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入仲冬，京城里寒意渐浓。檐角已有霜华凝结，呵气成雾。虽然还未落雪，但朔风已割人面。
十一月初九，冬狩之日。李徽玉心心念念的冬狩终于到了。
这天他起的格外早，天光未亮便已整装待发。卯时正，宸王府的马车仪仗便开赴皇家禁苑。
猎场外围，太仆寺官员正指挥人手将各类野兽驱入围栏。苑中饲养的熊、鹿、狐、兔等竞相奔突，引得李徽玉兴奋不已。
今日定要为父皇射一头熊，再为母后猎一头鹿！”他转身对随行众人，语气带着惯有的张扬，“你们想吃点什么野味？尽管说来，本王射来赏你们！”
随行的侍卫和负责监察的宦官受宠若惊，连忙跪地叩首，连称不敢。
李徽玉看到他们只会磕头，顿感无趣，目光扫过静默站在一旁的百里金铭。
“你，”他用马鞭虚点一下，“给本王记清楚了！若是漏记一只，唯你是问！”
百里金铭此行的职责正是记录李徽玉的猎绩。他眼帘低垂，恭敬应道：“是。”
李徽玉又俯身揉了揉身旁小白的脑袋：“小白，待会在父皇面前，可要给本王长脸！”
那白虎通人性的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手掌。
不久，号角响起，众人依序入场。百里金铭被宦官引至白栅区域内的一处桌案前，案上备有纸笔和计时沙漏。他默默观察着往来人群，心下分辨着各方势力。
今日天气晴好，风力柔和。李徽玉与其他皇子、亲王齐聚御前，一身烈焰般的红色骑装格外耀眼。
又碰见了三皇子李徽彦，李徽玉直接别开脸，没什么好脸色。三皇子原本还想笑着打个招呼，可见他这般态度，也只得讪讪走开。
二皇子李徽明注意到李徽玉身边的白虎，温言笑道：“四弟有此神兽相助，何须亲自张弓？莫非是担心猎获不佳？”
李徽玉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二哥说笑了。小白是我自幼调教，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王府门，今日带它来，正好让它畅快奔跑一番。”
三皇子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四弟，猛虎不得入猎场，这是祖制。”
高座上的皇帝闻声看了过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玉儿，你若放虎入场，恐怕这满苑猎物都要归你了。让它退下吧。”
李徽玉脸上立刻显出委屈：“父皇……”
见皇帝神色坚定，他只好不甘不愿地牵着白虎来到百里金铭所在之处。
“喂！”他将缰绳往百里金铭方向一递，“看好小白！它若掉半根毛，我拿你是问！”这威风凛凛的巨兽一到，周围的文官们都吓得连连后退，附近的侍卫也瞬间警觉起来。
“是。”百里金铭面无表情，声调平稳。
一位文官壮着胆子建议：“宸王殿下，您不在，此猛兽恐怕难以管制，万一伤了人……”
李徽玉眉头一拧瞪过去，那文官立刻噤声。
“他不是人吗？”他指着百里金铭吼道，又环视一圈，目光凶狠，“待本王回来，若看见你们谁敢把小白关起来、锁起来，就等着被扒皮抽筋，给它打牙祭！”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再无人敢靠近那白虎，以及它身旁的百里金铭。
李徽玉满意地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揉了揉白虎的脑袋，转身大步离去。
巳时，皇帝挽弓射鹿，一箭正中鹿颈，拉开冬狩序幕。
“呈兽戏！”
一名胡人模样的驯兽师吹着笛子步入表演区，一头黑熊跟随其后，随着乐声笨拙起舞，引得众人惊叹。龙心大悦，赏赐锦缎五百匹。
待兽戏结束，金吾卫挥下红旗，高喝：“开朱栅！”
话音刚落，李徽玉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入林中，两位典军和众多官员紧随其后。
百里金铭静默地看着争先恐后涌入猎场的人群，眼眸无波无澜，面上看不出情绪。
狩猎初始，文官们尚无事可做，便三三两两闲聊起来。
“兄台在看什么？”
“那边那位好像是琼音公主？”
“还真是。”
“大皇子魏王，获鹿一头！”
一声响亮的通报将众文官的注意力拉回。立刻有人感叹：“这么快？！不愧是大殿下！”
“四皇子宸王，获鹿一头！”
百里金铭听见，提笔默默标记。身旁的小白很安静，卧在他身边合眼假寐。庞大的身躯散发出阵阵暖意，竟让百里金铭觉得周遭的寒意驱散了不少。
听到李徽玉也有所斩获，不少目光再次投向百里金铭和他身边的白虎，带着审视与警惕。
捷报声渐渐频繁起来，白栅区的记录文官们开始忙碌，逐一记下各家主子的战绩。
沙漏缓缓流淌，百里金铭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一阵没听到三皇子的消息了。虽说他的捷报本就不多，但前期偶有听闻，此刻却沉寂了许久。他心下微动，只希望是三皇子已提前离场，更希望李徽玉别再卷入什么麻烦，以免牵连自己。
“四皇子宸王，获熊一头！”
听到李徽玉仍在卫士注视下正常狩猎，百里金铭心下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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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深处，枯草凝霜，林木萧疏。
