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消毒水的味道被一种更浓烈的、名为“恐惧”的气息覆盖。
林远额头的汗珠汇聚成小溪，沿着颤抖的太阳穴滑落，洇湿了白大褂的浅蓝色领口。他嘴唇哆嗦着，眼神在白帆那张近在咫尺、笑容冰冷的脸和门口姜振那尊沉默如山的压迫感之间疯狂游移。
“我…我女儿…”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子，
“他们…他们拍了照片…幼儿园门口…滑梯上…”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仿佛那可怕的画面就在眼前重现。
白帆眼底的冰寒没有丝毫融化，但施加在呼叫器上的力道微妙地放松了一丝。
他没有退开，反而用更低、更清晰的语调，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所以，为了你的女儿，你选择把刘猛，还有其他可能像刘猛一样的人，推向深渊？紫晶给你看的‘盘古’数据，是能救人的仙丹，还是把人变成怪物的毒药？林医生，你心里清楚。”
林远猛地睁开眼，浑浊的泪水混着汗水流下，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嘶声道：“他们说…他们说那是强效神经修复剂！副作用可控！刘猛…刘猛是意外！是剂量超标！他们需要时间完善…”
“完善？”
姜振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他终于动了，不是走向办公桌，而是缓步踱到窗边，巨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诊室更显昏暗。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绿萝那油亮肥厚的叶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感。
“用活人做实验场，这叫‘完善’？那些被你‘修剪’掉的数据，掩盖的是多少条人命的‘意外’？”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叶被无声地掐断，碧绿的汁液沾染在他指腹上。
那细微的“咔嚓”声，落在林远耳中却如同惊雷。他看着那片被掐断的叶子，又看看姜振沾着叶汁的手指，仿佛看到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命运。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我有备份！”林远几乎是尖叫出来，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前倾，双手胡乱地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原始的！没动过的！所有数据！我藏起来了！他们不知道！我只想…只想留条后路…”
他掏出一串钥匙、一支笔、几张皱巴巴的纸巾，最后，一个银色的、小巧的U盘被他颤抖的手指紧紧捏住，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白帆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U盘。他没有立刻去拿，反而微微直起身，拉开了与林远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但无形的压力丝毫无减。
“明智的选择，林医生。”
姜振开口道。
他的语气一直带着疏离感的平静，“后路，有时候需要自己铺。你已经是他们的弃子了。”
林远沉默着。
白帆上前一步，冷声道：“U盘给我，然后，告诉我，他们让你把这份‘修剪’过的报告，指向哪里？那个所谓的‘蜂巢’？”
林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U盘脱手，滚落在桌面上。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嘶哑飘忽：“城西…旧糖厂改造的物流中心…他们说…那里有…有设备能稳定刘猛的情况…是…是唯一的希望…”
姜振转过身，从窗边的阴影中走出。他没有看桌上的U盘，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远失魂落魄的脸上。
“物流中心。”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蜜蜂，会在人多的地方筑巢？”
林远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他们只给了我这个地址…说…说那里是‘蜂巢’…是他们处理…处理后续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
白帆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像拈起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轻轻夹起了桌面上那个银色U盘。
金属外壳还残留着林远掌心的冷汗和体温。
他掂量了一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远：“林医生，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为了你的女儿，也为了你自己。”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台那盆茂盛的绿萝，“植物需要阳光雨露才能生长，谎言，只会滋生腐烂。”
姜振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搭在了门把手上。他没有再看林远一眼，仿佛那个崩溃的男人已经不值得他再投注任何注意力。
“走了，白帆。” 声音依旧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帆将U盘收进自己衬衫内侧的口袋，贴身放好。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里的林远，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然后转身，跟上姜振的脚步。
---
诊室的门轻轻关上，走廊的光线带着消毒水的冰冷，却比诊室内的空气清新百倍。
两人沉默地穿过医院走廊，步伐默契地加快。白帆能感觉到口袋里那个U盘沉甸甸的分量，那是被刻意掩盖的真相核心。
姜振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白帆敏锐地捕捉到他右腿落地时那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他腿伤还没完全好。
一路无话，直到重新坐进那辆黑色SUV。车门落锁的“咔哒”声，仿佛将医院那令人压抑的气息隔绝在外。
“怎么样？”
姜振靠回副驾，闭着眼，似乎在缓解腿部的不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白帆没回答，直接启动了车辆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出医院停车场，汇入街道的车流。他没有立刻驶向城西，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找了个能临时停靠的地方熄火。
“先看看货。”
白帆说着，动作利落地从暗袋中取出U盘，又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带有加密接口的便携式分析仪。他熟练地将U盘接入仪器，手指在微型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姜振也睁开眼，侧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分析仪小小的屏幕。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感。
屏幕上，大量未经过“修剪”的原始数据流开始滚动。复杂的化学分子式、神经递质浓度图表、脑电波异常记录…白帆的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白帆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凝重，“多巴胺代谢物DOPAC和HVA低得离谱，这不符合‘盘古-III’激发攻击性和神经亢奋的理论基础。更糟的是…”
