她爱的是过去的你，不是现在的你。”
“你看看你自己，有半点以前的模样吗？”
“一个连觉都睡不好的废物，什么都干不成的废物，你配得上她吗？”
不……她不是废物……
出门……要出门……
去晒晒太阳就好了，太阳会把它们都赶跑。
江禾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了以前她和何舒妤常去散步的公园。
“天气真好。”
江禾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可惜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直视太阳时却会感到刺眼。”
眼睛被刺激得有些难受，只能分泌出一滴滴眼泪来保护自己。
“那就不要看着太阳呀！”
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禾怔怔地看过去，模糊的视线中，只能隐隐看出对方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哇，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江禾尽力扯出一抹笑容，不让自己吓到她。
小女孩开心地晃了晃脑袋，头上的两个羊角辫也跟着晃来晃去。
她靠近江禾，压低了声音，“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的眼睛还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嗯？是什么？”江禾配合地问了下去。
“姐姐，你相信我能看到别人的颜色吗？”
江禾轻轻“嗯”了一声，想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眼泪。
然而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凑了过来。
她一边笨拙地给江禾擦眼泪，一边继续解释，“我跟小宁说她是蓝色的，但她不信我，说我动画片看多了。”
小女孩的脸渐渐清晰了起来。
江禾眨了眨还是不太舒服的眼睛，耐心地问她：“那我是什么颜色呢？”
“像太阳一样的颜色，只是现在看着是阴天，但是乌云会被赶跑的。”
果然小朋友就是能无意识地说出极具哲理的话。
大人却总是身陷囹圄，挣不脱，也逃不开。
小女孩一早就察觉到这个姐姐心情很不好，远远看着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本能地向阳光靠近，却加剧了自己的腐烂。
看江禾又陷入沉默，小手放进口袋里掏了又掏，拿出一个钩织向日葵挂件，塞进江禾手里。
“小葵说，她很喜欢姐姐，想去到姐姐的身边呢。”
江禾盯着向日葵挂件看了几秒，眼里某些阴暗的情绪渐渐褪去，“谢谢你，小朋友。”
“我要回家啦！姐姐你也早点回去哦~”
小女孩跑向一个不远处在朝这边招手的中年女人，扑进女人的怀里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看了过来，冲江禾摆了摆手。
江禾静静地看着她们走远，又在原地继续坐着。
如果她真的是太阳，那靠近她的人，得到的或许不是温暖，而是毁灭。
她真的该走了。
半年前就该走的，可只是在云南待了不到三个月，她又回来了。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也许……
“江禾！”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江禾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来。
和五年前让她心动的场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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