李徽玉一马当先，赤色披风在枯枝间划出一道流火。他今日兴致极高，方才入场不久，便听闻大哥已猎得头彩，让他情绪更加高涨。
“驾！”
他猛夹马腹，棕红的骏马如离弦之箭窜入密林深处，将身后呼喊着“殿下留步”的典军远远甩开。风声在耳畔呼啸，他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
忽见左侧灌木微动，一抹灰影闪过。想也不想，他反手抽箭、搭弓、满弦——动作一气呵成！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精准没入一头正欲逃窜的麋鹿颈侧。
那鹿哀鸣一声，踉跄几步便轰然倒地。
负责验看的典军刚赶上来，气喘吁吁地标记猎物。
李徽玉却已没了兴致，策马往更深的林莽去：“往里走！这等温驯之物，有何趣味？”
兴致既已被挑起，他便纵情逐猎。接下来又猎得鹿与几只狐兔，箭无虚发。
越往深处，林木愈密，光线愈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间或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座下骏马似乎感知到什么，不安地喷着响鼻。李徽玉非但不惧，眼底反而燃起更炽热的光。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熊咆，震得枝头残雪簌簌落下。
他勒马望去，只见一头壮硕黑熊人立而起，正与几名不知哪家的卫士对峙。那熊胸前一簇白毛染血，显然已受了伤，愈发狂性大发，一掌挥出，竟将一面盾牌拍得变形！
“都闪开！”李徽玉暴喝一声，声震林樾。
众人闻声一怔，回头见是他，仓皇退避。
那熊血红的眼睛猛地盯上了这不速之客。它低吼着，放，朝着李徽玉猛冲过来，地动山摇！
李徽玉不退反进，催马迎上！在双方距离急速拉近的惊险一刻，他猛地一提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几乎人立！他借着这瞬间的高度与滞空，腰腹发力，弓如满月，箭簇在幽暗林间闪着寒光，牢牢锁定黑熊因咆哮而暴露的咽喉。
“着！”
箭出如流星！
噗嗤——箭矢深深钉入要害！黑熊冲势戛然而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又向前踉跄几步，最终重重砸倒在地，激起一片枯枝尘土。
林中一时寂静，只余风声。
李徽玉缓缓收弓，驱马前行，直至熊尸旁。他俯身，靴尖轻轻踢了踢那再无生息的硕大头颅，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煞气与满意的笑。
“宸王殿下……神射！”赶来的典军声音发颤，不知是惊是叹。
李徽玉懒得理会，目光却瞥见熊掌旁的土地上，似乎有几片与众不同的、被撕裂的织锦碎片，颜色鲜亮，不似兽类皮毛。但未及深思，便被典军请示下一步行动打断。
“收拾了。”他漠然下令，拨转马头。
见他还要继续，一名典军提醒道：“殿下，时辰将近。”
李徽玉意犹未尽，他看中了那头自己最初猎得的雄壮公鹿，扬着下巴命令典军：“这头鹿，给本王扛回府去。”
“殿下，这……卑职职责在身，需护卫您……”典军面露难色。
李徽玉眉头一皱，声音陡沉：“本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见他动怒，典军不敢再辩，只得合力扛起那头沉重的公鹿，步履蹒跚地先行离去。
身边终于清静下来。李徽玉策马缓行，正欲返程，忽见旁边干枯的灌木枝上，挂着几缕新鲜的、深红色的痕迹。他心下生疑，勒住马，警惕地望向血迹延伸的幽暗处。
是哪个蠢才射艺不佳，让受伤的猎物逃了，还是……
他沉吟片刻，终究抵不过好奇心，轻叱一声，驱马循着那断续的血迹，拨开层层枯枝，向林地最深处探去。
越往里，血腥味越浓。
终于，在绕过一块巨岩后，他看到了前方骇人的景象：一头黑熊正围着岩下的一团东西打转。
“又是熊？”他下意识地再次张弓。
那熊察觉到威胁，回头与他对视片刻，低吼着退入密林，消失不见。
李徽玉疑惑地望向岩石下方。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那团东西……是个人！
那人蜷缩在地，身上华丽的红色猎装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深色的血迹几乎浸透了半边衣袍，脸侧向一边，埋在阴影里……
李徽玉心头莫名一跳，跃下马冲上前，扳过那人的肩膀。
当那张失去血色、沾染污泥与鲜血的脸庞映入眼帘时，李徽玉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剧烈收缩。
三哥！！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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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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