他迅速放大一组图表，“血清素（5-HT）水平异常波动，谷氨酸浓度峰值高得吓人…还有这些标记物…林远剪掉的，是神经毒性和不可控精神分裂风险的关键证据！”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份关联文件：“看这个！刘猛入院前一周的血液常规对比！他的嗜酸性粒细胞和中性粒细胞比例在注射后24小时内急剧升高，随后又快速回落…这像什么？”
姜振的目光锁死在屏幕上，眼神锐利如解剖刀：“急性炎症反应…或者…中毒初期免疫系统的应激爆发？”
“没错！”白帆的指尖重重敲在屏幕上，“紫晶所谓的‘神经修复剂’，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剧毒！它在摧毁神经系统的同时，还诱发了强烈的免疫风暴！刘猛不是个例，林远这里还有另外三个疑似病例的模糊记录，但后续追踪都被抹掉了…”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在用人命试药！把活人当成一次性耗材！”
姜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靠回椅背，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右腿胫骨旧伤的位置，那里仿佛随着他紧绷的情绪也在隐隐作痛。
“城西糖厂…”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处理后续的地方’…林远是这么说的。看来，那里不仅是障眼法，更是紫晶用来‘处理’那些失控‘耗材’的焚尸炉！”
“而且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白帆接口，眼神锐利，“林远这枚棋子被我们动了，紫晶那边不可能没反应。这个地址，很可能就是故意抛出来引我们上钩的饵。他们一定在糖厂布下了网，等着回收U盘，顺便…‘处理’掉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怎么样，陈教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姜振沉默了几秒，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城西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磐石般的决绝。
“饵已经吞了，网也得给它撕开。”他声音低沉而坚定，“开车。”
“得令。”白帆利落地启动引擎，黑色SUV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西旧糖厂的方向疾驰而去。
---
车子驶入通往城西工业区的快速路。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而诡异的橘红色，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破败。空气里的味道也从城市的喧嚣变成了工业区的尘埃和隐约的化学制剂气息。
姜振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右腿的旧伤在长时间的坐姿下开始发出更清晰的抗议信号，一阵阵绵密的酸胀感沿着胫骨蔓延。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右腿伸直。
白帆专注地开着车，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后视镜。突然，他眼神一凝，语气瞬间变得冷硬：“姜振，有尾巴了。”
姜振立刻从窗外收回视线，锐利的目光投向右侧后视镜。
只见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正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的车后，保持着三四辆车的距离。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确定？”姜振的声音没有起伏，但身体已经微微绷紧。
“从医院出来就跟上了，换了两次车道，它都跟着。”白帆肯定地说，同时脚下油门微微加深，SUV的速度悄然提升，“技术还行，知道保持距离不贴太近，但逃不过我的眼睛。”
几乎在白帆话音落下的同时，左侧后视镜里，又一辆黑色的改装轿车如同鬼魅般加速切入同一条车道，开始逼近！
“不止一条尾巴！”白帆啧了一声，方向盘猛地一打，SUV灵活地变道，险险避开一辆慢速行驶的货车。
巨大的惯性让姜振的身体猛地一晃，右腿胫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牙关紧咬，硬生生将痛呼压了下去。
“坐稳！”
白帆低吼一声，眼神变得如同捕猎的猛兽。他不再掩饰，油门直接踩到底！SUV的引擎发出咆哮，强大的推背感将两人紧紧压在座椅上！
后面的灰色面包车和黑色轿车也立刻加速！面包车试图从右侧超车包抄，黑色轿车则紧紧咬住车尾，如同跗骨之蛆！一场城市公路追逐战在夕阳下骤然爆发！
“妈的，想玩硬的？”
白帆咒骂一声，方向盘在手中如同有了生命，SUV在车流中左冲右突，灵活地穿梭，不断利用前方的车辆作为障碍，阻挡追兵。
“砰！”
一声闷响！右侧的灰色面包车终于逮到机会，猛地加速撞向SUV的车尾！巨大的撞击力让SUV猛地向前一窜，车身剧烈摇晃！安全带的束缚勒得姜振和白帆胸口发闷！
姜振右手死死抓住车顶扶手，左手下意识护住右腿，额头的冷汗更多了。每一次颠簸，右腿胫骨旧伤处都像被重锤敲击。
“抓稳！”白帆怒吼，眼神扫过后视镜，看到黑色轿车正加速准备再次撞击！他猛地一打方向，SUV一个急转，冲入旁边一条狭窄的岔路！
岔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SUV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行驶，剧烈颠簸！
“你什么时候换个车！”
姜振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右腿的剧痛在连续的颠簸下达到了顶点！他脸色瞬间煞白，按在右腿胫骨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陈家川你这挑三拣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白帆瞥见他痛苦的神色和死死护住右腿的动作，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前方岔路尽头，一辆巨大的渣土车如同钢铁堡垒般横着驶出，彻底堵死了狭窄的路口！
后面，灰色面包车和黑色轿车已经追了上来，如同两头饿狼，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
狭窄的岔路成了死胡同！
“操！”
白帆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死胡同里回荡。
他猛地踩下刹车，SUV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在离渣土车尾部不足一米的地方险险停住！
灰尘弥漫。
车门被粗暴拉开的声音接连响起。灰色面包车和黑色轿车里跳下来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口罩、眼神凶狠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甩棍、砍刀，甚至有人手里赫然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目标明确地围了上来，杀气腾腾！
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目光阴鸷地盯着驾驶室里的白帆，又扫了一眼副驾上面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死死按住右腿的姜振，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U盘交出来。”
光头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弥漫的灰尘中响起，“还有你们两个的命。选个痛快的死法？”
夕阳的余晖将死胡同染成一片血色。SUV如同被困的孤兽。
姜振咬着牙，强忍着右腿胫骨处钻心蚀骨的剧痛，冷汗浸湿了后背。白帆看着围拢上来的敌人，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口袋里的U盘，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
战火，一触即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